小刀一時唏噓不已，他長嘆了一口氣，這才把書信鋪平了，一字一句的讀了起來：

……

小刀吾弟，

你我洛陽一別，已是一年有余。離情別緒，猶在心頭。

時時想起沖動之舉，仍舊令我懊悔不已。

不知你胸口傷痕是否猶在？我一念之差，已是釀成大禍，自覺無顏再去見你，可又日日期盼你的消息。

多方打探，只知你匿跡于登封，雖是擔憂你的安危，奈何被禁足府內，終是無法動身尋你。

今日聽聞你再現江湖，心頭喜極，便急急擬書一封，盼你得知我之掛牽。

你我相處，不過數月，你我相知，不足百日。

但你在我心中遠勝多年老友，堪比孿生姐弟。我極是珍重這份情誼。

還望那臨別之言，你莫要當真。

你若能收到此信，望你前來長安尋我。你我把酒暢談，再續情誼。

我雖是身體單薄，抱恙欠安，卻不曾耽誤功法的修行。這一年來，未曾間斷，已是遠勝從前。

可無奈我資質甚差，目前已是瓶頸，亟須師傅再來指點一二，婉姝日夜期盼。

因為三兩瑣事，我與林兄的婚事也以作罷。如今我仍是孤衾獨枕，寂寥難隱。夜深之時，常常想起你我在秦嶺的清苦時光，雖是疲乏身體，卻也歡愉精神。

在家中無聊，我便常常讀書寫詩，尤喜丹青。若是你我有緣再見，我可贈副拙作與你，只盼你寬宏大量，寬恕我的無知惡行。

近日覓得一佳句，令我砰然心動，時常縈繞心頭，在此寫下，與你共賞——山有木兮木有枝，蘭有秀兮菊有芳。

由于時間匆忙，不及構想，所以前言不搭后語，還往你不要介懷。

書短意長，恕不一一。

若能得閑，還請長安一見，翹首以盼。

婉姝

……

這一封信不過寥寥數百字，但小刀反反復復看了很久。

說實話，對蘇婉姝刺他那一刀他早已放下了，對于這個女人，他也無從恨起。畢竟這是他的初戀，雖說這只是一場無疾而終的暗戀。

可是再青澀，再苦楚，一旦那個清麗婀娜的倩影浮現在他腦海時，他的內心還是悸動的，甜蜜的。

在這封信里，蘇婉姝雖然沒有明示什么，但是小刀還是隱隱覺察到了她對自己的情誼。他心頭既有失而復得的欣喜，也有一種背叛阿桃的愧疚感。

這些復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讓他心潮涌動，他的手因而也有些顫抖，那信紙在墻上投下的倒影仿佛是被風吹動的樹枝一般，搖晃個不停。

他把信紙疊好后，顫顫巍巍地又重新裝到了信封里。

貼身放好后，又覺得這么放著有些不妥，極易被人看到。便又把信封隨手撕碎了，把信紙疊了又疊，捏成了一小團，塞在了裝銀子的一個布袋內。

反復確認了一下隱秘性后，小刀這才脫去了外衣，平躺在了床上。

“山有木兮木有枝，蘭有秀兮菊有芳？這到底是什么意思？”小刀此時才后悔起來當初沒有跟先生好好讀書了，這類的詩經古籍他一般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雖說這句詩他有些印象，卻一時也想不起來到底描述的是什么意境了。

所以說知識改變命運，知識匱乏甚至連情書都看不懂。

琢磨了一會兒，小刀覺得還是很有必要再去長安看一看，畢竟蘇婉姝信中也提及了她這一年來身體不太好，而且林懷玉也說了她消瘦了不少，哪怕作為朋友也該去看看的。

這一夜，小刀睡的極不踏實，一些前塵往事不停在他眼前浮現，有甜蜜也有酸楚。直到凌晨時分，他才漸漸睡去了。

……

“小刀，你什么時候跑回來了？”清晨，阿桃發現了還在蒙頭大睡的小刀，于是推門進來，把他喊了起來。

“姝姐，你讓我再睡會兒。”小刀雖是說的模模糊糊，可阿桃還是聽得真真切切，她不由得愣了一下。

“你想她了嗎？”阿桃似笑非笑地看著小刀。

小刀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一個激靈就徹底清醒了，他趕緊坐了起來，慌張情緒全都寫在了臉上。

“沒有，沒有，我，我，我睡迷糊了。”小刀連忙矢口否認。

“想了便想了，在我跟前，你有什么就說什么便是了，遮遮掩掩的干嘛。”阿桃倒顯得不以為意。

“我，我只是夢到她了。”小刀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隱瞞了蘇婉姝給他寫信的事情。

“可是因為你覺得我最近對你太過冷淡了，所以你有些不開心嗎？便想起了那溫婉可人的蘇婉姝了？”阿桃不僅沒怪罪小刀，還開始從自己身上找起了原因。

“也是也不是吧。”小刀雖說對阿桃的冷淡多少有些不悅，可蘇婉姝這件事似乎又和阿桃關系不大，因此他自己也有些說不清楚。

“唉……”阿桃長嘆了一口氣，挨著小刀在床邊坐下了，“小刀，我也有我的難處，你莫要怪我。不過這段時間確實是委屈你了，我爹他有意刁難你，這次選拔落敗也怨不得你。你若是實在不喜歡，我們就再回去遇仙峰吧。”

小刀確實是不喜歡這里，不過他也不想回去遇仙峰了，畢竟他還有要事在身。以前是要為師傅報仇，現在又多了一項，便是去長安去看望一下蘇婉姝。

“不如過些時候，等師傅和小七離開了，我們下山去行走江湖吧？”小刀沉思了一會問道。

“也好，你想出去長長見識也是好事，剛好今年咱們劍派要舉辦一個祭劍大典，我可以籍此尋個借口同你一起下山。”阿桃知道小刀在這里并不開心，也不愿小刀因她而被困在這劍派，當下便應了他。

“那真是太好了，我到時候可以帶你再回趟我的家鄉，那里可比這嵩山好玩多了。”小刀憧憬起榮歸故里的場景，心頭是掩不住的興奮。

阿桃見此，眼里卻閃過了一絲愁悴“好的。不過，你先別美了，抓緊起床吧，別讓師傅他老人家久等了。”

小刀看了看天色，此時已是透亮了，于是急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