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轆轆起行，載著今安和文希回到皇宮。

晚間的時候，十皇子來到今安的宜坤殿。

“國醫是怎么說的？”他一露面便打量著今安，看到她的氣色好了不少后，稍稍松了口氣。

“脖頸的傷沒問題，內傷我跟著國醫的心法，自行調息便可。”今安感受到他的擔憂，心里涌起一股久違的暖意。

“既如此，這幾天你便消停些，別再落下病根。”十皇子心情極好地說道。

“多謝關心，不用勞心費力我自然樂得清閑。”今安聳了聳肩，對他半帶著嘲諷的關心習以為常，“不過……十皇子竟請得動國醫，這可真令人驚訝。”

十皇子挑了挑眉，開口道：“慕今安，要不是擔心你的傷勢露了破綻，我才不至于——”

他似乎想要說些什么，但最終還是改了口，“算了，總之你是欠我一個人情。”

“好嘛，我會還的。”今安語調輕松道，“不知十皇子這一下午，可有收獲？”

十皇子坐在茶案前，邊倒茶邊說道：“云韶坊的背景很深，我一時還未探查出結果。不過，二皇兄那邊，我卻有了意外的收獲。”

“此話怎講？”今安看著他一副滿足模樣地品著茶，心下有些好笑。

十皇子帶著幾許神秘語氣，慢悠悠說道，“這就要說起，二皇兄與虞美人的一段舊事了……”

隨著十皇子的娓娓道來，今安也回憶起了自己初進宮時的一段經歷。

那是一個異常晴朗的午后，自己正呆在養心殿，同皇上對弈。殿外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聲。

德海公公上前啟稟道，殿外求見的是二皇子和虞美人，兩人之間似乎起了爭執。

今安起身想要回避，皇上卻示意自己，可以暫時退居屏風之后。

片刻后，德海公公引著二人入內。

一進門，不待二皇子申辯，虞美人便帶著哭腔對皇上說道：“陛下，二皇子于宮闈內戲弄宮女，嬪妾出言阻止，他還訓斥嬪妾！您可要為嬪妾做主！”

“虞淑，你是越發沒了規矩。”皇帝掃視了一眼憤憤不平的二皇子，眼中閃過些許復雜。

虞美人聞言，淚水在眼眶中將落未落，讓人看得心生憐惜。

“你來說說，這是怎么一回事？”皇上卻皺著眉頭，對二皇子問道。

二皇子低垂著眼眸，拱手回道：“啟稟父皇，虞美人在污蔑兒臣。今日她在梅園墻角下看到了兒臣與……與……”

他說著，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惴惴不安的一個宮女，那宮女也隨之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像是有什么難以啟齒般，二皇子艱難說道：“兒臣，與這宮女不過是說了幾句話，虞美人便認定兒臣在與她私相授受！”

“哦？”皇上的語氣沒有什么起伏，對那跪在地上的宮女問道，“你是哪個宮的？”

在眾人的注視下，那宮女戰戰兢兢地叩首道：“奴婢，奴婢是鳳鸞殿三等宮女雯雪。”

皇帝微微挑眉：“是皇后宮里的人啊。”

二皇子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收緊，他抬起眼眸，對皇上說道：“父皇容稟，兒臣今日在凌波亭，只是見此宮女姿容出眾，故而想找她來問些話……”

虞美人卻打斷他道，“二皇子可盡是會撒謊，嬪妾分明看到你摸著……摸著此宮女的臉頰！皇后娘娘的宮女豈是輕易能被你輕易輕薄的！”

皇上面上終于有所動容，他用茶蓋緩緩拂開杯中的茶沫，隨后說道：“老二，虞美人說的，你可承認？”

二皇子的面色開始發紅，他眼神漂移了片刻，抬頭看向皇上道：“父皇，兒臣不愿再隱瞞了，兒臣確實對雯雪……一見鐘情。請父皇能允許兒臣任性一回，將這丫頭賜給兒臣。”

今安從屏風后隱約看著二皇子的語氣神態，一股怪異感涌上心頭。

二皇子此時是表現得像是情竇初開、執意求人的模樣，可他的神態中，少了一種希望得償所愿的迫切感。

再看他身后的宮女，雖一直伏跪在地上，偶爾抬頭回話，語氣中卻沒有即將被二皇子收作寵妾的期待和驚喜，相反的，她眼眸中流露出一絲恐懼和愧疚。

終于，在片刻的靜默后，皇帝開口對德海公公道，“去知會皇后一聲，她宮里的宮女，由朕做主許給老二了。”

德海公公應是，隨后躬身退出大殿。

虞美人紅著眼眶看了眼二皇子，隨后對皇上說道，“二皇子這樣，豈不是未將國法放在眼里，陛下您好生偏心！”

二皇子卻上前一步，針鋒相對道：“虞美人，這是父皇已經做主的事情，你為何還要對此糾纏不放？”

皇上此時神情淡淡，似乎在任由二皇子和虞美人語言上的交鋒。

虞美人幾步走到那宮女面前，厲聲質問道：“方才凌波亭內，我明明看到你在掙扎，現在卻變成了心甘情愿嗎？”

看那宮女渾身顫抖，她低下身子在她耳旁說道，“雯雪，在皇上面前要說實話，我會幫你的，嗯？”

雯雪此時只一味低著頭，掩蓋住眼底不知名的神色。

“奴婢，奴婢當時只是有些緊張，才不小心將茶打翻，二皇子那時拉著奴婢，只是在告訴奴婢不礙事，從始至終都沒有冒犯過奴婢……”她有些磕磕絆絆的回道。

二皇子看著虞美人，微微勾唇道，“如何？這下可能證明我的清白？”

虞美人壓下心中憤怒，一甩袖子說道，“你的清白？二皇子如果忘了自己曾做過的事，我倒是記得一清二楚。”

二皇子微微挑眉，看向虞美人：“哦？……我做過什么？讓虞美人這樣記憶深刻？”

虞美人的手心開始冒汗，她本不想這樣的……本不想這樣的！可是，看到二皇子和雯雪，那樣親密的在一起說話，自己的嫉妒心便開始止不住地瘋長。

他曾完完全全的屬于自己，可現在，他眼里卻只剩下了別人。這讓她怎么甘心？

大廳上的氣氛隨著兩人的沉默，陷入凝滯。

皇上放下茶杯，深深看了眼跪在地上模樣狼狽的雯雪，和一旁眼眶通紅的虞美人。

“虞淑，你要記得自己的身份。”他語氣未變，卻隱隱帶著威壓。

虞美人愣了愣，在驟然間醒悟過來。她慌忙擦干了眼淚，柔聲說道：“是嬪妾逾越了，還請皇上恕罪。”

二皇子暗中覷著皇上表情，見他未曾對虞美人的言行起疑，心里不由越發不安。

而今安看著記憶里，二皇子和宮女雯雪最后互相對視的那一眼，心中的疑惑也跟著豁然開朗起來。

這兩個人，似乎在演一場戲，而虞美人，卻誤打誤撞的成了入局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