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在北平府西北兩百多里處,秦昭看過云郎畫的簡單地圖后,開始還不太明白當(dāng)初他們從北平逃出來時,為何會選擇這樣的路線,想了一天后,倒是感覺這里確實(shí)是最安全不過的。
京城長安在北平的東南千里,據(jù)秦昭推測,他們之所以會隱名埋姓落腳在此處,必然是有人在尋他們的,按這些日子以來,秦昭有意無意的試探,還有云郎和阿彩話中透露的蛛絲馬跡看來,她在京城是有親人的,如此,那些人若是要尋她和哥哥母親,基本上會把往從北平往京城的一路作為重點(diǎn)追蹤目標(biāo)。
而往西,則是往龜茲的方向,再過去便是安西都護(hù)府,以及西突厥等番邦之地,他們在那里全無根基,自然不可能往那里去。
而據(jù)云瑞說,那邊由安西都護(hù)府統(tǒng)轄,乃是軍事要寨,護(hù)著大衛(wèi)國對西北諸國的交通要寨,雖然與西突厥諸國時有小戰(zhàn),可如今大衛(wèi)國與西域諸國通商卻很頻繁,一般的罪人流民往那邊去討生活的并不少,因人口繁雜,所以她哥哥當(dāng)時才建議往西行。
秦昭也覺得這個選擇十分靠譜。
不過后來當(dāng)她知道她娘和哥哥為何帶著自己逃出北平府后,才驚覺,這份靠譜是多么的不靠譜。當(dāng)然,界時她也不得不佩服她哥哥秦晢是個膽大心細(xì)極有權(quán)謀之人。
最危險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這道理古今皆然。
安縣在涼州東南方向,而平安鎮(zhèn)又在安縣縣城之南,偶爾也有吐蕃渾王國的客商路過,她們所居的朱家莊則在平安鎮(zhèn)東南角,往南便是吐蕃渾王國,而往東南,則是河西九曲,一路往東南方向,可抵錦城益州。而往東,則可直入大衛(wèi)國腹地長安。
很多秦昭熟悉的地名,可這個大衛(wèi)國和黎姓皇室,秦昭實(shí)在想不出來,沒事纏著云瑞講前朝故事,這才知道,歷史從隋以后的五代十國開始改變走向,原本應(yīng)該一統(tǒng)江山,創(chuàng)造出大唐盛世的李姓皇室最終被黎帝打敗,而黎太祖帶領(lǐng)著自己的幾個兒子,收服諸路反王,最終締建了大衛(wèi)帝國。
也就是說,在五代十國之亂后,歷史走向了分岔,又或者,這是一個與秦昭曾經(jīng)生活過的時空所平行的時空。
不管是歷史分岔,還是平行時空,對秦昭而言,都沒有太大的區(qū)別。
假如她穿越的地方是大唐,她惟一的金手指,也不過就是了解歷史的手向,而這一點(diǎn),對她的現(xiàn)實(shí)生活于事無補(bǔ)。和現(xiàn)在又有什么區(qū)別?
他們這一家假三口如今住的地方,是朱家莊最東的一處山腳,離村民聚居的地方約有半里多路,也因此,在她生病的那段時間,除了李郎中,秦昭并未見過任何一個村人。
直到新年時,因阿彩和云瑞覺得既要在此長住一段時間,且他們投奔來時,族長因阿彩是本村早年流落在外的村民,且死了父母,心中憐憫,便把村頭這一處無人居住的閑屋給了他們一家三口。阿彩和云瑞心中感激,又須長住,總得與族人打好關(guān)系才是,因此準(zhǔn)備了不少的年禮,給族人送去,禮雖輕,卻家家都有,再加上二人與普通村民相比,談吐氣質(zhì),皆是不同,因此深得村人喜歡。
于是年節(jié)里,便有不少村民回禮,而彼時秦昭的身體亦已大好,這才見著外人。
他們家被村人叫云家,雖說是外姓,但阿彩本是村人,再加上臨近幾國交界之處,村人雖然彪悍,卻也生性純樸,阿彩和云瑞兩人倒是與村民相處的極為和睦。
慢慢的,也有村民與他們家來往。
生活平靜安寧,雖說是冬天,云瑞也常往山里去打獵,以便用獵物在集市時,換些生活用品。
而阿彩則是守在家中照顧秦昭。
外面天寒地凍,秦昭覺得云瑞天天出門,十分辛苦,有時甚至一去幾天不歸,便問阿彩:“咱們家可是缺錢?”
阿彩見問,很是奇怪:“阿昭怎么問這些?這不是阿昭應(yīng)該關(guān)心的。”
“爹爹每天出去,也實(shí)在辛苦。”
過了年,秦昭已經(jīng)四歲,雖不過短短兩三個月的時間,可看著比剛來時,也要大了好些,不僅走路十分利索,就是說話,也慢慢有了大人的樣子。
阿彩和云瑞見她乖巧懂事,心酸之余,也為他二人能把秦昭照顧的妥當(dāng)而高興。
“辛苦是有些,不過讓云郎這么天天在家坐著,他又如里受得了?咱們家自是不缺錢的,可若不去為生計(jì)奔波,總歸叫村人看了會多些想法。再說云郎身手好的很,咱們這里又是苦寒之地,村人生活的都極不易,現(xiàn)如今這天寒地凍的,去山里獵狩,極易遇著大蟲,很是危險,往年里,總有一兩個青壯男丁被害,有云郎跟著,也能助人一二,自己也有些收獲,總是一舉兩得的事情。”
還有一句話阿彩沒說,雖然她是朱家莊人沒錯,可到底是個女子,且已嫁了外姓人,哪有回村里定居的道理?村人念著她是族人,給了一席之地,他們也自當(dāng)盡力與村人族人搞好關(guān)系才是。
能助人處且助人,將來總少不了好處的。
再則,他們當(dāng)初出來時,雖帶了些金銀之物,但通用的銅錢實(shí)在不好多帶,因此手上能用的現(xiàn)錢并不多,金銀雖可換銅錢,但這樣的小地方,冒然拿出來,總歸太打眼了些,還不如日積月累的多賺些日用,才是正經(jīng)。以后用錢的地方多著呢,總不好這般坐吃山空,萬一以后有了要用大錢的地方,豈不為難?
秦昭上輩子從來沒有為錢煩惱過,也不過是看著現(xiàn)在的生活實(shí)在清苦,云瑞又忙的早出晚歸的,因此才有這一問,見阿彩這么一說,也就丟了開去。
北方的春天回的遲,到了五月里,才冰雪融化,萬物復(fù)蘇。
他們家的籬笆墻外,是一條通往村里的小路,路南,則是一條清河。
西北也不盡是風(fēng)沙之地,相反,春天一到,整個朱家莊都顯的綠意盎然,門前的小河水流水息,就是晚上,亦能聽到潺潺流水之聲,極是悅耳。秦昭的印象地,這種西北邊關(guān)之地,應(yīng)該是漫天黃沙才是,但千年之前的地冒畢竟不同。也算涮新了她對于古代地理風(fēng)貌的認(rèn)知。
秦昭也換了臃腫的幾乎讓人不能動彈的冬衣,換上了薄薄的春衫。
卻是幾身嫩粉色的錦緞絲綢做的衣裙。
滿村里也沒有哪家孩子穿成她這樣的。而阿彩和云郎卻是入鄉(xiāng)隨俗,都是粗布衣衫。
阿彩再出門時,因不放心秦昭一個人待在這偏僻的家中,也會帶上她。
秦昭實(shí)在長的漂亮,再加上一身打眼的小衣裙,頭上扎了兩個小包髻,用粉彩色的絲帶系上,不論去哪家,都極招人疼愛。她年紀(jì)又小,整天被村里的大娘大嬸們親來摸去,十分苦惱。
可讓阿彩奇怪的是,村里孩童極多,卻沒有一個主動與秦昭玩的。秦昭又不是真的四五歲,自然對與那些還穿著開襠褲的小屁娃們一道和泥沒有興趣。
如此幾次之后,秦昭再也不愿意陪著阿彩出門。
“是不是阿昭沒有小伙伴,所以傷心了?我們阿昭漂亮的象小仙女一樣,不理他們也罷。”
阿彩大概是怕她幼小的心靈受傷,如是安慰道。
秦昭無奈的看了自己一身與全村人都格格不入的衣衫,她穿成這樣,那些小朋友若是愿意同她玩才怪。但她又不是真的幼童,落得清閑,也就沒提。
阿彩每日需出門洗衣,又需得去村中搗米,亦或是拿了錢財(cái)去換吃食,因此日日須得出門,秦昭與她出過幾次門后,便不愿意再去,阿彩不放心,秦昭便道:“不如爹爹教我武藝,一可健身,二來,娘也不能整天守著我在家中,若是有了武藝,娘出門也不必?fù)?dān)心了。”
云瑞覺得她說的有道理,不過想著阿昭的出身,教些武藝原是應(yīng)該的,再則以他們現(xiàn)在的處境,阿昭若是有自保之力,當(dāng)是大善之事。自此每日清晨,都會把她從床上拎起來,教她幾招,又因她實(shí)在年幼,兵器拿不動不說,也怕一不小心傷了她,索性去山上砍了木才,給她做了一把短短的小木搶和木劍,等到了七月時,秦昭的一套搶法,雖沒半分攻擊力,可也耍的有模有樣了。
那日村中有人家辦喜事迎親,阿彩原想著帶了秦昭同去,可秦昭卻道:“娘先去就是,等到了尚午,阿昭再去尋娘,我先在家中練練爹爹教的槍法,爹爹說了,等這套槍法練熟了,再教阿昭劍法呢。還有昨兒爹爹布置的課業(yè),阿昭也要寫完才是。”
除了練搶法,云瑞也開始教她認(rèn)字寫字。
因這兩個月來,秦昭也常一個人待在家中,并未出過什么事,阿彩也就答應(yīng)了,只是出門前還是仔細(xì)交待了一番:“若是餓了,柜里有做好的棗糕,還有別喝涼水,一個人在家里可別亂跑,河邊也不許去。”
“知道了知道了,您每天出門,都要說一通,阿昭自己都能背下來啦。”
秦昭推了阿彩出門。
等看著阿彩的身影在小路上漸漸遠(yuǎn)去,遠(yuǎn)處村落里炊煙裊裊,不時有雞犬之聲傳來,四周盡是青山碧水,秦昭心情大好,踏著清脆的鳥唱聲,回了院中,入屋里拿了自己的短槍,認(rèn)真練了起來。
直等出了一身的汗,一套槍法耍完,收了手,把木槍倚放在院中的古蒼柏下,拿了巾子拭了臉上的汗,抬頭看天,太陽已升的老高了。
秦昭入屋,打算拿了紙筆,到院中古柏樹下的石桌上練字,才一出門,就見一個小腦袋從她家籬笆院門處伸了出來,看到秦昭出門,慌的一下子縮了頭去。
等了半響,也不見秦昭出聲,不由又伸出頭來,就見秦昭正站在那里對他笑。
那孩子一張臉生的漆黑,只兩眼亮亮的,見秦昭笑,也不由咧了嘴,露出兩排白晃晃的牙齒來。若不是實(shí)在黑的透亮,活脫脫一個功夫小子里的小和尚。
秦昭被她的樣子萌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