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與君同歸
- 弗央祭
- 穆梓弗奚呀
- 4071字
- 2020-12-04 16:18:43
不知過了多久,若離的抽泣漸漸平息,呼吸漸漸平緩,緊抓著他衣襟的手漸漸松弛,意識也漸漸清醒。
她意識到攬她入懷的人不是楓啟然,卻又貪戀著這份暫時的溫存,久久不肯放開。
他的眼神卻始終空洞,深邃,毫無波瀾,無欲無求.......在他眼中,這只不過是他的使命和責任罷了。
見若離情緒漸漸恢復,便沉聲道:“好些了么?”聲音輕柔和緩,卻有透著冷漠與淡然.......沒有情緒,沒有顧忌,沒有關懷........似乎一切見的慣了,一切都都不曾發生,一切與己無關……
不過的確,又和他有何干!?
若離有些委屈,又意識到現在自己滿身凌亂的裹著綢紗,該有的不該有的都一并在那輕紗下若隱若現,又增添了幾分羞愧。她雙手用力推開他,可自己的力量怎敵得過他?他紋絲不動,若離自己卻退出去幾步,她迅速轉身背對他,雙手提著胸前的綢子捂住胸部。
秦陌寒也明白此意,便頭也不回的轉身出去。
不一會兒,外面進來一個花枝招展嬌柔嫵媚的姑娘,畢恭畢敬的給了若離一身鵝黃薄紗的完好衣裝,雖做工不如宮中的正統,卻比宮中的更顯風塵世俗。那女人的眼神中透著害怕,一聲都不敢發,顯然是被外面的幾個提著寶劍又剛剛殺了個人的官兵逼迫來的。
那女孩給若離遞送衣服時悄聲說:“奴家名喚楚櫻,是被賣到這里的,姑娘可能救我出去?”聲音輕的連她自己都不確定若離有沒有聽到。
若離確是聽到了,但她現在身心俱疲,思緒雜亂,已無心顧及旁人之事,再說自己現在“已經不是”七公主了。她只冷冷的回了一句:“此話當問外面那些人,我在這里作不得主。”
“姑娘也是被那些人賣來的?”那女孩睜著大眼睛努力的尋找著同命相連的可憐之人。
若離沒再理她,徑自抓了衣服轉入里間。
當她換好衣服出來時,那小姑娘已經不見了。
這鵝黃的沙色衣裙雖然美艷,對若離來說卻過于暴露,大v的領口很低,玉白的頸肩和前胸一覽無余。若離遂披了秦陌寒留在榻上的墨色斗篷系的嚴嚴實實,只是下面還拖著地。
她推門出去,外面狹窄的紅木樓梯間擠著剛剛那幾個士兵,正高聲談論著什么,若離只覺得似乎和她有關。他們看到她出來,立即停止了談話,轉過身恭敬的彎腰拱手齊眉行禮。卻不見秦陌寒。
若離徑直前行下樓梯,后面幾個軍士立即讓出一條道讓她過去。
這原來是個不小的歌院,只是不知竟在暗處干著這種勾當。那把她拐帶來的老鴇在不遠處背對著她訓斥著剛才給她送衣服的那個小姑娘,有一眼每一眼的向后瞟著若離,生怕若離帶著那幾個兇猛的男人向她發難。
若離心中焦躁,腦中雜亂,并不打算糾結與此。
她只惡狠狠的冷漠看了她一眼便轉身出了門,那老鴇自然嚇得不輕,渾身打了個寒戰。
秦陌寒早已等在外面,若離心中好笑,想著這等冷漠他人之人定要多入這種風月場所,才能開開光。但反一想,他似乎并不在乎,也并無興趣........他懂得的,經歷的,似乎遠比自己多.........
秦陌寒沒說話,只隨便拱手向她行了個禮,便轉身挽韁準備上馬。似乎只是遵命接待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似乎一切都不曾發生。
不過這樣也好,倒不會過多讓若離尷尬。若離也無話可說,便上了馬車。
車行半路,只聽由遠及近的傳來官兵的聲音,似乎在到處打聽她的去向。若離抬手稍稍撥開馬車的窗紗,看到竟是大哥府上的人。
要回去嗎?現在?!........
她突然莫名的緊張起來……緊張回到那個處處殺戮,滿載血腥,充斥丑陋回憶的地方。緊張見到那一張張完美無瑕的藏刀的詭異笑顏,緊張見到那個日日對她笑盈滿面卻滿心算計的父皇.......害怕見到.......他........
明明成全了他,明明放棄了一切也成全了一切........今時若見面,卻不知說什么。
今時今日,自己已不是什么七公主,失去身份失去地位失去榮耀之后的自己在充滿利欲的深宮中已無法立足,那些奉她為煽動風云的離顯獨女的大臣、那些舊日畢恭畢敬熱情洋溢的女人、那些他日當自己為親人、摯友的兄弟姐妹.........如今又當如何待之?
想到這里,她的頭又開始劇烈的疼痛起來。
她掀起馬車簾布,“將軍。”她輕聲叫,怕引起其他軍事的注意。
他確是聽見了,放慢了馬速跟到窗邊。卻并未看她,仍然直視前方。
“我......如今不想回去。”她猶豫著,說的很輕、很輕,但很堅定,她凝神盯著秦陌寒的眼睛。經剛才胡亂一想,她情緒很不好,眼眶紅紅的,幾乎要哭出來。
秦陌寒沒答話,仍舊直視前方,似在猶豫。
這時,那到處詢問打聽的聲音已經近在咫尺,車突然停了,她迅速撤回手,那簾子晃動了幾下便遮住了整個車窗。
外面一人見秦陌寒馬旁一車,便知其中端倪,迅速過來道:“將軍可曾見了七公主?小的斗膽問將軍馬車中是何人?”看來大哥的人為了找她也急紅了眼,就連秦陌寒堂堂將軍的馬車也斗膽要搜查。
秦陌寒猶豫著,想到如今若離情緒這般穿著這般回到宮中難免漏出今日之事的破綻,到時無法解釋或引發謠傳又是一個重擊。
若離見外面無人說話,料定他會拱手將自己交給大哥。
正想著見了大哥如何答話,只聽外面傳來秦陌寒的冷音:“去回稟殿下,公主隨我回軍營了。”話音剛落車子就走起來。
“將軍........這不妥吧!”落在后面的人慌忙叫住,雖然此番秦陌寒做的過分,但礙于身份他不敢明里反對,況且那車子里坐的是太子殿下的心頭肉,她尚且還沒說什么,自己身份卑微就更沒權利為太子說話。
“我自去稟明陛下。”秦陌寒拋下一句話,并未停下。
若離在馬車中會意一笑。心想雖然秦陌寒與大哥的關系素來要好,但總不必為了自己做得罪大哥得罪父皇的事。
這是第一次對他有了些許好感…………或許........只是能夠明了、能夠看透一些。
車子穿過深夜寒寂,隨著幾匹駿馬和馬上颯爽英姿的身影駛入軍營。
正值以少勝多全勝而歸,雖然夜已深,幾乎所有將士,無論品級、貴賤,皆在營外借著月光圍坐在篝火邊把酒言歡。觥籌交錯間,眾人喧鬧,醉意正濃。
秦陌寒制止了通報的士兵,縱馬引著車子從一側繞過,并未打擾他們。車子徑直向軍帳駛去。到了帳前,車子停穩。
“公主?”外面一個中年男子輕柔的聲音,他輕敲著車身。
她掀開簾子,原是那日和楓若青同來搭救他們的那位副將。見若離出來,他立即握拳抬臂方便若離搭扶。可若離骨子里傲氣尚存,并不想與這些“粗鄙”之人有什么碰觸,并未搭理,徑自下了車。那副將有些尷尬,但只得收手,雙手握拳附身向若離行禮:“殿下,這是將軍的營帳,在軍營里算是最周到了,殿下今晚先將就住著,有什么需要吩咐小的就是。”
若離環顧四周,不見秦陌寒,心中自然有些不滿。每每遇見他都似乎在躲避什么,就連安排個住處都派副將傳話,在自己面前他倒擺起架子來了?
“將軍呢?”若離垂下頭看著地面。
在這軍營,沒有一個女人,軍士各個長相剽悍又大都陌生,而且若離剛剛經歷的事令人后怕,或許現在若離更清楚自己只有在秦陌寒身邊才會絕對安全,因為雖然剛才進來時隱秘,但她的余光看到幾個在院中吃酒的士兵已經注意到了她,而且正在遠處醉醺醺色瞇瞇地望著她,悄聲猜測談論著什么。
“將軍在客營。戰事雖勝了,待理的軍務還很多。今夜恐怕又要熬著了。”那副將依然微屈著身以表恭敬。他深知無論平時秦陌寒對自己有何殊遇,此時都應謹言慎行,應有的禮儀一個都不能少,也避免此時脆弱敏感的若離嫌他過多僭越。再說將軍此舉他也不甚理解,不過基于信任也便沒多問。
若離只輕生“嗯”了下,便朝帳中走去。因軍中沒有女人,也沒有人敢跟進去。
只墻角的兩盞燭搖曳著,但在昏暗的微光中若離可以依稀看到帳中陳設無多,紅木漆的案頭,雕飾,臥榻......處處嚴禁整齊,毫不顯累贅浮華。沒曾想堂堂秦將軍領受父皇如此殊遇,聽聞將軍府也是一等的景致,軍中缺也過的如此收斂。
她摸索到了火折子一盞盞點著蠟燭,直到帳內通明,心情也通透了不少。
她轉過身,忽見一個影子站在門口,一時驚嚇打了個寒戰。
是一個少年,和自己差不多年齡的模樣,生得眉清目秀,雖披著軍裝,卻像個溫文爾雅的小公子。他正提著食盒呆呆地望著若離。軍中從未有過女子出現,他的眼神中透露著驚訝,又有些驚艷,漸漸地便看入了神。
見若離轉過來又被自己嚇得不輕,少年這才想起來自己來的目的,也自知剛才僭越,遂“噗通”一聲單膝跪下,雙手高舉著托著軍服的襯盤,頷首低眉道:“小.....小的.....奉命來侍候公主用膳。還...還有,將軍令公主換上這個。軍中.....無女子衣物,請....請公主見諒。”他死死的盯著地面,斷斷續續的顫抖言語中充斥著緊張。
然而,他方才話一出口若離便不氣了,那還帶著些許稚嫩的聲音聽起來就像個小哥哥,這樣的年齡倒讓若離放松警惕。她不由得有些感謝那個派他來的人。轉而又覺那個“令”字聽的好不舒爽。
既然他方才僭越地盯了自己好久,若離自然也不能吃虧,嚇嚇他倒更有意思。
“奉誰的命?”若離一步步逼近他。
“將,,將軍,,,啊不!,,副,,副將軍.....”他緊張到極點。
若離默默一笑,他倒挺袒護秦陌寒,惹了皇族不喜的事一律推給副將。
“你們此仗,打的可還算漂亮?”若離也不知自己為什么會問,會關心。
“是.....是。戰利品很多。”對于一個女孩子,他能說的也就這些膚淺之辭了,戰爭,豈是兩句話就能講完的?況且,他琢磨不透若離的心情,也不好多言語。
他顯然把自己當小孩子或小女子,若離并不滿意。她徑直拎起那少年旁邊的食盒,“本宮用膳不需要人侍候。”說著走到案前打開一件件擺著。
少年驚異若離竟親自動手擺放餐碟,自覺不妥,但無奈若離吩咐了,也不敢插手。
若離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顯然吃不慣這軍中的食物,且不說刀功不好,肉食還是半生的。
“朝廷又不是無多軍餉,怎生過的如此?”若離有些埋怨。
“軍餉都用在了戰事,剩余的都分發予每個人貼補家用了。軍中一切從簡,這是將軍吩咐的,說是為鍛煉意志,養尊處優的人是打不了仗的。公主的晚膳已經是將軍吩咐了做的細一些的,若公主吃不慣,讓他們重做便是。”少年依然在門口單膝跪著不敢起身。
他倒是豁得出去,堂堂將軍領著一幫帶有高等軍銜之人跟普通士兵“以身作則”,倒是新奇。若離便想邊看著眼前難以下咽的食物。“拿壺酒來!”現在看來,也只有酒水能解一解了,因為.......她.......意識愈來愈清醒的她,.......也愈來愈想起大哥了……
盡管她努力移開自己的思緒,通過這充滿那個神秘的玄衣人的生活之所,通過這個充滿朝氣與活力的少年,通過那無謂又可笑的自尊與高傲,那明知已失身份卻偽裝著膚淺的自命清高.......然而,若當初答應跟大哥走,這一切會改變嗎?會變成什么樣子?或許就沒有諸多事端,也就沒有今日午后殘酷的欺辱!.........
后悔了嗎?若離捫心自問。
可是......
還有的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