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記得我爹吹的調子，但不知道吹不吹得出，也不知道這蛇聽了會有什么反應。”

“現在只能試試，前面是出去的方向，如果這家伙能掉個頭，或者水平趴好，那我們就能出去，不管怎樣，好歹先試試。”

火弦對花蔓蘿說道。

黑暗中他抬手試了試，毫無反應，他仍舊無法使用任何驅靈師的能力。

花蔓蘿細想了一陣，努力回憶父親所奏的曲調，倒也想起來了幾個音節。但無論她怎么嘗試，似乎李瞎子這哨子都無法吹出類似的音。

大蛇的消化道逐漸加快了蠕動，且運動更復雜了，似乎是想要將他們碾碎一般。

原以為有這個哨子或許會有什么轉機，現在看來只是白費功夫而已。

花蔓蘿忽然有些懊惱，周圍的一切都讓她覺得不舒服，現在在不舒服的基礎上還加了一種類似于窒息的絕望感，先前她聽到的咕嘟咕嘟的聲音越發響亮，除此以外還帶著一種橡膠摩擦地面的咯吱咯吱聲。她什么都看不到，那些聲音在她腦海中無限放大，像繩索套上了她的脖子，越收越緊，讓人無法呼吸，如果再來一次，他們肯定會被沖進消化池里去！

“我們是不是會死在這兒……”

“不會！”

火弦斬釘截鐵地說道。

他正在回憶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時候在野葵谷，他親眼見到過一條蛇把吞進去的東西又吐出來。

那次……對，那次他正準備與那蛇對峙，他亮出了最恐怖的樣子，弓背豎毛，口中一邊低吼一邊噴出火焰。

那蛇就在它的面前吐出了腹內的食物。

墮落山的家伙們告訴他，蛇在受到威脅時會本能地反芻食物。

“我們可以讓它自己把我們吐出去。”火弦說道。

“蛇也會嘔吐嗎？”

“當然，如果這一條真的是蛇的話……”

“那我們該怎么做？我真的一刻都待不下去了！就是這種感覺……又來了……”

內層的肌肉緊緊地收縮，陳曦的全身都被磨的生疼，感覺骨頭似乎被深深地壓進了肉里，身體不能動彈分毫，雖然大家并沒有彼此緊貼，但他想其余的人應該是同樣感受。

如果只有自己，那一定會非常絕望。

“我們每個人都使出最大的力氣來打它。一定要讓它痛苦難受，或許它就會本能地將我們吐出。”火弦說道。

花蔓蘿摸索了一會兒，找到了一塊摸起來有明顯凹陷感的地方。直覺告訴她，這里很脆弱，而且很可能受過傷。

“我先試試！”

花蔓蘿說道。

她摸清了位置，然后便接二連三地地砸下了拳頭。

毫無反應。

其余三人也嘗試去捶打，但就像砸在棉花上一樣，使不上太大力氣。

就算又過了一陣，

也沒什么反應。

“把你的哨子借我。”火弦對花蔓蘿說道。

“你要做什么？”

“這不是我們現在唯一擁有的銳器嗎？我準備給它放點血。”

火弦接過花蔓蘿的哨子，使出最大的力氣向消化道的黏膜刺去。

但黏膜太軟，只是凹進去而已，并沒有一絲的出血。

火弦又嘗試了幾次，幾乎都是同樣的結果。

“怎么樣？”陳曦問道。

消化道還是照常蠕動，火弦搖了搖頭。

“不太行，哨子太鈍，黏膜太軟，根本扎不進去。”

“你過來試試這里，這里摸起來有些凹陷，跟別處似乎不太一樣。”花蔓蘿摸著先前捶打的地方對火弦說道。

“你先把手拿開，我來試試。”

火弦摸了摸那塊黏膜，比起其他位置要有所凹陷，而且也沒那么軟。

他抬起手，然后快速砸了下去，那哨子便穩穩地沒入了。他再一抬手，黑色的血便涌了出來。

他接二連三地刺下去，很快他們所處的位置便聚起了一灘血，那血先是填滿了他們所在的凹陷，他們的四肢全都浸泡在里面，即使看不見，他們也猜到了，那一定是這蛇的血。

血的腥味與消化道原有的酸腐味道混在一起，極其狹小的空間里氣味變得異常稠厚，仿佛空氣都變成了膠凍狀，呼吸也顯得格外費勁。

被火弦刺破的地方在本能地顫抖收縮止血，但火弦卻將那蛇的消化道直接撕開了一個口子。

黑血如同被打開了水龍頭洶涌而出。

他們似乎聽到一聲沉悶的聲音，緊接著，那蛇的消化道便痙攣似地收縮，黑血與消化液涌進了他們的鼻孔，耳朵與口腔，消化道的黏膜嚴嚴實實地堵住了他們的口鼻。巨大的壓力之下，陳曦只覺得自己的胸腔馬上就要炸開，他完全聽不到其他人的動靜，他也無暇顧及他人，絞榨著的消化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恐怖，似乎要將他們粉碎。

花蔓蘿此刻開始后悔，為什么要讓火貍來刺那里的黏膜，可能在吐出去之前，他們就會窒息而死，時間似乎過了很久，盡管她努力鎮定，可死亡的恐懼還是來了，那種瀕死的感覺讓她不自覺涌出了眼淚，口水……她看到了光，痛苦在一點點離開，她開始看清周圍的樣子，她看到暗影的手在四處搜尋，她看到陳曦的臉擰作一團，而他的靈使也在尋找他。

她不止看的清，更清楚他們的目的，她還看到自己涎淚齊流的悲慘模樣……

驅靈師的耐力遠低于靈使，即使在無法使用驅靈能力的情況下，身體素質也遠優于驅靈師。

暗影急切地想要知道花蔓蘿的處境，連他都覺得極其吃力，花蔓蘿一定更難以承受，可他既看不到也聽不到，驅靈能力也毫無恢復的跡象，他只能徒勞地伸出手，吃力地在黏膜之間的縫隙中搜尋。

他抓到了一只胳膊，但那不是花蔓蘿的，應該是陳曦。

他憑借直覺費力地移動，又抓到了一只胳膊，是花蔓蘿。

他將她拉回到自己身邊，然后為她撐起了一點點的空間，他的舉動及時救回了花蔓蘿。

痛苦成千上萬倍地疊加回來，她再次墮入了黑暗與恐懼之中，但這種感覺同時又夾雜著生命的喜悅。

在漫長的攣縮之后，消化道忽然放松下來，出血的位置并沒有因此止血，黑色的血幾乎盡數流入了消化池中，幾乎掩蓋了所有消化液所釋放的微弱光線。

四人顧不得氣味了，他們大口大口地呼吸，甚至還咽進去了不少消化液與血液，腦子也在一片腥臭中恢復了意識。

“還在……出血嗎……”陳曦一邊咳一邊問道，“感覺……差點就……死了……”

“血應該也還在流，而且全流進消化池了，但我現在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到非常模糊的影子。”火弦回道。

“完了，等會兒再來一次，我們……肯定得交待……”陳曦說道。

“或許不會……當消化池里的血足夠多，會觸發它的嘔吐，它可能會將我們吐出去……跟消化池里的東西一起……”花蔓蘿說道，“這是我的猜測。”

花蔓蘿話音剛落，天旋地轉的感覺便洶涌而來，以至于他們都懷疑，這蛇是不是突然跳起了舞，他們像是坐在碰碰車里的人，又像是蓋在罐子的里糖果被拼命搖晃，一股強大的力量自腳下涌來，四人像是乘上了飛毯，又像是坐在浪頭，一大股腥臭苦咸的粘液沖著他們一路向前。

最先被吐出去的是火弦，接著是暗影，然后是陳曦，在經過口腔時尖銳的牙齒劃傷了陳曦的腿，花蔓蘿撞在了牙齒上，因此并未被一并吐出。

紫黑的上顎疊瓦似的隆起細細密密，花蔓蘿還在天旋地轉之中，根本來不及看清眼下的情況，只是覺得眼前的光線忽然變暗，有什么東西要下來了。

她于是本能地意識到了危險的降臨，情急之下立馬吹響了李瞎子所給予的哨子，雖然她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吹響哨子。

那蛇停了下來，花蔓蘿于是趁機跳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