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的腳步猛地一頓,她看著眼前的馬匹,沉默了半息,才偏過頭,將眼神放在說話的人身上。
正是季桐!
他此刻臉上正帶著淡淡的笑容,緩步走到馬匹旁邊,略微挑起眉朝沈昭道:“莫非少明也看中了這匹馬么?那還真是可惜了。我也極喜歡,不知少明可否割愛?”
沈昭微瞇著眼打量了他許久,直到看到他如坐氈針,才似笑非笑地說道:“既然季兄都已開口,只要季兄受得起,別說一匹馬,便是再喜愛的東西,我也該忍痛割愛?!?
季桐臉上的笑容更盛了些,“少明說笑了。你給的東西,我豈有受不起之理?”說著,他又伸手拍了拍身側的馬匹,“這匹馬,多謝了?!?
“季兄客氣了。”
沈昭淡淡的笑著,只是笑意不曾達眼底。
她倒是小看了季桐睚眥必報的性子,現下怕是被他惦記上了。不過這樣也好,待會兒的擊鞠對方必定會竭盡全力,她亦可打起精神來。這匹馬也不是那般好得的。
她微微收斂笑意,繼而往別處走去。在擊鞠中,馬匹固然重要,可本身的實力卻不能忽視。她還真不信季桐僅憑這樣一匹馬就能勝過他們。
余懷忱他們亦注意到此處的動靜,紛紛過來詢問情況。周謹更是直接喊道:“季元榮這小子欺人太甚!我要去找他理論一番?!?
他的話剛落,還未轉身,就被沈昭出聲制止了,“一匹馬而已,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東西。他既然敢接,我自是敢給?!?
說著,她又朝周謹露出一個笑容來,“你若是真有本事,待會兒的擊鞠,便讓他們輸得抬不起頭?!?
沈昭少有這般冷硬的時候,倒叫看慣了她溫和面孔的人一陣驚疑??梢晦D眼,她又露出淡淡的笑容,依舊溫和。眾人便又放下心,想著她許是被人氣著了,畢竟泥人還有三分脾性。
……
周謹此次喊的同窗并不少,因此完全可分成兩隊,一隊十人,彼此抗衡。判者將雕花鏤空的木球放至場地中央,片刻后,場外便有人敲起鑼鼓。
伴隨著鑼聲,周謹頓時一夾馬腹,整個人如利箭般,駕著駿馬,直奔木球而去。輕而長的朱紅月杖直擊木球,輕巧的木球瞬間被帶起,飛至半空。
速度與力量總能激起內心深處的血性,只在瞬息之間,沈昭心底便已熱血沸騰。這種類似于廝殺,血搏,又夾雜著原始碰撞的活動,總能夠刺激人的內心。
瞬間便有數人飛奔而來,月杖直擊半空,一時間馬蹄聲驟起,朱紅月杖自半空中相撞,卻依舊被周謹搶先,頗有技巧地擊中木球,木球便如一道烈焰般的流光,從眾人頭頂飛掠而過,直入球門。
侍者當即唱籌,第一籌為紅方所得。
這只是開局,并不能說明什么。不過正如周謹之前所言,就擊鞠而言,文學府的那些學子的確不差。單這么幾刻鐘的時間,對方便已得六籌。
不得不說,沈昭方才欲挑選的那匹棕馬比起別的馬來,的確要出色許多。其耐力與瞬息的爆發力遠非其余馬可比。季桐球技不差,再駕著這匹馬,更是猶如神助。
沈昭深覺這般下去,必落下風。
在開局之前,幾人便已商量對策。經過數刻鐘的磨合,也越來越熟知彼此的優劣。因此,沈昭甫一打手勢,在場幾人便都明白過來,按照事先商議的對策動作起來。
沈存堯體格最為龐大,負責騎馬攔截。余懷忱速度最快,便穿梭其中,擾亂陣型。沈昭身姿最為靈活,負責在人群中搶球。而周謹球技最為出眾,則在外圍接應,一旦木球飛至半空,便將其射入球門。
至于其余人,無外乎相互對抗或者保護周謹。
次數越多,彼此配合越默契,如此幾番下來,武學府這邊在短時間內便已射入數球。轉眼便拿到十八籌??晌膶W府對此亦已有對策,往往在沈昭還未觸球之時便有人專門將她攔截。
以致接下來的幾次交鋒,他們難以搶到木球,紛紛失手,反倒讓對方有機可乘,屢屢得勝,不多久,便已奪得十八籌。
此時,比試已進入關鍵時刻。
因長時間的精神高度集中和過激運動,無論是人還是馬匹在此時都已漸顯疲憊。雙方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但彼此間的爭鋒卻更加激烈。
時值此刻,因情形激烈,沈昭他們亦來不及轉換戰略。因此沈昭還是從眾人之間穿梭而過,但是對方早有準備,一見她騎馬過來,便有兩人放棄搶球,轉向攔截她。
一面伸出月杖,一面策馬奔來。
這樣的場景沈昭并非頭一次遇見,因此并不畏懼,她一夾馬腹,輕喝一聲,俯下身,幾近貼近馬背,目視前方,直接從兩人的中間穿梭而過。
然后繼續奔向馬球,快了,快了,三十步,十步,五步……
沈昭伸出月杖,向木球勾去。與此同時,又有數人圍了上來,季桐亦在此例,幾乎與沈昭同時去勾木球。數桿月杖猛地相撞,發生砰地響聲。有人舉起月杖,大力撞開相撞在一處的月杖。
頓時揚起一陣細沙,沈昭的身子貼得低,瞬間就被細沙迷了眼。她握著韁繩的手下意識地一松,還未動作,便發覺有東西猛地擊中馬腿。
緊接著馬匹發出猛烈的嘶叫聲,前蹄抬起,一頓跳躍。沈昭還未來得及反應,便隨著馬的嘶叫聲,一陣顛簸,瞬間將她顛下馬背,她當即丟開月杖,雙手緊緊握著韁繩。
馬兒卻沒有停止發狂,依舊不停地跳躍,奔走。沈昭的身體被甩下馬背,轉眼就被其拖著走了好幾步,一時間又是細塵飛揚。
這樣的滋味可不好受。
待馬兒的動作稍有緩解,她便猛地抬起雙腿,勉強夾住馬腹。好在馬兒只是被突如其來地疼痛感所刺激,才會一時癲狂,疼痛緩解后,便又消停。
沈昭借此機會,一個翻身,復又坐上馬背。在馬兒發狂之后,判者便暫停比試。眾人則紛紛將視線轉到這邊來,余懷忱等人亦圍上來,詢問她身子是否有礙。
沈昭輕輕一笑,十分輕松自在地道:“你們且放心,有驚無險。只是蹭了一些灰罷了?!?
話落,她又將目光轉向季桐那邊,眼眸微微瞇了起來,“比試還未結束,告知判官,重新打鑼。”
眾人見她除了蹭了一聲灰以外,確無他事,一顆心亦落了下來。只是念及方才之事,又心有余悸。若不是沈昭身手好,那馬又很快消停下來,想必此時亦是非死即傷。
畢竟自擊鞠出現以來,此事并非沒有出現過。
余懷忱瞧著那匹馬仍舊同往常一樣低著頭,前蹄不停地刨地,似乎并無異常。他思索片刻,眉頭卻忍不住微皺,朝沈昭問道:“這馬方才好好的,怎就發狂了?以你的騎術,不該惹怒它才對。”
沈昭低頭看了看馬匹,沉默了一息,才緩緩說道:“倒不是我惹怒它,興許是方才一起搶球之時,奔跑相撞過于激烈,使它不太舒服。畢竟就算是畜牲,也懂點知覺?!?
似乎唯有這樣的說法才合理。
余懷忱點了點頭,不再懷疑。
只是見她臉色不是很好,便又說道:“既然判者已中止比試,我看不如先去歇息。換一人上場亦未曾不可。方才那番動作實在過于兇險?!?
周謹亦點了點頭,頗為贊同地道:“少明方才耗費不少精力,是該下去歇息。場上有我們幾人在,還不至于輸給他們。你大可放心?!?
“你們上次不就輸給對方了嗎?”沈昭微微搖頭,“我現在身子骨好得很,你們不必為我憂心。至少這球還是能正常打的?!?
兩人還想再勸上幾句,沈昭卻不再理會,徑直越過他們,朝那判者道:“比試還未結束,敲鑼開始罷。”
兩人無奈,只得跟上她。
唯有沈存堯落在后頭,看著沈昭的背影,眼眸深邃,神情難辨。
雖則途中出了一點小意外,但結果卻令人十分滿意。武學府以二十籌比十八籌獲勝。贏得有驚無險。
唯一的插曲或許是比試結束前夕,季桐所駕的馬匹突然發狂,狂奔不止,可惜地是,他沒有沈昭那樣精湛的騎術,轉瞬就被顛下馬背。若非有人及時阻止,只怕他現下已成為蹄下亡魂。
可盡管如此,他還是被馬蹄踹了一腳,導致胸腹受傷。而那馬兒為何發狂,眾人卻始終無法覺察出來。因此最終只能歸結于近些時日馬兒情緒不穩定,才導致發狂,畢竟還有沈昭的前車之鑒。
不過這樣的意外,在擊鞠之時時有發生,眾人倒也不覺有意,只是感慨他們兩人過于倒霉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