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宸趕回了驛館，卻發現瑯牧蹲坐在凳子上，十分乖巧的樣子。

房間里沒有亂，門窗沒有打開過的痕跡，難得她沒有惹禍？

這么乖？

青宸挑了挑眉。

還沒等他說什么，瑯牧卻是先開了口，“你，尋佛骨？”

昨日他與那個沒頭發的男人說了什么佛骨，她雖不太明白，卻也聽了個大概。

“怎么？”青宸眸子里不覺盛上了笑，跟蕭致源那般的機靈人說多了話，瑯牧這種說話遲緩的反而讓他心情好了許多。

瑯牧皺巴著眉頭，先前青宸出去那段時間，她已經想了許久，卻還是想不明白，只能開口問：“你明明不愿，還接下了。”

“你竟也聽得明白……”青宸自語了一句，又道，“很多事不是自己不愿，就不去做的；同樣，很多事，也不是因為自己想做才會去做。”

“有人憑利益行事，有人因道義行事，本座不信命，不信緣，但是做這件事，終歸是有好處的。所謂好處，也不僅限于那得到的青蚨銅子，更多的是看不到的利益。人情，門脈，名聲……這些皆是可以得到的利益，其他方面……就算跟你說了你現在也聽不懂。”

“世上沒有絕對的行事標準，你要記得做事不能對不起自己的利益，也要記得做事不能對不起自己的心，而很多時候，利益與心，是兼顧不了的。”

“更有時，既不為利益，也不為心，甚至賺不得好名聲，只是犯了傻而已……”

青宸不覺跟她說了許多，這些話可謂是剖心置腹，但瑯牧明顯只聽了個一知半解。

她很難去理解這種矛盾的價值觀，消化了許久，也只是茫然抬頭看著青宸。

青宸笑著拍了拍她的頭，“不理解倒也罷，沒必要想那么多，什么時候想做什么了，去做便是了，”說著說著，臉色一僵，又忙改口道，“但是本座不許你做的，你若敢動手去碰，本座就折了你的手。”

瑯牧看著他臉上嚴肅的表情，罕見地正式應了一句：“是。”

這聲“是”落下，她便定了青宸是她的主人了，自此往后，一舉一動，都是憑著青宸的心愿行事。

青宸這時到還沒察覺她臣服的心意，只以為她應下這句話，便不會再闖什么禍了，心情又好了幾分，特意領著她上街買了些小吃，一作早飯，一作獎賞。

上了街，才發現今日似乎攤販更多了些，張燈結彩，熱鬧得很。

青宸恍然想起來，今日，是觀音圣誕了。

蒼零是佛教之國，嚴清州又是國都，自然格外熱鬧些。

即便是幾日前才丟了佛骨，觀音圣誕也絕不會被耽誤下。

瑯牧一路歡脫地跑在前頭，但青宸在后面跟著，她也不敢跑得太快。青宸威脅過她，要是敢離開他的視線，就打斷腿。

跑著跑著，突然又停了下來，面目糾結到一塊兒去，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又用自己的袖子擦了。

怎么突然有這么香的味道？

正想著，面前就飄過幾片花瓣，香味又濃郁了幾分。

前面的人群慢慢給讓出了一條路，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就顯露了出來。

香味正是從那馬車上傳出的。

那馬車上繁繁復復堆了許多鮮花，更有輕紗隨風揚起，車前左右站了兩位女童，每走一步，都從花籃里掬一捧花瓣揚出，恍若從仙界駛來。

青宸拉著瑯牧的肩膀讓她躲到一邊，又抬頭望向那輛馬車。

層層紗霧之中，坐了個仙女般的美人，說是美人，其實她臉上蒙著面紗，并不能看到她的容貌，但只憑那影綽的身姿，以及露在空中的瓊脂般的肌膚，便知道她的相貌定是差不到哪里去。

青宸聽著周圍百姓紛紛的議論聲，知道了這位女子的身份：蒼零京都第一妓，煙雨樓花魁妍兒。

馬車周圍的人或嗤之以鼻，或滿目癡色，但終是影響不到車內女子的心性。

都多少年了，她早該習慣了這般世人丑態了。

再名滿天下的達官貴人她也見過，或是惺惺作態自詡風雅，或是一見她便失了態，露出急不可耐的丑色，她如今所怕，只剩了一樁事。

只怕自己會在這風月污穢地越陷越深，失了自己的心。

妍兒笑了笑，想起出門前媽媽囑咐她的話，便裝作不經意地拂開了馬車一側的輕紗，神態是淡漠中摻著魅惑，似是高不可摘，卻又低賤到了骨子里。

或許那些人說的是，她注定是一個娼妓。

恰好微風漾過，面紗被吹拂起來，于是人堆中又驚起一陣喧嘩。

妍兒眼中就露出幼鹿受了驚的神色，忙放下輕紗。

在輕紗落下前的一刻，她看見一個人，沒有隨著民眾對她品頭論足，面上也沒有露出情欲，只是若有所思的樣子。

身形頎長，面如冠玉，一雙漆黑的眸太過鋒利，讓她眼睛都疼了起來。

緩了緩呼吸，心里思量著這人的身份。

總覺得有些熟悉，但是京都里幾時出了這么一號豐神俊朗的人物？那些名門望族家的郎君她該是都見過了才對。

莫不是從別處來的？

也不再去想，收了心思，仍是那張花魁妍兒該有的臉。

青宸看見她受了驚的樣子，倒是想起來了，是前些時候在邊關旁的客棧，遇見的那個女子。

果然是沒能逃出去啊。

聽周圍百姓議論，她此行似乎是為了去白山寺祈福。

不乏鄙夷之聲，諸如：“就她？踏進白山寺周圍十丈，都算是侮辱佛祖。”

這話說得聲音不小，馬車里肯定是聽得見的，但是她臉色也沒有改變，仍是一副似笑非笑的魅惑樣子。

青宸皺了皺眉，拉住瑯牧繼續往前去了。

走了幾步，見瑯牧若有所思正要開口，忙搶先開口堵住她的話：“方才你聽到的議論，權當從來沒聽過，那些不是什么好話。”

“喔。”瑯牧應著，壓下了那一句“什么是人盡可夫”。

一路走下來買了不少零嘴，青宸不喜吃這些，不過瑯牧一直纏著買，他也就買了，原本此行也就是為了給她買吃的。

瑯牧吃的挺香，只是沒什么形象。青宸見她吃得津津有味，不禁也有些好奇這零嘴到底有什么好吃的，便從瑯牧抱著的一堆中拈了一塊吃了，也沒吃出什么，不再取第二塊。

倒是讓有些期待地瑯牧失落了些。

這男人真的是不知道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