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城燼》終章·新雪舊墳

渤海灣的潮聲裹著磁粉，在漁民腳底撓出細密的癢。老船頭指著霧中黑黢黢的島嶼：“自打七日前那場紅雨，這島就夜夜發光，像條磁石砌的龍脊。“

孩童們光著腳丫上岸，發現整座島竟是磁石粉夯成的。最高處的礁石上，孟姜的木簪斜插如劍，簪尾銀針刺入磁母核心，針囊里十二枚梅花針已化作磁石，在月光下排成洛書陣，針孔中滲出的不是鐵銹，而是晶瑩的磁流體。

“預備——唱！“老船頭抄起船槳當教鞭。

孩童們赤著腳丫在磁石灘上蹦跳，雨季的海風送來范喜良教的童謠：“豈曰無衣？與子同袍……“歌聲撞上礁石，竟震得磁母嗡嗡作響，銀針尖端滴落的磁流體在沙灘寫就《考工記》殘章，字跡如活物般游走，拼成孟姜出嫁時蓋頭的紋樣。

咸陽城頭的更鼓早銹成了磁石疙瘩。說書先生在酒肆拍醒木：“……那孟氏泣血三日，長城竟自東向西裂出縫來，里頭涌出萬千銀針，每根針尖都沾著磁石粉，在空中排成'仁者無敵'四字……“

茶客們嗤笑他胡謅，卻見窗外飄起紅雪。雪片落在青磚縫里，竟凝成細小的磁石釘，釘尾刻著蝌蚪紋，恰與工部密檔中消失的磁極圖吻合。有老儒生顫巍巍撿起一片，突然老淚縱橫——那磁石釘在他掌心拼出半闕《無衣》，字跡分明是喜良的筆體。

東海孤島在雨季漲潮時消失無蹤，漁民們都說看見磁流體凝成孟姜的模樣，抱著具水晶棺乘浪而去。棺中躺著的男子眉眼如生，胸膛起伏的節奏，像極了被磁石牽引的司南。

而史書工筆最終只留下二十四字：“始皇三十七年，東郡隕星墜，有女孟氏泣血于城。是夜地動，磁山崩，龍形光影沒于東海。“至于那些在磁石灘上跳《無衣》的孩童，長大后都成了遠近聞名的匠人，他們打造的銀針能刺穿磁石，繡出的紋樣在月光下會游動，像極了某個傳說里以血破陣的醫女。

（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