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過中秋，北方已是落葉芬飛，一派蕭瑟之景。永帝于立坤殿內陪躍兒習字，皇后正要讓侍女去給陛下準備熱茶，只見曹公公從屋外進來，貼著永帝耳畔低語了幾聲，永帝便起身離去。

戶部尚書大人與御史大夫恭候御書房外已多時。

永帝問道：“你二人可是結伴來此？”

二人面面相覷。

“御史大夫可已查明真假全魚案？”

“回陛下，此魚確實全數運入宮中，至于何人所為，恐難以查明。”

“楊易不會有此膽。贈藥與授魚之事可已查清？”

“士兵普遍病疾，然軍中少藥，武將軍找地方豪紳尋藥估計也是無奈之舉，此乃軍醫所述不會有假，至于授魚一事，武將軍并未接受何來授魚之說。”

永帝正言厲色道：“既已查明二人無罪，定其無罪即可，大人可是有所顧慮？”

御史大夫舉起奏折，說道：“這是來自南方的奏折，請陛下過目。”

奏折上武將軍幾字甚是醒目，永帝讀罷闔上奏折，瞇眼問道：“武將軍出營可是去救楊易？”

“正是，陛下，國有國法，軍有軍規，武將軍濫用私權，擅離軍營，目無王法，若是不懲，恐影響惡劣。”

永帝責問道：“你可知武將軍對于朕收復江山何其重要？眼下收復大計最不可動搖的便是她，你卻讓朕為這點小事去懲罰她，怎知這不是小人的圈套？”

御史大夫沒再往下說。

戶部尚書大人說道：“陛下，臣倒是有一個好主意，可解陛下心結。北方大旱，糧食稀少，我朝又連年交戰，稅不敷出，奸商囤糧導致糧價上漲，國庫空虛，難以再維持軍隊物資，加上南方距此遙遠，每次運糧都要動用上百萬人力，軍隊若能就近解決最為妥當。楊易一案牽涉極大，何不就讓他來給軍隊運送糧食。”

永帝轉身嘆道：“你二人可想好給楊易定何罪？”

兩人心中早已定譜，雙雙點頭。

楊易自上回重傷過后始終閉門謝客，傷勢雖已無大礙，但內心卻十分煎熬。想自己并無仇敵卻受此酷刑，便覺心灰意冷。這一睡竟然睡到了中午，看著昏暗的房間，想外面也是陰冷蕭瑟，其緩緩起身，喝了口下人剛泡的茶。

楊易見管家微著身從屋外進來，皺了皺眉說道：“那個老家伙又來了？”

管家點了點頭。此人是個算卦先生，不知為何日日前來郡府守候，說是與此地有緣，非要進來與郡守一敘。

“大人，此人說，他有辦法能保您安然度日。”

楊易一聽就樂了，他閱人無數，明白世間萬物本就無常，又豈是凡人所能主宰，這一激動反倒燙到了喉嚨，咳了兩聲，說道：“這人是要讓我痛上加痛吧。”洗了把臉，見管家要去回絕，又說：“我有閉門多久了？”

“一個月了。”

“讓他進來吧。”

“是，大人。”

楊易穿上綢衫步出房門，病榻上躺久了，整個人更顯羸弱。算卦先生早已在堂廳坐等，楊易細細打量著他，只見其滿頭白發，前庭寬而飽滿，雙目敏銳，口寬而唇薄，對其笑而不語。身為商人，楊易早已熟識習人之術，但是此人確實不一般，仿佛來自官場，說其從仕，又散發出一股行走民間之氣。

見楊易前來，老先生連忙起身，問道：“你就是此地郡守楊易？”

楊易客氣而答：“正是。請問老先生尊姓大名？”

老頭頓時哈哈大笑：“我只是一介草民，來自民間山頭，以算卦為生，今日來此屬地，感覺與此地頗有緣，糟夫只為能與大人一敘，別無他求。”

這老家伙怎會不請自來，楊易尋思著到底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既然躲不過，是好運還是霉運，只待一試。

堂廳里傳出楊易爽朗的笑聲：“老先生可有辦法保我安然度日？”

老先生咳了兩聲，問道：“大人可是因為全魚所受刑罰？”

“正是。”

“大人經商富甲一方，可曾想過最忌憚之人？”

楊易又何嘗未曾想過，然此番只是白費力氣罷了。“未曾。”

“你可曾立于高處思考？”

“楊易過愚，還請老先生解答。”

“解惑還得尋源，當今戰事紛亂，政治局面復雜，朝中軍隊大半于南方鎮壓，永帝可謂是傾盡全力在此，武將軍定要全數聽命于天子方能得中央信任，繼而能一統軍心鎮壓起義。然而大人卻私授藥材并授全魚，大人可是富甲一方，試問大人此番做法叫朝中百官何看，叫永帝何想，叫武將軍如何坐穩統帥之位。”

“那還是我不對了？”

老頭捋一把胡子，瞇眼而緩緩道來：“大人可有想過，酷刑乃是天子所加。”

楊易不敢信以為真，說道：“我乃天子臣民，不敢妄加揣測，縱使天子所加，也是因我而起，本官自愿受罰。”

“此番只是皮肉之苦，難保下回也可撿回性命。大人富甲一方，所結之士遍布天下，既然天子不容你，何不取而代之。大人如若無心，便只當老夫誑語。”

楊易屏息怒喝：“一派胡言，看來你是瘋了。”轉身不再談笑，只聽“送客”二字無比干脆響亮。

楊易果然再次入獄。但他并非毫無脾氣，自然明白面對無端指控一旦招供便會任人宰割，楊易硬是不認。

知州毫無辦法，便好言相勸：“樹大招風這個理你不會不知吧，眼下大家都很煎熬，連天子都在緊衣縮食，卻唯獨你沃土葉茂，財源滾滾。”

楊易早已心知肚明，苦笑道：“如今我已是朝廷罪人，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既然命數到這，那我便認了，只不過如此向朝廷屈服，我楊易心有不甘，知州大人一向宅心仁厚，頗識大體，請求大人向朝廷上書，楊易欲面圣，相信天子會從我這得到他想要的東西。”

知州想著收受過他不少好處，如今這斯怕是命不久矣，便想了其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