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布谷
- 殤來時
- 哎呀媽媽
- 2218字
- 2019-01-10 17:00:00
“胤冀,武孫雁那丫頭的話不能信,她可真是狡猾!”老遠就聽見脫平王的嗓門在廣昌宮內叫喧,永帝卻當沒聽見,埋頭研究竹子。
只見參差不一的竹子散落了一地,永帝拿著紙筆正在案前靜靜描繪,不予理睬一旁神情崩潰的表叔。
脫平王一把擋在永帝身前,語氣頗為憤慨:“你給了那小丫頭什么好處?她竟然背著我私底下幫你?”
永帝一愣,心平氣和地說:“哦,原來你是興師問罪來了,表叔是嫌二十車少了是嗎?那朕可以再加。”
“本王根本沒打算借。”
“那很不巧,朕已經借到了,是向武孫雁所借,如今這六十車竹子也已經全數在朕宮中,待朕好好研究,一定能破解武將軍的難題。”永帝望了一眼胡子快倒豎起來的脫平王,好像沒事人一樣繞過他繼續研究。
脫平王苦苦嘆了聲氣,便揮袖離開。
這小丫頭,何時起站到了胤冀武芙一邊?真是胳膊肘往外拐,越想越氣。
回到煎藥房,未見武孫雁的影子。爐中火快熄滅了,脫平王趕緊添點柴火進去。
“這丫頭,越發地不老實了。”
這時候,武孫雁背著他進來了,接過他手里的蒲扇就把他往外推,還別過臉去不愿意跟他講話,弄的脫平王很是狼狽。
“這小丫頭,怎么還來氣了?”剛說完,卻瞧見她雙目通紅,以為是自責故而避著自己。
“好好好,我出去。”前腳剛跨出門檻,就聽見身后傳來干嘔聲。
只見武孫雁一手捂著嘴,另外那只手捂著肚子,正對著墻腳一陣干嘔。
脫平王隨即轉身,連忙為她倒來溫水讓其喝下,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盯上她的腹部,表情越發地難看。
“把手給我。”
武孫雁反手藏于身后,卻被脫平王強行拽過去,一把脈令他目瞪口呆,怎么會是喜脈?孩子他爹是誰?
脫平王目光深邃,命令道:“從今日起,你就不用來煎藥了,回去臥床躺著吧。”
武孫雁瞅著師父面如死灰的臉,便已猜到了腹內之物。
東方地平線上悠然可見啟明星的光亮,廣昌宮內永帝晝夜深究圖紙,日上三竿之時,奴仆吹滅了最后一盞燈籠。
曹公公輕聲過來,為伏案入睡的永帝蓋上龍袍。永帝卻突然驚醒,抖下龍袍,連忙吩咐侍衛將這些竹子給武芙送去,自己也一塊前往,又將圖紙小心折好揣進胸前衣內。
“武芙,這下農田有救了。”永帝嘴角揚笑,口中反復念叨。
武芙接到了消息,便帶上人馬迎接。
望著胤冀駕著浩浩蕩蕩的竹群來此,武芙激動地說不出話來。
“英雄救美,此番朕是不是像極了英雄?”胤冀微笑地望著她,想聽她如何回答。
武芙大方地笑著,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雙眼微微瞇起:“陛下救大軍于水火,果然像極了英雄,只是稱呼我為美人實在是牽強,我早已過了如花似玉的年紀,也不懂得打扮,指縫中還嵌著泥垢,怎么看都不像個美人吶。”
胤冀突然大笑起來:“哈哈哈,武芙說話向來有趣,在朕心中,誰都不及芙美。”
“您是越老越愛調戲了是嗎?就連我都不放過。”武芙依然笑著。
“我唯一不肯放過的便是武芙。”
春風夾雜著新草的氣味在空氣中散開,那芬芳的綠芽令人嗅出一詩春意,布谷鳥的鳴叫聲不再枯寂。
武芙拾起一片嫩綠的新葉,對著風說道:“春天來了,一切都充滿了希冀,不是嗎?”
胤冀沒有說話,眼里還藏著笑意,如波紋瀲滟,亦如白雪涓融。
“先將竹子連接成道,一頭接上水源,再從道上分出二道,二道的竹子下面鉆上孔,雪水就能順著孔滴入土中,這樣就能大為提高水源的利用率。”胤冀在現場把滴灌的原理講給幾位將領們聽,又從胸前掏出圖紙,小心地展開,讓將領們一一看過。
胤冀大手一揮,說道:“來,開始吧。”
“我負責鉆孔。”
“那我來削竹。”
原地只剩下武芙,她命人為其他將領各抄了一份圖紙送去,又將那對捕獲的農人叫來,一起對比圖紙去水源處考察竹管的安置點。
廣闊的大地上一輪紅日正漸漸褪去赤焰的外衣,頭頂的灰色發帶在風中簌簌發抖,胤冀一身灰袍在泥中行走,他呼吸著沁人的土香,感受著腳下泥土的分量。
胤冀四下張望已經初現規格的滴灌網,便遣來了奴仆,輕車回宮。
這幾日聽說種子陸續發芽了,那六十車竹子的賬脫平王卻沒心思去打理了,倒是被武孫雁腹中的小生命牽走了大半個心。嚼食時想,如廁那會兒想,夜里床榻上更是想的輾轉難眠。這小丫頭聰慧有識但心思干凈,怎么會有了身孕,奈何她不說,不說該叫他這個大上一圈輩分的師父如何是好,想破了頭皮仍然無濟于事。
眼見著扁平的腹部漸漸隆起,武孫雁越發地沉默寡言,即便是最為貼心的師父,也不愿多說上半句。接連十日都將自己鎖在房內,靜靜地坐著發呆,就連師父每日端來的安胎藥,也必是放于門外。
聽著屋外離去的腳步聲,她才把門打開,望著地上的兩只碗,一只碗倒扣在另外那只上生怕涼了。武孫雁彎下身把藥端起,又朝遠處望了望,寂靜的院落看起來毫無春日的跡象,她嘆了口氣,把藥端進屋里,手心隔著熱。
師父親手熬煎的安胎藥聞起來竟然有股苦澀的味道,入口微甜,下肚之后卻是幾番滋苦。她將兩只空碗相疊后放回原位,等待師父明日再來取走。
這一日一日的時光,竟然就化作了等待,唯一的念想便是這每日的安胎藥。掌藥之人一聞一嘗便能知曉熬煎的力度,師父的方子雖然普通,可這熬煎的力度卻掌控的極好,喝這苦中帶甜,甜不忘苦的藥,腦海中又閃現出師父厚實親近的身影。如今自己未婚先孕,師父雖未明說,可這日日必來的安胎藥早已坐實了自己與師父的距離。
窗外傳來布谷鳥的叫聲,院落內如此蕭索,不知布谷鳥怎么會飛來。武孫雁支開窗子,真在墻上看到一只短腳肥身的灰鳥,轉動著沒有脖子的腦袋正用力鳴叫。武孫雁摸著自己微隆的腹部,若是沒有這個生命,自己就能像這鳥兒一樣自由。若被人知曉是枯木路哈索的種,想這個孩子將終身生活在逃亡里,既然如此,不如趁著未出世就拿掉。但是要結束一個新生命,自己如何下得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