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絕望離去
- 夢里花開千秋盡
- 皎月清羽
- 7272字
- 2022-07-10 20:49:50
半個月后
“放我進去!”
冷宮門口,顧月瑢蒙著面紗,來回踱著步,看上去有些焦急。她走了幾個來回,忽然停下步子,轉(zhuǎn)身對著守門的侍衛(wèi)道:
“侍衛(wèi)大哥,本宮昨日剛剛來過的,難道你們不記得本宮了?怎么今日就不讓我進去了呢。”
“顧美人,不是卑職不讓你進去。這半月之中您每天都來,高公公今早剛剛帶了陛下口諭,陛下有命,不讓任何人進去探望。自今日起,你就別再來了,卑職也不容易。”年輕的小侍衛(wèi)有些無可奈何,只能輕聲勸解。
“可是……”顧月瑢緊緊咬著下唇,皺起眉頭垂著眼,思慮著對策。
那日陛下將姐姐關(guān)進冷宮,卻不知是何緣故。據(jù)說,那一晚,陛下召了很多御醫(yī)卻沒有半點異常透露出來。
顧月瑢星子般的眼睛閃了閃,只見冷宮門緩緩打開,柳馨雪柔弱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相比半月之前,她憔悴了很多。皎潔如月的眸子黯淡無光,面色蒼白,朱唇也失了血色。
“姐姐。”顧月瑢沒有再理睬守門的侍衛(wèi),大步的走向她,輕輕扶著柳馨雪的手臂,道,“姐姐,你怎么出來了。”
“蕭煥陽昨日確實來下過命令,你為何偏偏……”柳馨雪輕嘆了一聲,素手撫了撫額頭,似乎很是疲憊。
“姐姐你又不舒服了……”顧月瑢嗔怪道,“這半月來你身子一直不好,怎敢出來吹風。”
“我是看你與侍衛(wèi)小哥們周旋未果,怕他們?yōu)殡y與你。”柳馨雪蒼白著臉輕笑一聲,看了看侍衛(wèi)們有些哀怨的眼神,便轉(zhuǎn)身被顧月瑢扶著進了屋中。
“月瑢,樓大哥有消息了嗎?”剛進屋,柳馨雪便拉著顧月瑢問道。
“沒有……”顧月瑢揭下面紗,露出了臉上深色的傷疤,輕輕地搖了搖頭,黯然道,“我們作為妃嬪,一舉一動都在陛下眼中。身在宮中又沒有人脈……如何才能知道。”
“這如何是好……”柳馨雪滿眼擔憂,“樓大哥受了那么重的傷,生死未卜,我卻難以脫身……”
“我的好姐姐啊,就算你不在冷宮又能做什么?我比你更擔心小夜兒的安危,況且那日……你不是已經(jīng)試過了?”顧月瑢輕撫著臉上的傷口,“無論你身在何處都是一樣的,至少現(xiàn)在,你更安全啊。”
“那……”柳馨雪思慮了半晌,無奈嘆道,“也只能靜觀其變了……”她看向顧月瑢臉上的傷口,道,“月瑢,你的傷……”
“我?”顧月瑢苦笑著搖了搖頭,“我哪里有心思照看自己的臉……”
“女子是最在意容貌的嘛。”柳馨雪惋惜道,“你這般容顏,就此毀了,難道不覺得可惜?”
“可惜?”顧月瑢輕笑一聲,幽幽道,“沒有他,我要這容貌何用?”
“你呀……”柳馨雪被顧月瑢扶著坐下,點著她的額頭道,“讓我說你什么好。”
“那就別說啦。”顧月瑢俏皮的一笑,“陛下下了命令,從明天開始我就不能來了。姐姐你要照顧好自己,等陛下什么時候氣消了,就會放你出去的。”
“樓大哥那邊……你怕是要多費心了。”
“說什么呢姐姐,我又不單是為了你……”
顧月瑢陪柳馨雪到黃昏時分,用了晚膳,囑咐了幾句便回去了。之后連續(xù)數(shù)日,天空淅淅瀝瀝的下著小雨,原本暖和的天氣變得微涼。
十日后,清晨天光大亮,碧空萬里,藍的透明。陽光照在剛發(fā)了嫩葉的柳樹上,殘留的雨水滴答滴答的落下。柳馨雪披著薄衣,推開了房門在院子中慢慢地走著。她抬起明月一般的眼眸,用手微微擋住明媚的陽光,輕聲嘆了口氣。
“這雨連下了數(shù)日,總算是放晴了。”她輕輕一笑,“想不到,這冷宮里,倒是比霽云宮中還要清幽。若能一直這樣安穩(wěn)下去,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清風吹過,她攏了攏身上的衣服,只覺得小腹微微刺痛,手腳發(fā)冷。她輕輕地捂住小腹,想轉(zhuǎn)身回到屋中暖暖身子,卻聽身后高墻之上傳來一道直擊人心的男聲:
“你身子這么弱還出來吹風?我不在你身邊,你怎能如此不愛惜自己?”
柳馨雪猛地頓住了腳步,循聲望去,樓高夜一身紫衣瀲華,翹著腿坐在冷宮的宮墻上,手中還拿著一個紙包。他薄唇微揚,依舊是那冷漠又不屑的眼神,如今竟有了一絲暖意。樓高夜飛身跳下宮墻,幾步便到了柳馨雪的面前。
見她定定的看著自己毫無反應(yīng),樓高夜了然的笑了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嘲諷道,“怎么?一月不見,不認得我了?”
“樓大哥?真的是你?”柳馨雪有些愣愣的,伸手摸了摸樓高夜的肩膀,又摸了摸他的腰腹間,驚喜道,“樓大哥你沒事了?你……”
樓高夜挑眉,握住柳馨雪柔軟微涼的手,嗤笑了一聲,“我能有什么事?”
“你還說!”柳馨雪滿臉笑意,難得的活潑了一次。她輕推了一下他的肩,笑道,“你知不知道我們好擔心你啊!”
“我知道我知道,”樓高夜難得溫柔地揉了揉她的頭發(fā),將手中的紙包舉到她眼前,道,“我這不是一回來就來看你了嗎,還給你帶了燒雞補身子。你快嘗嘗,還熱著。”
“樓大哥,你是怎么脫身的?快跟我說說,你的傷沒事了吧?”柳馨雪還是不放心的問道。
“沒事了,我們進屋,你邊吃我邊說給你聽。”
“好。”柳馨雪接過樓高夜手中的紙包,轉(zhuǎn)身想帶他進屋,卻因為太激動,腳下一絆,狠狠地扭了一下。
“雪兒!”樓高夜趕忙攬住她的腰,聲音中滿是急切和擔心,“你怎么樣?”
“好痛……”柳馨雪疼的額心冒汗,黛眉緊皺十分痛苦。
“傻丫頭,怎不知道小心些?”樓高夜搖搖頭,俯身將她抱起,走進屋中將她放在床頭坐下,轉(zhuǎn)身便想出去叫太醫(yī),卻被柳馨雪叫住。
“樓大哥你別去!”
“你這腳腕似乎傷得嚴重,我去叫太醫(yī)來給你看看吧。”樓高夜急急忙忙的要出門,柳馨雪只能下地追他,卻腳下一痛,又摔倒在地。
“你……”樓高夜咬咬牙,只能回身扶她坐好,“腳傷了還亂動。”
“你不能去叫太醫(yī),我沒事。”柳馨雪拉著樓高夜坐在床邊,切聲問道,“樓大哥,你快告訴我,你是怎么脫身的。”
“你確定要先聽我說?不用看看腳腕嗎?”樓高夜再三確定之后,便無奈點頭道,“好吧,那你邊吃,我這便說給你聽。”
他說著,便拿過柳馨雪手中的紙包,將雞肉撕開喂給柳馨雪,“其實,綁我的不是我大哥樓高銘,而是二皇子,樓高霖。”
說到樓高霖,樓高夜便直接改了稱呼。他寒眸微微瞇起,繼續(xù)道,“自大哥回宮這五年來,經(jīng)常在耀影皇面前提起我,想要接我回去。只可惜他性子溫和,此事也屢遭反駁,便一直拖了這許多年。”
“直到最近一段時日,許是耀影皇被我大哥說動了,起了接回我的心思。而樓高霖一直與我大哥爭奪太子之位,恐怕我回去培養(yǎng)出自己的勢力幫我大哥,便想殺了我,才有了那天的事。”
“那……我以為他們是沖著我來的。”柳馨雪擔憂道,“原來竟然是想要你的命?”
“樓高霖不知從哪里知道我與你交好,居然想對你下手以逼我現(xiàn)身,當真卑鄙之極。”樓高夜冷哼一聲,手上喂柳馨雪吃東西的動作卻依然輕柔,“我大哥偷偷派人跟蹤樓高霖,輾轉(zhuǎn)幾日找到了我將我救了出來,又養(yǎng)了幾日的傷,如今我痊愈了,第一件事便是來找你,讓你知道我平安無事,免得你擔心。”
“可是……”柳馨雪月眸輕輕的看著樓高夜邪魅陰柔的臉龐,欲言又止。
“怎么了?”樓高夜撕下一塊雞腿肉,遞到她的嘴邊,“你想說什么?”
“沒什么。”柳馨雪就著他的手吃下,思慮了一下還是選擇隱瞞了她刺殺蕭煥陽未果的事情。
樓高夜見她不想說,便也沒有繼續(xù)問下去。他放下紙包,將手擦凈,俯下身托起柳馨雪的腳,輕輕按了按,“怎么樣?”
“疼!”柳馨雪眉心緊緊皺著,顯然很疼。
“你這樣不行,我還是去叫太醫(yī)來給你看看吧。”樓高夜鳳眸盯著她紅腫的腳踝,嚴肅道。
“那……”柳馨雪伸手在腳踝處輕輕摩挲了一陣,咬唇道,“樓大哥,你去幫我取一些消腫的草藥來就好了,我應(yīng)當是沒傷到骨頭的。”
“在哪?”
“霽云宮里,你要小心,別被人看到。”柳馨雪細心叮囑道。
“這個容易,你放心吧,我去去便回。”樓高夜說罷,閃身便不見了蹤影。
一炷香之后,門口緩緩籠罩上了一團陰影。柳馨雪正坐在床邊垂著頭看著自己的腳踝,忽然余光瞥見一抹銀白。她有些疑惑的抬頭看去,便看見將近一月未見的蕭煥陽正站在門口,凌厲的桃花眼中含著點點柔情,定定的看著她。
“一月不見,你還好嗎?”
柳馨雪呆愣了一下,忽然驚醒,趕忙想站起身,“陛下。”卻腳下一痛,又坐回了床上,“我……”
“你怎么了?”蕭煥陽見狀,便直接走了進來,看見柳馨雪蒼白的臉色,他心中微微一痛。
“陛下,我……剛剛扭傷了腳,不能行禮,請恕罪。”她微低著頭,不敢看他的臉。
“扭傷了?怎么如此不小心?”蕭煥陽眉心緊皺,冷聲道,“傷的如何?可嚴重?”
“不……不嚴重。”柳馨雪目光落在蕭煥陽的左手背上,想問一句他的傷怎么樣,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不想蕭煥陽卻突然蹲在柳馨雪面前,伸手托起她受傷的腳,握著她的腳跟,輕輕的活動了一下。
“啊!”柳馨雪咬著嘴唇對上蕭煥陽看過來的眼,眸中帶著一絲害羞。
“沒傷到骨頭,養(yǎng)幾日便好了,一會兒朕叫太醫(yī)來給你開藥。”蕭煥陽掃了柳馨雪一眼,便又低下頭,輕柔的為她按著紅腫處,似乎想減輕一點她的痛苦。
“陛下,你……你不必……”柳馨雪想收回自己的腳,蕭煥陽卻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他就蹲在柳馨雪的面前,斂了睥睨天下的氣勢,如九天神龍斂盡光華盤桓在她腳下,俯首稱臣,讓人心生觸動。
“做朕的女人,委屈嗎,痛苦嗎?如果朕當初沒有召你進宮,你依然還是那個可以懸壺濟世的柳馨雪,恨朕嗎?江南有瘟疫,樓高夜愿意陪著你出宮去為百姓們治病,朕不愿意,甚至那樣對待你,還害得你沒見到柳神醫(yī)最后一面,后悔嗎?”
沉默了半晌,蕭煥陽突然問出這幾個問題讓柳馨雪愣了半晌。委屈嗎?痛苦嗎?后悔嗎?恨……嗎?
除了爹爹的事情,她對他并沒有很多怨恨……
“怎么?不說話?”蕭煥陽仍舊沒有抬頭,語氣中也并沒有太大的起伏,與從前一樣冷冷的。
“我……”柳馨雪搖了搖頭,卻不知該說什么。
“你總是不知道對朕說些什么。”蕭煥陽依舊平靜,沒有怒氣,也沒有冷漠,卻也不溫柔,“朕就這樣讓你無話可說?”
“蕭煥陽?”隱隱壓制怒火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樓高夜秀眉微挑,鳳眸中冷光乍現(xiàn)。他揚手將拿來的藥材拋在桌上,大步走進來。“放開雪兒。”
蕭煥陽寒眸微瞇,輕輕放開柳馨雪的腳腕,站起身轉(zhuǎn)而面向怒氣中的樓高夜,冷聲道,“樓高夜?”
看著一紫一銀兩道身影在房中對峙,柳馨雪忽然有些心慌。未等她反應(yīng)過來,樓高夜率先開口:
“蕭煥陽,你還有顏面來見她?”
“樓高夜,你居然能安然回來?樓高霖竟然會放過你?”蕭煥陽冷哼一聲,眸中帶了幾分詫異。
“你不必管我是怎么回來的,蕭煥陽,你將雪兒害成這樣,竟還敢來見她?”樓高夜語氣中滿是不屑,鳳目斜睨著他,“你將她關(guān)進冷宮,還不愿意放過她?”
“這是朕與柳馨雪的事,與你何干?”蕭煥陽冷冷一笑,上下打量著面前的紫衣男子,“樓高夜,你身為耀影國質(zhì)子,竟敢在朕的后宮中隨意來去。你就不怕,朕治你的罪?”
“蕭煥陽,你少拿這種事情嚇唬我。”樓高夜嗤笑,隨意的擺了擺手,轉(zhuǎn)身走到茶桌旁坐下,倒了一杯茶,邊喝邊道,“我樓高夜在夜闌宮中住了十年了,你不止一次想殺我,可我還不是活的好好的?”
“放肆!”蕭煥陽右手背在身后,緩緩握緊,桃花眼微微瞇起,冷聲道,“樓高夜,就憑你私下與朕的妃子走得這么近,朕就可以殺了你。”
“想殺我,就憑你?”樓高夜薄唇微勾,眼中不屑更甚。
凌厲的掌風迎面而來,樓高夜閃身躲開,他方才坐的椅子應(yīng)聲而碎。他下意識地看向已然嚇呆了的柳馨雪,轉(zhuǎn)而對蕭煥陽怒道,“蕭煥陽,要打出去打,別傷了雪兒!”
“你倒是關(guān)心她。”蕭煥陽掃了柳馨雪一眼,便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樓大哥!”柳馨雪猛然叫住了跟著蕭煥陽出門的樓高夜。
樓高夜停住腳步,鳳眸看向她,輕笑道,“怎么了?”
“你……”柳馨雪突然站了起來,踉蹌的來到他身邊,“你別跟他正面對上,他……”
樓高夜扶住柳馨雪的手臂,看向門外負手而立的蕭煥陽,不屑道,“你放心吧,想傷我,他也要有那個本事。”
“你小心些。”柳馨雪咬著下唇,有些擔憂。
“好。”
樓高夜笑著應(yīng)了一聲,便飛身而出,與蕭煥陽對上。二人身法迅速,只能看見兩道光,卻看不清人影。蕭煥陽從小長在夜闌宮,武功受過正經(jīng)的教導。而樓高夜身為質(zhì)子十年,盡管只能自學,一時卻也沒落下風。
冷宮中狂風大作,轉(zhuǎn)眼間滿地殘枝敗葉,零零散散的落在潮濕的地面上,院中的石桌都隱隱有了裂痕。
柳馨雪扶著門框站在門口,擔憂的看著院中對打的兩個人,嘆息聲一聲接著一聲。
兩人又打到柳馨雪面前的時候,她終是沒忍住,喊了一聲,“陛下,樓大哥,別打了!”
蕭煥陽恍若未聞,樓高夜聽見這一聲,分神之際,蕭煥陽一掌直逼他面門而去。
“小心!”
柳馨雪見狀,經(jīng)跌跌撞撞的沖了出來,擋在了樓高夜身前,“不要!”
蕭煥陽愣了一瞬,竟沒收住掌力,手臂向下移了幾寸,實實的打在她的小腹上。
“雪兒!”樓高夜接住向他懷中倒下的柳馨雪,順勢坐在地上,抱著她驚恐道,“雪兒,你怎么樣,你怎么樣!”
“柳馨雪!”蕭煥陽也奔到柳馨雪身側(cè),蹲下身子拉起她的手顫抖道,“朕……朕不是故意的。”
“痛……”柳馨雪緊緊攥著小腹處的衣襟,眼前一黑,便再也聽不到兩個男子的呼喊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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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胎兒不足一月,沒保住,陛下恕罪。”
冷宮的院子里,老太醫(yī)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跪在蕭煥陽面前,不敢抬頭,額頭上滿是汗珠。
“你下去吧。”蕭煥陽坐在石桌旁,垂著眼,沒有難為他。他知道自己那一掌有多重,在樓高夜分神的情況下,足可以要了他的命。孩子……不可能保得住的。
“老臣告退。”
那老太醫(yī)連滾帶爬的退走,蕭煥陽一動未動,便被人拉著衣領(lǐng)提起,隨之而來的是樓高夜怒火中燒的聲音,“蕭煥陽,你害了她的孩子,我殺了你!”
蕭煥陽面無表情,對樓高夜所說的話沒有半點反應(yīng)。
樓高夜抬手一拳,還未打下去,便被身后的聲音制止住,“三皇子!”
樓高夜回頭看去,顧月瑢一身碧青色竹紋宮裝,從屋中走出疾步而來,對著蕭煥陽行了一禮,“陛下,姐姐醒了。”
“雪兒。”樓高夜聞言,狠狠一推蕭煥陽,便朝著柳馨雪的房間奔去。
三人來到柳馨雪的床前,樓高夜坐在床頭,將柳馨雪扶起靠在自己懷中,像捧著一件稀世珍寶,“雪兒,還疼嗎?”
柳馨雪沒說話,只是偏過頭,定定的看著六尺之外沉默不語的蕭煥陽,眸中含淚,恨意毫不掩飾。
“姐姐,”顧月瑢嘆了一聲,走過來坐在床尾,躊躇半晌,只道了一聲,“節(jié)哀。”
蕭煥陽抬頭對上柳馨雪怨恨的眼神,只覺得從沒有這樣愧對過一個人。沉默了半晌,他終于開口,“雪兒……”
“你或許想說你不是故意的。”柳馨雪揚起一抹虛弱的笑容,又猛地冷了下去,“可是又有什么用?蕭煥陽,我恨你。”
語氣仍舊是柔柔弱弱的,可是著話語便向刀子一般直直刺進蕭煥陽心中。
“我……”蕭煥陽向前走了幾步,想靠近她一點,卻被她冷聲打斷。
“你別過來!”柳馨雪眼中滿滿的悲傷,“蕭煥陽,你放我走吧。”
“你說什么?”蕭煥陽墨瞳驟縮,眼中閃過一絲受傷,“你要走?”
“我后悔了……”柳馨雪偏過頭不再看他,淚水順著眼角流下,“我真的后悔了,我為什么要遇見你……”
“從我進宮開始,就遭受著各種變故……失去了自由,沒見到爹爹最后一面,現(xiàn)在……甚至沒護住自己的孩子。”
“蕭煥陽……我為什么要遇見你?你不過是利用我,利用我的醫(yī)術(shù)幫你治好的太后多年來的頑疾。太后的頑疾治好了,我對你來說也沒有用處了吧……”
她紅著眼睛,沒有歇斯底里,只是淡淡的,像是在敘說著一件平淡無奇的事情,“或許我真的不適合生活在深宮中,你放我走吧,可以嗎……就當你積德行善,皇恩浩蕩。”
“求你了,放我走吧……”
“我……”蕭煥陽看著柳馨雪含淚的月眸,十分想說他舍不得。他愿意彌補,他愿意用其他方式求得她的原諒,可是話到嘴邊,他卻不知怎么說出口。
顧月瑢拿著手帕為柳馨雪擦去淚水,一臉的心疼。樓高夜緊緊的抱著她,臉上的怒氣根本無法遮掩,卻因為顧忌柳馨雪的心情,強行忍住沒有言語。
“放我走吧……”柳馨雪忽然輕輕推開樓高夜,赤著腳下地,‘噗通’一聲跪在蕭煥陽面前,無視身后兩人的阻攔,對他道,“求你了,放我走吧……饒我一命吧……”
“我……”蕭煥陽閉了閉眼,心中悲嘆一聲,看著跪在面前的柔弱女子,輕聲問道,“你真的,這么想離開嗎?無論如何都想走,是嗎?”
“是……”柳馨雪額頭重重磕在地上,悲聲道,“陛下,請放雪兒出宮。”
蕭煥陽只覺得眼前模糊了一瞬,心狠狠地疼了。他沒再說什么,只是扶起柳馨雪,將她橫抱起來,放回到床上,俯身輕輕在她額心落下一吻,薄唇輕啟,是從未有過的溫柔,“你先休息幾日,等身子養(yǎng)好了再走吧。”
說完,他沒再看她一眼,便轉(zhuǎn)身離去。走到門口之時,他突然頓住,背對著樓高夜道了一句,“以后,你好好照顧她。”
無視身后樓高夜驚詫的眼神,蕭煥陽大踏步離開冷宮,沒再回頭。那身影,說不出的孤獨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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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馨雪還是沒能一時半刻便離開皇宮。因為身子太虛,她足足休養(yǎng)了兩個月才得以下床。等到她能自由走動,第一件事便是啟程離宮。
出宮之日,宮門口,柳馨雪拉著顧月瑢的手道,“月瑢,此一別真不知何年何月能再見了,你要好好保重。”
“姐姐你放心吧,我不要緊的。倒是你自己,身體本來就不好,可要好好養(yǎng)著。”她擦了擦淚水,看向柳馨雪身后背著包袱的樓高夜,終究是沒說出那句話,只是繼續(xù)對柳馨雪道,“姐姐,你……千萬保重,別讓我擔心……”
“嗯……樓大哥會照顧我的。”柳馨雪輕嘆一聲,拍了拍她的手背,“月瑢對不起,你對樓大哥……”
顧月瑢苦澀的笑了笑,打斷了她的話,“姐姐,別說了,我與他……終究是不可能的。時候不早了,你快走吧。”
“好,”柳馨雪從懷中拿出一個瓷瓶,塞到顧月瑢手中,“這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傷藥,你的臉……會好起來的。”
“謝謝姐姐。”顧月瑢摸著臉上的傷疤,輕輕笑了笑。
“那我走了,”柳馨雪被樓高夜扶上馬車,從窗口探出頭對她喊道,“月瑢!好好保重!”她卻沒看到,宮墻上那抹銀色的身影。
“我會的……”顧月瑢看著馬車漸行漸遠,心下輕嘆,眼前卻浮現(xiàn)出樓高夜的身影。
小夜兒,你只看得到她所受的傷害和你對她的愧疚。我就在你回首便能望見的地方,卻從沒得到過你一個眼神。雖然沒有身份,沒有資格,可我……我是真的喜歡你啊。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如今天下之大,怕是再也見不到了……
身后傳來輕輕地腳步聲,伴隨著冷冷的話語,傳進顧月瑢的耳中:
“既然走了,便是與你無緣。你既在宮中,以后免不了侍奉陛下。何去何從,你自己定奪。”顧月瑢回首望著冷凝霜緩步而來,行至她身側(cè),眸如無波古井,幽幽地看著她,唇角揚起一個難以察覺的弧度,“以你的聰慧美貌,必定得寵。”
顧月瑢星子般的眼閃了閃,握著瓷瓶的手忽而收緊。她抬眼望著馬車消失的地方,眸光漸漸堅定,突然揚起手,精致的瓷瓶‘啪’的一聲碎裂在地。
一時間,周圍藥氣四散,滿是清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