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五個候補里面四個歌舞一個小品。”阮昀在紙上寫了幾個數字,又用幾條線在數字之間連了起來。
“同桌,老師那邊有沒有給原因,為什么是上面這五個節目被選成候補。”
劉敬旻從尹曉冉手里接過來長長的節目單,鋪在自己面前的課桌上,自上而下把節目單的“節目名稱”一欄迅速地掃了一遍。
教室里的陽光漸漸淡了。
窗外的天空,一塊淡灰色的濃云慢慢飄來,遮住了太陽。
尹曉冉拿起筆,一邊在節目單前面的序號上勾畫著,一邊把三班文藝委員告訴自己的結果說給劉敬旻和阮昀聽。
“前五個歌舞是校方的節目,這幾個節目的選送人是校舞蹈團和合唱隊的老師;第六第七是咱們學校歷年來的傳統小品,這是校方從市表演中心請的專業外援,年年都有,換湯不換藥;下面這五個都是有樂器表演的成分在里面,如果你們兩個的節目被選上,也是被歸在這一組;下面這一個是初三老師排演的小品;這個是現場書法表演,是由在國家軟筆書法比賽的學長表演的,聽說他的書法還被印在扇面上,在慈善拍賣會上被賣到了很高的價錢;再下面這一個原本是三個不相干的舞蹈節目,但是為了演出效果,就干脆弄成了串燒,至于被選到候補的那個爵士舞,就是因為和其他三個單純陽光的形象有點不符,所以被單獨挑出來了;最后一個就是作為謝幕的集體合唱。”
“咱們晚會上的歌舞節目的比重有點過大了,而且表演人數也都在兩個人以上,除了學長的書法,沒有單人演出。”
阮昀把手里的筆倒過來,用筆帽沿著“表演人數”一欄慢慢地指著上面的數字滑到最后一個節目旁邊標注的“全體演職人員”。
“我覺得那個小品被選上的幾率比另外四個音樂類型的表演要大。”
劉敬旻凝視著節目單的“節目類型”一欄,像是實驗室中的化學家正在耐心等待器皿里的物質發生下一步的相互反應,內心被激動和不安的情緒占據,卻又不得不聽從理智的支配,冷靜下來,耐心等待著下一秒出現的全新景象。
“同桌,你說這話的口氣好像一個置身事外的局外人一樣,你要對自己有信心嘛!”
“劉敬旻說的沒錯,這是一場旨在為即將踏上考場的學長學姐加油打氣的晚會,不是音樂演唱會。”
“可是你們已經準備半個多月了,從晚會消息剛出就開始排練,還做了改動,下午的活動課都用在訓練上了,明明投入了了那么多時間絕對絕對不可以灰心的啊!”
時間仿佛被放進了一個透明的水晶容器,接著被人蓋上了蓋子。
時間停止流逝,在原地凝滯。
劉敬旻像是看化學試卷上的壓軸得分題一樣盯著尹曉冉。
“你怎么知道我們什么時候開始準備的?還有,下午的活動課去排練這回事......”
劉敬旻像被遙控器操控的機器人一樣緩緩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著阮昀,好像在問:她是怎么知道的?
瞧著劉敬旻的眼神,阮昀立即明白了劉敬旻的言外之意。
“不要看我,你知道我不會說的。”
“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你們兩個干嘛像走私販一樣搞得神神秘秘的,不讓人知道嘛。”
尹曉冉努努嘴,一副“又沒有什么了不起”的表情瞥了劉敬旻一眼。
在半個月之前,晚會的節目征集單剛剛下發到每個班級,劉敬旻就開始醞釀自己要表演的節目內容。他希望把樂器和演唱結合起來,以樂隊演奏的形式,不使用電腦配樂。但是他雖然嘗試過的樂器有鋼琴、吉他、貝斯三種,但是能拿出手表演的只有吉他,至于鋼琴和貝斯,不過是蜻蜓點水一般,學了幾招三腳貓功夫罷了,要達到表演的程度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況且,劉敬旻已經在悅星訓練班進行唱歌訓練的過程中逐漸領會到,專攻某一種樂器,踏踏實實走學下去比“多而不精”要現實地多,畢竟,如果只是以門外漢的身份淺嘗輒止,是永遠都體會不到“門道”這一深層次的樂趣的。
敲定了自己演出要用的是吉他,劉敬旻開始征集自己表演伙伴。要找到表演伙伴,首先要清楚身邊的同學有哪一些擅長樂器,分別擅長的樂器又是什么。為了以最省力的方式得到情報,又考慮到消息的準確性,劉敬旻咬咬牙,決定去班主任那里查一查班里同學的入學檔案。可是學生檔案畢竟是學校內部資料,不會允許人隨便拿出來說看就能看的。劉敬旻到班主任辦公室把自己對于這次表演的信心和為班級爭光的決心進行了酣暢淋漓地演說,恨不得把自己的一腔赤膽全都呈現在班主任面前。他好說歹說,連以后每周末多做一份化學試卷這一個終極武器都用上了。
化學,劉敬旻的死穴。
班主任是擔任化學老師的陳國慶,他雖然因為劉敬旻的偏科對這孩子十分頭疼,再加上劉敬旻成天油嘴滑舌抖機靈,每個月的班級教師反饋都能收到來自任課老師對于劉敬旻的不滿。可是陳國慶打心底里喜歡劉敬旻的單純和熱血,也許是在劉敬旻身上看到自己曾經的那股傻勁兒了。
“那你就坐在我這里看,看完之后放回原處,記得把柜子鎖好。”
“好嘞!多謝班主任!您辛苦了!”
“得了,你要真覺得我辛苦就把你的化學成績往上提兩分,連英語成績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這......學生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陳國慶囑咐了兩句就帶上教案去化學組開會了,劉敬旻從柜子里把班里46個同學的檔案單“特長和愛好”一欄一一審過,像是薩克斯風、二胡、古箏這一類和吉他很難搭上邊的樂器只能一邊嘆息一邊淘汰,最終,在一份用漂亮的瘦金體寫著“鋼琴十級,喜歡古典音樂”的資料單上停下了目光。
其實劉敬旻在小學就知道阮昀會彈鋼琴,但是兩個人從來沒有因為樂器而走到一起過,交流也僅限于“這次考試重點借我補一下”“昨天卷子那道題應該怎么做”這一類和學習緊密相關的內容。
讓劉敬旻有些意外的是,阮昀對于自己的共演邀請沒有表現出一絲猶豫。
“可以。但是樂器排練要怎么辦,鋼琴只能借學校的來用,可是我們都不是學校藝術團的。得先想辦法借到樂器房的鑰匙,經過老師允許才能排練吧。”
和阮昀搭檔真是舒坦,你只要開個頭,接下來的注意事項就由他一一列出來,保準條理清楚,有條不紊。
當天下午的最后一節活動課,劉敬旻和阮昀兩個人就去音樂老師辦公室講明希望借用樂器房進行節目排練。可是因為班里的節目還有報上去,所以音樂老師讓他們兩天之后,等節目單一審通過之后再過來。
當時恰好尹曉冉也在辦公室幫忙審核學校舞蹈團這次演出要用的服裝樣衣,但是因為辦公室人多聲雜,尹曉冉坐的位置又正好背對著他們兩個,所以劉敬旻和阮昀并沒有注意到她也在這里。等到尹曉冉把手里的任務做完了,她去問音樂老師剛剛是不是有兩個叫劉敬旻和阮昀的男生來借鑰匙,又解釋說那是自己班里的同學,個字高一點的那個是自己的同桌,他們平時是很細心認真的人,無論在學習還是學校生活里,都是讓老師放心的學生,鑰匙借給他們是不用擔心有差池的。
面對尹曉冉這種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哪個老師會不放心?
還有一個極其重要的加分項,尹曉冉從初一開始就在校藝術團擔任副團長,同時還是民族舞團的領舞。人美,嘴甜,性格乖巧,愛讀書,成績好,滿身的藝術細胞藏都藏不住。
音樂老師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那平日里令學生退避三舍的嚴苛神情也不自覺地柔軟了。
“好,那你讓他們把節目盡快報上來,然后來我這里領鑰匙。使用時間和注意事項我倒時候會和他們講的。”
尹曉冉,完勝!
沒錯,在樂器房訓練這件事打從一開始就是在尹曉冉的出手相助之下才能順利進行的。況且,每個周五進行“樂器借用名單登記”的統計人也是尹曉冉,身為雙重責任人,她怎么可能會不知道劉敬旻和阮昀活動課一直在樂器房排練的事呢?
“那你干嘛不和我們講一下?”
劉敬旻聽尹曉冉說完整件事的前因后果,知道這件事多虧了尹曉冉幫忙。但是他偏不說“謝謝”,就算同桌不在老師面前幫自己說話,他也總能想到辦法說服老師的,劉敬旻對于自己“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本領自信地很,就像職業拳擊手對于自己的身上結實無比的肌肉充滿了信心。
“星期三沒有活動課也沒有自習,不能去樂器房練習,所以我們的練習時間只有明天下午的第四節了,最后的練習時間。”
阮昀在紙上寫寫畫畫,用自言自語的語氣說。
教室里的喇叭響起了上課的提前二分鐘預備鈴。
窗外的云散了,陽光躍進來,打在講臺和黑板上,站在講臺上擦黑板的值日生下意識地抬手遮住了陽光。淡藍色的窗簾被風吹起一個角,在墻裙上方搖晃了兩下,又服帖地落了下來。
“好嘞!那今天晚上,我先去KTV練一練嗓子。”
劉敬旻托著腮,看著干干凈凈的黑板前面漂浮在陽光里的淡淡浮塵,開玩笑似地給自己打氣。
“去KT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