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看你還是別騎車了?!?
尹曉冉看著往車棚方向走的劉敬旻,從后面叫住了他。
二十分鐘前,翹掉自習課到樂器房訓練的阮昀和劉敬旻,還有為了提醒劉敬旻別被老師發現而特地趕過去的尹曉冉三人,在第一遍排練結束的時候被班主任陳國慶當場抓包。鑒于其不知悔改的態度,班主任沒有作出任何處罰決定,而是直接下令:退出晚會。
班主任的這句話,無疑是對自己的演出判了死刑。
說完那句話,陳國慶就若無其事地走出了樂器房,甚至沒有回頭看那三個愣在原地的孩子一眼。
劉敬旻不是沒有死乞白賴地央求過班主任,他橡根扭糖一樣,粘了班主任一路。從樂器房到化學組辦公室,劉敬旻每次剛要開口,頭頂都會立即傳來班主任那不同以往的沉悶嗓音:“閉嘴,我不想聽你講話?!?
就這么你來我往了一路,兩人之間的對話像是按下了復讀鍵,情況沒有發生任何改觀。于是劉敬旻一直守在陳國慶的辦公室門口,直到放學鈴打響,才跟著陳國慶回到班級里,一聲不吭地收拾好書包回家。
而何子舒、阮昀和尹曉冉,在陳國慶和劉敬旻離開之后,就只得把自己的樂器安頓好,乖乖地回了教室。尹曉冉臨走時還特地跟何子舒道了歉,為今天把無辜的何子舒牽扯進來無端地挨了訓而非常的不好意思。
何子舒沒有絲毫責怪的意思,反而安慰尹曉冉和阮昀說,這也許只是老師氣頭上的話,回去好好表現的話可能會發生轉機。阮昀和尹曉冉都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但是他們心里清楚,不會再有轉機了。
陳國慶雖然平時偶爾也會故意擺出一副冷冷的威嚴架勢,可他私底下愛和學生開玩笑,脾氣隨和,也好說話,有什么生氣的事隔一天就忘了。但這一次不一樣,陳國慶在接手劉敬旻他們班級之后,第一次被真正惹怒了,后果很嚴重。
阮昀和尹曉冉在回教室的路上一言不發。
在心里,阮昀確實意識到了自己的做法不妥,他也想到了應當在第一時間和老師道歉,乖乖認錯,然后拉著劉敬旻放下吉他回教室繼續上自習。不過,理智上認識清楚是一回事,感情上接受然后做到是截然不同的另外一回事。
假如時間倒退,再給阮昀一次機會,他的做法也不會改變。
尹曉冉也是一樣。
只是,尹曉冉對于這次班主任下的這個“絕殺令”,更多的不是不滿,也不是后悔,而是自責。是不是因為我說了那么一通亂七八糟的話才惹得班主任對劉敬旻“封殺”的?是不是如果我什么話都不說他們就不會被批評?是不是我當初要是留在教室,在老師問起來的時候想辦法幫他們掩蓋過去,他們就不會被老師發現了?
“不關你的事?!?
當尹曉冉把自己的想法和阮昀說了之后,阮昀給了她這樣的回復。
可是當她在放學時候,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劉敬旻,卻看到劉敬旻一副“這都不算事兒”的表情,漫不經心地說:“別想些亂七八糟的,你把心思都拿來好好寫作業行不行,我明天早晨還得來抄呢!”
“你給我滾。”
“臭脾氣,男人婆,麻煩的女人。”
劉敬旻機關槍似的“突突突”一連三個標簽貼在了尹曉冉身上,把她氣得隨手抄起一本書就朝劉敬旻的臉拍了過去,卻被劉敬旻在書離著鼻尖還差不到一厘米距離的時候恰好雙手接住。她這才看清自己扔的不是課本,而是詳細記錄著自己每天日程和心情的日記本。
“哦?少女心事?”
劉敬旻一臉賊兮兮地朝尹曉冉挑了挑眉毛,尹曉冉覺得自己的耐心就像吹得太大的氣球,再多一秒就要原地爆炸。
“你給我拿過來!”
“為啥?給個理由先。”
“那是我的日記!”
“你給我扔過來的,送出去的東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又是一番狗屁不通的歪理,被劉敬旻說得理直氣壯,
“你!你......”
正當尹曉冉不知道說什么好的時候,她的日記本被劉敬旻雙手遞了過來,就像是親手給老師交作業那樣,“好了,還你,回家吧?!?
尹曉冉被劉敬旻這一鬧,雖是說生了通氣,但是剛從樂器房回來時候臉上那團怎么也掃不去的陰云不知不覺消失了,像是吃了還魂丹一樣,尹曉冉的情緒已經原地復活。
劉敬旻像沒事人兒一樣,一如既往地在臨走前拍了拍前座阮昀的肩膀,一手拎著傘出了教室。
“我不騎車怎么回家啊?”
聽到身后傳來尹曉冉的聲音,劉敬旻頭也不回地問。尹曉冉小跑著追上來,“推著車子走回去吧,雨比剛才下大了,說不定一會還要大。今天早晨我媽說今下午可能下大雨?!?
“喔,朕知道了?!?
“好,那你......什么‘朕’?劉敬旻你腦子沒毛?。俊?
尹曉冉越來越對“自己的同桌是個白癡”這個事實深信不疑。
“好啦好啦,我走了?!?
劉敬旻擺出一副漫畫男主角的樣子,背對著站在原地的尹曉冉在空中甩了甩手。
可惜,同桌你的顏值距離漫畫男主角還差著三個HLBE大草原。
尹曉冉哼了一聲,便跟著離校的人群下樓去了。
“請問是劉敬旻嗎?”
正在車棚往外推自行車的時候,身后傳來陌生的聲音。
一個比自己高了一頭的男生,微胖,理著碎發,他的校服袖口又一圈藍白相間的松緊繩,這是初三的校服。劉敬旻對于初三學長的記憶只有一起參加過音樂演出的幾個,而這個人自己從沒見過。
“嗯,同學你是?”
那個男生顯然料到了劉敬旻會這么問,于是口齒清晰地做了一番自我介紹,并說明了來意。
“啊,我是鄭曉龍的同班同學,他原本要親自來找你的,但是我們最近臨近中考了,鄭曉龍被家長管得特別緊,沒時間過來。他說你可能這個時間在車棚,我就下了課直接過來等你了?!?
鄭曉龍是自己在悅星音樂訓練班認識的小伙伴,他和體質虛弱的劉敬旻不一樣,無論是體能訓練,唱法演示還是舞蹈表演,都是被培訓老師贊不絕口的模范生。但是鄭曉龍的爸媽一直對他在這個音樂訓練班學習而不滿,但是又擔心過于強硬的態度會造成孩子逆反,于是一直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勸他退出。理由只有三個字:沒前途。
“在這種破地方學能學著什么?唱歌跳舞能賺錢的話世界上就沒那么多窮人了!這里的老師一共才四個!就三間教室,比咱家花園都小一圈,你看里面都舊成什么樣子了?”
這是劉敬旻初一寒假的時候,在訓練班門口親耳聽見的來自鄭曉龍爸爸的一番“好心勸導”。訓練班的前臺姐姐自始至終低著頭,沒說一句話。
讓劉敬旻意外的是,在聽到自己的父親那么一番話之后,鄭曉龍還是在訓練班留到了現在。
“鄭曉龍讓我給你這個,他說讓你別現在打開,等回家一個人的時候再看?!?
陌生的學長一手握著一把藏藍色長柄傘,他空著的那只手給劉敬旻遞過來一張折了兩折的紙條。
“好,我知道了,謝謝。”
劉敬旻似懂非懂地接過了紙條。
一個男生給另一個男生寫紙條?鄭曉龍怎么看都不像是會給自己寫紙條的人哎。
不過,說讓我留著回家再看,要是我那么聽話,也就不叫劉敬旻了。
幸虧現在已經過了放學的高峰期,車棚里人不多,來取自行車的人也就稀稀拉拉的剩了幾個。所以劉敬旻可以心安理得地呆在車棚里看紙條,順便避雨,也不怕擋著別人的路。他把自行車停在原地,一屁股坐在后座上,伸著兩條腿搖晃著腳尖展開被雨水濺濕了邊角的紙條。
可是在讀完了紙條上的內容之后,他后悔沒有聽來送信的學長的話。
書包被反著甩在自行車前筐里,書包上面躺著沒有撐開的三折傘。劉敬旻騎上車,一轉彎出了校門口。
學校鐘樓風雨無阻的準點敲鐘報時,六點整了。
雨越下越大。
雨滴砸在路邊梧桐樹葉上的聲音沉重而清晰,就像是何子舒敲架子鼓的聲音。劉敬旻不時抬起手抹一把在自己臉上滑落的雨水,因為沾在睫毛上的雨滴總是會流進眼睛里,他只好瞇起眼睛,好減少一些眼睛的不適感。馬路中央車道上,因為大雨路不好走,發生了堵車。喇叭聲不絕于耳,還有司機搖下車玻璃不顧飛濺的雨水朝著前面的車破口大罵。
可是在劉敬旻聽來,自己身處的整個世界只有雨水打在自己身上的聲音。
劉敬旻沒有回家,他徑直去了市中心的那棟熟悉的寫字樓,他也不顧的把自行車停到規定的位置,把書包甩到肩膀上就沖進了樓,跨進電梯,盯著電梯上面不斷變化的紅色數字。數字終于變成了“11”,門一開,劉敬旻沖了出去。
“老師,老師我是劉敬旻!”
他拍著上了電子鎖的玻璃門,門上面貼著幾個紅色的楷體大字:悅星音樂訓練班,大字下面又貼了一行小字:聲樂、舞蹈、表演全方面訓練,讓您的孩子成為高質量表演人才,音樂明星。歡迎各位學生報名,詳細資訊歡迎致電:139xxxxxxxx.
訓練班的前臺空無一人。
借著走廊的燈光,劉敬旻把臉貼在玻璃門上往兩邊的教室里面看,卻看不到一點燈光,也不見一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