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方潔記得,雖然以前就知道云南有個美麗的地方,叫西雙版納,這個略帶西方味道的名稱,當時就被她深深鐫刻到了腦子里。而真正對西雙版納產生瀏覽的興趣,還是看了軒軒中學時的一篇課文—美麗的西雙版納。她一直在想,如果和心愛的人一起去瀏覽那個讓人神往的地方,是不是就能此生無怨了呢。
和許多農村人一樣,徐方潔從來沒有坐過飛機。當飛機沖向藍天的時候,她緊緊抓著方大正的手,悄聲問:“大正,飛機是不是會在空中打滾啊?”方大正拍拍她的手,讓她放松些。“沒事兒的,相比其他交通工具而言,飛機算是最安全的,只不過真的發生事故,生還的機率是最小的。”
看著徐方潔蒼白的臉,方大正心里有些不忍。“害怕了?”方大正探過頭來,問道。
“沒有,有些惡心而已。”徐方潔生怕別人看出她是第一次坐飛機,一動也不敢動,也不敢多說話,只是緊張地抓著扶手。
“放松點兒。別這么緊張,越緊張越不舒服,放松點就沒事兒了。”方大正貼在她的耳旁,那渾厚的男中音帶著一整片神奇的魔力,徐方潔慢慢閉上了眼睛。
臨來的時候,徐方潔找到了軒軒書上的那篇課文,她說要走遍這些地方,看看書上描寫的東西。
西雙版納在國境南端,美麗、富饒、神奇。不但有山,而且有樹有水,這個地方,鐘靈毓秀,景色宜人,特別是那充滿傳奇色彩的熱帶雨林景觀,對徐方潔和方大正這樣的北方人來說,簡直是致命的誘惑。西雙版納有13個少數民族,北方基本上看不到的哈尼族、基諾族、拉祜族等少數民族,在他們眼里,很神秘,也很遙遠。
沿著書上寫的順序,他們先找到了望天樹景區。站在高大的望天樹下,徐方潔帶著膜拜的表情,她把雙手合起來,閉起眼睛。“方潔,你在干什么?”方大正納悶地問道。
“望天樹這么高,一定是最先接到天上消息的樹,我先許個愿,等我日后在天上了,讓這棵樹做使者來傳遞消息,告訴你們我在天上很好,也讓她告訴我你們在地上的消息。”徐方潔的話,差點讓方大正流下淚來。她對生命如此留戀,可看上去又是那么豁達,這樣的徐方潔,完全顛覆了她的形象。
“方潔……”一聲輕輕地呼喚,攬她入懷,兩個人一起許下心愿,在這幽深的熱帶雨林中。
傣家人的竹樓是必須要光顧的,因為徐方潔特別愛聽方大正唱歌,剛結婚那時候,經常逼著方大正給她唱,最愛聽的就是那首月光下的鳳尾竹,覺得特別美,特別有味道。
徐方潔沒有提出要求,方大正在她的耳邊輕輕哼起了這首歌。他們剛走到傣家竹樓前,全被竹樓的美震撼了。這樣的竹樓,掩映在蒼翠欲滴的竹林中,竹葉婆娑,像極了傣族少女的舞蹈。
他們的竹樓,自然都是竹木建造的,一般分為上下兩層,上層住人,下層饅頭牲畜。竹樓的外形,就像一只美麗的孔雀。熱情好客的傣家人一聽他們兩個是來做客的,把家里最好吃的拿出來。
這家的主人姓巖,這個姓好像是傣家的大姓。男主人吸著煙,陪著他們聊天,有些傣家話半懂不懂,但好在巖姓男主人會些普通話,能勉強溝通。傣味的飯菜,跟竹有關的東西太多,比如那個用竹板夾住放在火上烤的竹鼠,還有竹筒飯,跟平時的口味真的不一樣。徐方潔吃的高興,方大正看得開心。好多東西,都是他們兩個第一次看到,徐方潔興奮地一會兒看看這兒,一會兒看看那兒,兩個人像極了一對熱戀中的情侶。
從傣家竹樓離開的時候,方大正是哼著月光下的鳳尾竹那首歌離開的。
第三站,他們選擇了野象谷。他們沒有看到野像,徐方潔說看不到野像的話,就去看看大象表演吧。當看到那些大象在訓獸員的指導下,做著相同的規定動作的時候,徐方潔不免一陣唏噓。“大正,這些大象好可憐,生活在叢林中多好啊,現在卻被人當作嫌錢的工具。我情愿不看,走吧,大正。”
表演還沒有結束,兩個人便離開了。熱帶雨林的樹,因為長得過快的原因,都跟豆牙菜一樣纖細。據說,如果有耐心住在樹上旅館,在那里可以看到野象。徐方潔想試試,方大正沒有答應,她的身體有些虛弱,方大正不敢那么做。
“大正,你看過人猿泰山嗎?咱們如果住在樹上,也跟泰山一樣在樹林中蕩來蕩去的,感覺肯定特別好。”徐方潔有些失望,挽著方大正的手臂向往著。
“泰山才是真正的自由,真正的叢林之王呢。跟泰山相比,我們的心思都太渺小了。”
“你說,你是不是這雨林中的樹,我是纏繞著大樹的藤蘿?”徐方潔在一棵在大樹前停下了腳步,仰望著森森的綠樹。
“真傻,為什么不做另一棵大樹呢,做什么藤蘿?”
“那是你們男人的思維。如果是兩棵樹,只能站在原地,彼此守望。但做藤蘿就不一樣了,纏在男人身上,直到死也不會從樹上掉下來。可惜呀,我不是那藤蘿,頂多算是樹底下的草。”
到了西雙版納,如果參加不了傣族的潑水節,那是非常遺憾的事情。可他們來得太晚了,潑水節早就過去了。徐方潔沒有提潑水節的事兒,她再也看不到傣族的潑水節了。
兩個人已經在美麗的西雙版納呆了三天了,除了景點就是住宿,每每被西雙版納的美震撼。如果在這里徐方潔能活下去,該多好啊。方大正總這么想,他知道,這只是妄想,根本不可能實現。徐方潔有些累了,腳步明顯不如前兩天那么輕快,他們把最后的景點選在瀾滄江。西雙版納的美,在樹、在山,更在水,如果不去瀾滄江看看,那就太遺憾了。
徐方潔身體不好,他們沒有選擇快艇,而是選擇了坐船。剛開始的時候,徐方潔還能堅持住,隨著游覽時間的延長,她的臉色已經變了。
瀾滄江發源于唐古拉山,意為“百萬大象繁衍的河流”。當地人都說,“到云南不到西雙版納,不算到過云南;到西雙版納不乘船游瀾滄江,則不算到過西雙版納;乘船游瀾滄江不上巖觀賞橄欖壩風光,就感受不到傣家村寨的美景”。這一段,自然風光和人文景觀實現了最完美的結合。聽著導游的介紹,徐方潔強打精神,對方大正說,“你是自然風光,我是人文景觀,在這兒完美結合。”嘴角溢出的笑,讓方大正心里一痛。
“來,我抱你吧。這樣輕松些。”于是,船上出現了奇怪的一幕,兩個中年人,男人專注地看著女人,女人癡癡地看著男人。就邊處于熱戀中的年輕人,也要被他們所吸引。
船在碼頭靠岸的時候,徐方潔看上去一點精神也沒有,像是要虛脫的樣子,不住地按上腹部,方大正急忙把醫生開的藥喂給了她。船上的人都快走光的時候,方大正抱起了徐方潔,快速地回到賓館。
明天他們就要回去了,雖然還有一些景點沒有去,徐方潔的身體已經支撐不住了。
“大正,真舍不得離開這兒,這真是太美了。”他們選擇的賓館就在江邊,看著滔滔的江水,徐方潔唏噓不已。
“方潔,我照了好多照片,回去以后好好整理一下。”方大正避開敏感話題。
“嗯,這些照片我都要洗出來。我走的時候,要帶在身上。大正,你說天堂是不是也有這么美的地方?”
“當然有。”
“那些樹,那些大象,甚至那些純樸的傣族人、哈尼人,去世以后都會到天堂。人們都說,天堂是人間最美麗的復制。大正,你怎么不問問我突然之間把死亡看得這么淡?”徐方潔靠在床上,臉上竟然現出一絲俏皮的神色。
“是想問你,是什么改變了你。與原來的你可是判若兩人。”
“問個有些愚蠢的問題,是現在好還是原來好?”
“各有各的好。”
“大正你知道嗎?我之所以那么不講理,是在患得患失,我怕失去你。咱們兩個身份不同,你那么出色,我這么平庸。我在用我自己的方法證明自己的存在。我罵你,跟你吵,都是怕,是怕到了極點。后來,我開始反思,你喜歡申晴,如果我的愛在你心里滿滿的,別人無論都想也走不出來。”
“我不想失去你。那種方法把你推得越來越遠,證明那個方法是錯的,走不通。軒軒發現了你的秘密以后,我更加自責。你是一個好男人,從一開始就是。如果不是我步步緊逼,你怎么會不想回家,怎么會讓那個女人走進你的心。”
“我也恨,恨老天對我的不公,恨年紀輕輕就得了這種病。這就是我的命,命里注定不能跟你白頭到老。我沒什么遺憾了,大喜大悲以后,人都會看清楚。再怎么抗爭,也爭不過命。如果你還愛申晴,如果你還有機會,余下的日子,就讓她陪著你吧。雖然,這對許一諾不公平,可你們相愛在前,從某種角度來說,他是搶了你的愛人。我不恨了,真的一點也不恨了。”
“軒軒的工作,我來做。軒軒對你的恨,實際上也是對我的恨。一個巴掌拍不響,如果不是當初不是我那么不稱職,整天打麻將,對他不聞不問,軒軒也許不會那么偏激。他的偏激,都是受我的影響……”
徐方潔的一番話,像攪拌機一樣破碎了方大正的心。也許,軒軒說的是對的,這個家,他沒負任何責任,只是一味要求徐方潔付出,而自己,找了一個男人冠冕堂皇的理由來逃避。家,需要經營,他沒有付出的時候,家搖搖欲墜,他真心地想為她付出的時候,她卻已經不再需要了。
返程的飛機上,方大正抱著虛弱的徐方潔走出機場的時候,他就在想,如果讓他再作一次選擇,面對徐方潔的時候,他是不是還能鼓足勇氣,掀開她的蓋頭呢?
“大正,西雙版納真的很美,謝謝你帶我去了那么美的地方。”徐方潔的臉色十分難看,有氣無力地窩在方大正的懷里,但臉上的微笑充滿陽光,充滿幸福。
“方潔,還有什么心愿,你就直接說。我一定會帶你去實現。”吻了吻徐方潔那冰冷的唇,方大正心如刀絞。
秋風秋雨愁殺人,北方的天空,灰蒙蒙的,一如方大正的心情。徐方潔的身體,已經不適合遠行了。有些愿望,她可能一輩子也無法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