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軒的青春期有些漫長。而且反應相當強烈。以前那個懂事、可人疼的軒軒，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回歸。

當上這個副縣長以后，方大正忙了起來。每天的工作不說，還有很多的應酬，下級的“孝敬”、同級的交流、上級的檢查，想事情的時間少了，事務性的工作多了。

徐方潔不止一次地跟他談過軒軒的問題，學校找家長了，軒軒在學校又惹禍了。方大正有時抽出時間去學校解決問題，但還沒幾分鐘，卻又被電話叫走了。徐方潔每天直面軒軒，身體不好，整天生悶氣，心情越發地煩躁起來。

因為老是生病，方大正不讓她去店里幫忙了，她還以為方大正嫌她的工作給他丟人了。賭著氣不去了。在家里閑了下來，每天做做家務，管管軒軒，是她生活的全部。徐方潔覺得越來越沒有意思，原來的脾氣又有點抬頭。方大正盡力忍讓，就認為她是因為胰腺炎的問題。

“你管管你的好兒子吧，逃課被抓了現行。”徐方潔打電話給方大正的時候，方大正正開一個會，部署蔬菜產業發展的問題。

會議結束后，方大正急忙跑到學校，徐方潔正輸著液呢，總不能讓她去吧。一看到軒軒，方大正氣就不打一處來，發型剪得特別前衛，是那種球星頭，中間一條長的，旁邊都是短的，不過還好，頭發是黑色的，沒有被他焗成亂七八糟的顏色。身上穿的，是韓國影星們慣常穿的那種上衣，下身一件破了洞的牛仔褲，腳上一雙紅色的板鞋，整個一嬉皮打扮。

“方縣長，軒軒這孩子你可真得好好管管了。中考時的成績還算不錯的，現在已經落下來了。咱們學校高一年級一共一千二百學生，他排到了七八百名，這樣下去可不行啊。這不，跳墻到學校附近的網吧去玩兒了。”學校領導知道軒軒的爸爸是副縣長，知道他爸爸來了，一位副校長趕緊跑過來。如果校長在的話，說不定解釋的事兒就歸校長了。

“對不起，對不起……給學校添麻煩了。軒軒，你怎么回事兒？”方大正向校領導道了歉，板著臉問軒軒。

軒軒不理他，只是用眼睛斜了他一眼。

“方縣長，孩子的事兒，急不得，得慢慢來。這樣吧，現在方皓軒在實驗班，先把他放到普班吧。實驗班里的好多家長都要求，學校必須把成績一般的孩子放到普班去，學校也是沒有辦法，您看，行不行？”副校長陪著笑臉。方大正也知道，雖然上面一直禁止分快慢班，可為了追求升學率，學校也不得不這樣做。

在實驗班里，大多數是名列前茅的孩子，給這些孩子營造良好的學習環境，是學校必須要做的。看來，軒軒在那些學生、老師的眼里，已經成了害群之馬。一顆老鼠屎攪壞一鍋湯，軒軒現在充當的就是那老鼠屎的角色。方大正不由慚然，手里有權又能怎么樣，遇到這樣不爭氣的孩子，也得跟學校陪笑臉。

“好吧，畢校長，您看著安排吧。他沒有那個本事留在實驗班，就讓到他普班去吧。軒軒，你記住了，今天你讓我們所有人失望了。你不是沒有那個智力、能力學習好，但你拒絕優秀。你的想法不改變，我們給你提供再優越的環境，你也只是是扶不起來的阿斗！”

“畢校長，以后方皓軒違反紀律了，您就大膽的管，我不會護著。這種成長的關鍵時刻，護著等于害他。”

在整個過程中，軒軒一句話也沒有說。方大正還沒有走，軒軒就自作主張地走了。方大正氣得手直抖，如果不是在學校，方大正恐怕就要生平第一次向軒軒出手了。

“方縣長，您別生氣。現在的孩子都這樣，特別不管好。不過，軒軒這種狀況，是有些過了。您和他媽媽多陪陪他，多跟他溝通，相信過一段時間就會好的。如果成績再上來的話，還是可以再回到實驗班的。這個您大可以放心。”畢校長說道。

今天的事兒，可是校長拍到他頭上的，誰也不愿意擔著得罪縣長的風險。說不定明天這方縣長成了他們的主管領導了，到時候他得吃不了兜著走。不過，從表面上看，這個方大正還算是通情達理的，對學校的工作還算支持。如果方大正不答應，他還真不知道怎么向那些成績優異學生的家長們交待。

對軒軒被調到普班這件事，徐方潔不依不饒，大聲斥責方大正：“你怎么能答應學校把軒軒放到普班呢？你知道普班和實驗班的區別嗎？讓你去學校，不是讓你把兒子弄到普班去，而是讓你堅持一下，讓軒軒呆在實驗班里，你一個大縣長，這點兒小事也辦不了！”徐方潔蒼白的臉上出現了幾絲紅暈，看來是氣得不輕。

“還說呢，你看看你把軒軒給管的，成什么了！整個一個社會上的痞子！穿得那叫什么，把頭發整個那個樣了，丟人不丟人。你就慣著他吧，他要買那樣的衣服，你就給他買？他要理成那樣的頭發，你就讓他理？孩子交給你了，讓你來管，你卻管成了這副樣子！”

“你是他爸！你不是也沒有辦法嗎？是，我管不好，你來管管試試！看你能管成啥樣兒！”徐方潔氣得一屁股坐到沙發，喘著粗氣。管了這么多年，還管出毛病來了。孩子是她生的，也是她管的，這固然不錯。可這孩子已經長大了，有手有腳有思想，她能怎么樣？

“別整天推卸責任！我管，我管肯定比你管得好。”方大正今天也氣著了，有些口不擇言。

“那你就好好管管你的兒子吧。我看你能管成什么樣。這么多年了，家里的事兒你管過多少，別整天站著說話不腰疼！”徐方潔的臉上出現了細密的汗珠，手捂著肚子，看來肚子疼得很厲害。

“算了，算了，別說了，我會好好管他的。老師說了，孩子青春期就這個樣子，你也別著急，我多跟他溝通溝通。”方大正看徐方潔疼得厲害，急忙勸道。

“下了晚自習，去接接他吧，省得他在半路上玩兒，讓他早點回家。”徐方潔看方大正服軟了，見好就收，也不再跟他計較，無力地靠到了沙發上。

軒軒是走校生，離家也不算太遠。方大正從來沒有接過他，他覺得一個大小伙子，長得人高馬大的，安全應該沒有問題。再說了，又接又送的，即便在晚上，對孩子的獨立性也不太好。聽徐方潔這么說，接就接吧，反正晚上軒軒回來要將近十點鐘。

架不住徐方潔的催促，方大正終于向學校的方向走去。他不想開車，一來放學時門口的人太多，二來車是公家的，在別人眼里是特權，三來呢他還想抓這個時間鍛煉一下身體呢。

他到學校門口的時候，學生們已經陸陸續續地往外走了。等了幾分鐘，才看見了軒軒，幾個同學勾肩搭背，邊走邊大吵大鬧，頂數軒軒喊得最兇。值夜的老師走過來制止，幾個人一起向老師豎中指，然后猛地向下一指，哈哈笑著出了校門。

“這跟流氓有什么區別！”方大正氣得攥緊拳頭，如果不是在學校門口，他堅信自己的拳頭一定是沖著軒軒的臉砸過去的。

他沒有接近軒軒。他的考慮是正確的，如果這種情況被軒軒發現的話，他就會拒絕跟自己溝通。走到岔路口，軒軒和那幾個同學分開了。他尾隨著軒軒，跟在后面，軒軒安靜了下來，走得很慢，走到家門口的時候，還猶豫了一會兒。

“軒軒看來有些抗拒進這個家門，為什么呢？”方大正看著軒軒的背影，有些不解。莫非軒軒有什么事情瞞著父母，自己獨自承擔了一些事情？不太可能啊，這個家里還有什么可以讓軒軒變得頹廢呢？

方大正進門的時候，軒軒已經進衛生間洗臉了。徐方潔靠在沙發上，臉色依然蒼白。看到方大正進來，徐方潔想說話，方大正把手指放到嘴唇邊上，制止了。徐方潔不解地看著他，方大正換好鞋了，走到徐方潔跟前，“等明天再說吧。”

如果現在把問題擺出來的話，這個晚上恐怕也消停不了了。

軒軒洗完臉，拿了一袋牛奶，臉上一副酷酷的樣子，對方大正說道：“方縣長，你不用指望我能就今天的事兒向你道歉。”說罷，扭頭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方皓軒！你跟我站住！”徐方潔慘白著臉，這個軒軒，太過份了。“你過來，到我這兒來！”徐方潔的聲音尖細，看來氣得不輕。

“不用你教訓我了，謝謝媽！”軒軒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方大正已經看到，徐方潔的手在微微顫抖。

“方皓軒，如果你還認我是你媽，你就過來好好說說今天的事情，否則的話，我不介意把你轟出去，讓你自生自滅。”徐方潔說話也真夠狠的，這樣的狠話，她從來不對軒軒說的。

“好啊，我倒希望自己能自生自滅呢。”軒軒撇著嘴角，挑釁的眼神直逼方大正。

“軒軒，你媽病著，你就不能好好說幾句話嗎。來，坐這兒，咱們開個家庭會議，開誠布公地說說發生在你身上的這些事兒。”方大正忍著氣，耐心地對軒軒說道。

“不用這么假惺惺地對我表示關心，偽君子！”軒軒傷人的話沖口而出，方大正差點從沙發掉下來。什么時候，他在軒軒眼中成了偽君子！這個帽子不是別人扣的，那可是他的親兒子。

“軒軒，你說什么呢？有這么跟你爸說話的嗎？你這個不爭氣的東西，供你吃供你喝供你上學，你就學到了這個！”徐方潔從沙發站了起來，手里順便拿起了雞毛撣子，沖著軒軒的背就來了幾下。

方大正急忙站起來，扶住徐方潔，擋在了軒軒面前，后面有幾下擋在了他的身上，火燒火燎的疼。

“你躲開！我媽打的是我，你裝什么好人！”軒軒已經人高馬大了，一米八的身高，比方大正矮不了多少，力氣自然也不小，他這用勁兒一推，方大正竟然打了個趔趄。

徐方潔一看，氣兒更大了。“你這個白眼狼，你爸有什么對不起你的，你竟然這么對你爸。你這個混賬東西，我打死你！”雞毛撣子瘋狂地落到了軒軒的身上，軒軒卻是不閃不避，甘心在那里挨打。

“方潔你這是干什么！別打了！”方大正心突突直跳。這娘倆這是鬧騰什么呀。

“方皓軒，你走，你走！”徐方潔喘著粗氣，叉著腰，怒聲喊道。

軒軒斜眼看了一眼方大正，又用憐憫的目光看向徐方潔，似乎一點也沒有留戀，開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