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榮俊的話，還是訂了初十的票。他不是第一次離家，也不是第一次離家這么遠。他是個成年人了，迫切回家的心情，還是能隱藏得住。

回家的消息，他告訴了徐方潔，也告訴了申晴。申晴的反應(yīng)淡淡的，她知道，回家也無所謂，現(xiàn)在的她和許一諾，日子很平靜，她不想再有大風(fēng)大浪，方大正，只能埋在心底。還有他們那份不被祝福的愛情，只能到那個情塚上去祭奠一番。

他回家，軒軒應(yīng)該是最高興的。可時隔半年，這個孩子好像變了個人，不愛說話，不愛逗鬧了。

“兒子，來，爸抱抱！”看到軒軒的時候，方大正熱情地張開雙臂，等著軒軒來抱。可軒軒的臉紅了一下，猶豫了一會兒，最后還是走了過來，抱得不再像以前那么用力。

“爸，你回來了？”軒軒一說話，方大正嚇了一跳，這孩子，說話怎么這個聲音了。細看之下，他的軒軒，嘴唇上竟然長了細細的胡須。

天！他的兒子長大了，進入了變聲期，身體在朝著一個真正的男人努力著呢。想起夏天還跟他臭屁的兒子，方大正心內(nèi)一陣感慨，他錯過了孩子成長的多少時間哪。錯過了，就永遠錯過了，成長這種東西，它是不可逆的！

“軒軒不愛搭理我了。”方大正跟徐方潔抱屈。

“嗯。他也不愛搭理我了。長大了，你是沒看見香菊她閨女，現(xiàn)在變化得太在了，打扮得就跟一個小太妹差不多。”青春的男孩女孩，真的傷不起啊。拼命想著長大，可他們不知道，那些已經(jīng)長大的大人，卻拼命地想回去尋找童年、尋找青春。

“軒軒的成績怎么樣？”方大正一向很少問軒軒的成績，他覺得讓孩子快樂成長才重要，不需要把各種知識塞到腦子里去。學(xué)習(xí)這種事情，是一輩子的事兒，而且學(xué)的也不單單是知識，更多的還需要自己親身去體驗，去獲取。

“還可以吧。張老師說，成績有點下降，但下降得不太明顯。咱軒軒應(yīng)該沒什么事兒，從小學(xué)習(xí)成績就不錯。”自從兩個人在和碩幾番交戰(zhàn)后，關(guān)系明顯地好轉(zhuǎn)起來，能夠坐在一起討論一些事情了。不再像以前，動不動就你譏諷我，我嘲諷你。

“軒軒已經(jīng)進入青春期了，你可得看緊點，時不時地看看他在干些什么，想些什么，可別出格了。這個階段的孩子太危險了，道理比誰懂得都多，可實際上卻什么都不懂，而且還不懂裝懂。”兩個人在客廳里說的話，軒軒都聽見了。可他不想說話。

“嗯。我知道了。軒軒從小就聽話，應(yīng)該沒什么事兒。香菊可慘了。他們寧寧不愛上學(xué)，整天東游西逛的，快把香菊愁死了。剛上初一，就交了個小男朋友，整天又是表白又是銘誓的，學(xué)的都是電視上那一套！”徐方潔露出了一絲擔(dān)憂，她真的很害怕，有一天軒軒也會跟寧寧一樣，因為一件衣服跟她大吵大鬧。

“我在家的這幾天，好好陪陪他。明天我想回老家一趟。”方大正觀察著徐方潔的反應(yīng)，以前要說回家，她可是百分之一百二的不愿意。

“一起回去吧。軒軒也考完了，兩天后再返一次校就行了。”徐方潔說得非常的自然，竟然一點也找不到“母夜叉”的痕跡。

“算了，我和軒軒一起去吧。到年底了，店里肯定特別忙，你走了，古柏媳婦該不高興了。”方大正體諒地說。

“沒事兒。我們倆沒說的。時間也不會太長，正好平時店里處理的床單什么的，我買了幾條，一起給他們拿回去，省得再買了。”這樣的徐方潔，一直是方大正理想中的媳婦，可這樣的媳婦站在他的面前，他竟有些不敢相信。

夫妻之間，也是一個圈兒，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最終都會回到原點。就像人這一輩子，一聲啼哭，到了這個世界，另人的一聲啼哭，離開這個世界。既然從頭至尾都是在哭聲中的，中間這段時光就應(yīng)該快樂的度過。

一家三口回到老家，這種情形已經(jīng)不多見了。父親很高興。在徐方潔的幫助下，方大正幫父親換了新床單，又給了方大滿家三條新床單。一家人很少其樂融融地在一起了。

妯娌倆在一起做了頓好吃的，熱熱鬧鬧地在一起吃了頓團圓飯。方大正跟大家講著XJ的風(fēng)土人情，時不時地引發(fā)一個個疑問，方大正只好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地解釋。

“軒軒，跟大爹說說，這回考了多少名？”方大滿摸著軒軒的頭，問道。他也發(fā)現(xiàn)軒軒一直坐在那兒悶頭吃飯，就是不張嘴說話。旁邊的人說得那么熱鬧，他就像沒聽到一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不知道。”三個簡單的字，讓方大滿吃憋了。

“軒軒哪，怎么說話呢，這是？你大爹關(guān)心關(guān)心你的成績，怎么還不知道？”方大正拉下臉來，這個軒軒，有點太過份了。即便你在青春期，可也得有個青春的勁兒吧，把這個勁兒用在這兒了，沒大沒小的。

“我說了怎么樣？不說怎么樣？反正成績單改不了。整天考試、考試，成績、成績的，往后別問我，直接問我們老師去，他們都知道！”軒軒扔下筷子，人家罷吃了。

“方皓軒！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太過份了。”方大正生氣了。站起來就把手向軒軒伸了過去。

“唉，你干什么，停手！怪我，不該問軒軒不愿意回答的問題。你什么變狗性脾氣了！”方大滿攔住了方大正正要往下落的胳膊。軒軒抬起下巴，眼神里帶著挑釁，把個方大正氣得直瞪眼。

“軒軒，坐那兒接著吃飯，別耍脾氣！”徐方潔把軒軒摁在凳子上。又對方大正說道：“大正，孩子等回去再教訓(xùn)，今天咱們回來，不是讓爹看你打孩子來了。”一句話，說得太在理了。

本來挺好的心情，本來挺好的家宴，讓軒軒這一鬧，鬧得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了。吃罷飯，坐了一會兒，方大正就回家了。他有必要跟軒軒好好談一次了，如果長期這樣下去，這還了得。

徐方潔去上班了。家里剩下了父子兩人。軒軒正坐在電腦前，起勁地玩著游戲。方大正走進屋子里，從軒軒手里搶過鼠標(biāo)，三下五除二把電腦關(guān)了。軒軒回頭瞪了他一眼：“干什么！”

“怎么？臭小子，連爸爸都不稀得叫了？你長了幾根毛毛，就以為自己長大了，成熟了，覺得全天下人就你最牛了？”方大正語出譏諷，雖然他知道這樣不對，可他憋不住，總想把這股火發(fā)出來。他方大正的兒子，怎么會這么不成才，怎么可以這么沒禮貌。

“我哪里牛了？”軒軒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更讓方大正生氣。

“今天在你大爹面前，你的表現(xiàn)還不算牛嗎？真是牛，簡直是牛氣沖天了！你以為誰都關(guān)注你的成績啊？可就是你大爹問問你，問你是關(guān)心你，是愛你！你呢，不知好歹，還整出來個‘不知道’！你‘不知道’，誰相信哪？你自己的成績你能不知道？”軒軒不搭話，像是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方大正不知道他的話軒軒聽到了沒有，他真懷疑軒軒根本就是左耳朵聽右耳朵冒。

“軒軒，爸知道你長大了。”方大正的口氣軟了下來，他從書看過，這個年齡的孩子，打不得罵不得，否則事與愿違。“但長大了不代表就可以跟長輩較勁兒了。長輩總是長輩，他們關(guān)心你也好，嘮叨你也罷，也都是出于對晚輩的關(guān)心。你說，如果有一天爸爸不關(guān)心你了，不再關(guān)注你的生活了，你是不是會覺得很失落？”軒軒對他的問話，沒有反應(yīng)，只是抬了抬眼皮。

“軒軒，你不回答，我就認為你認可了我的意見。爸爸在外面工作，還有兩年的時間，這兩年里，咱們家靠你這個小男子漢來撐著。如果你任性，什么事兒都由著你的性子來，你要讓你媽怎么辦？你從小就是個能擔(dān)當(dāng)?shù)暮⒆樱F(xiàn)在更需要你來擔(dān)當(dāng)，你不能往后退啊。”方大正把大手放到軒軒的肩膀上，重重的按了一下。

這個假期，過得也愉快也不愉快。二十多天，他一直在與軒軒周旋，一直試圖解開軒軒悶悶不樂的原因，可一次次都是以失敗而告終。

方大正甚至覺得，自己簡直太不容易了。原來是徐方潔，現(xiàn)在輪到了軒軒，家里就沒有和諧的時候。不過，軒軒不會跟他吵架。可總是這么悶悶不樂的，也不是個事兒。青春的煩惱，真是個大麻煩。

“你就別說他了。他有一段時間這個樣子了。我找過他們老師，老師說也沒有好辦法。青春期也是有輕有重的。盼著長大又怕長大，就是這樣的心理兒。慢慢來吧，你回來這幾天，就別沒事兒找事兒了。”徐方潔不讓方大正再管軒軒的事兒。可方大正總是放心不下。總想找回那個善解人意的兒子。

老同事們知道他回來了，紛紛請他吃飯。幾乎每天一頓飯局，好在，上面對大吃大喝查得比較緊，誰也不敢讓他多喝。這樣也不錯，整天一天兩頭醉著，太難受了。

陰歷二十五的時候，方大正的家里迎來了兩個意想不到的人—李進超和冷曉紅。看方大正一臉不解，李進超憨厚地搓著手，“那個，方書記，我和曉紅十月一已經(jīng)結(jié)婚了。你在XJ，沒給你信兒，這不，來給老領(lǐng)導(dǎo)拜個年，謝謝你承全我們倆！”

哦，原來是這么回事，他們兩個，真的走到了一起！看著冷曉紅，眸子很深，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和李進超拉了會兒家常，冷曉紅一直不說話，方大正倒是不好意思起來。“曉紅，那個基地發(fā)展得不錯吧。”找了個兩個都關(guān)注的話題，想逗引冷曉紅說幾句話，不然的話，太冷場了。

“嗯。還行。”冷曉紅輕吐三個字。

“哦，今年這基地可是不錯，南方冷冬，蔬菜產(chǎn)量有所下降。西紅柿都是年前上市的，可是掙了一筆好錢。”李進超笑呵呵地道。

看冷曉紅不想說話，方大正又把話題岔到了別處。大概有十多分鐘的樣子，冷曉紅拉起李進超的手，“咱們走吧，方書記還有事兒呢。”李進超急忙起身告辭。

方大正不知道，來看他這個提議是李進超提出來的。冷曉紅并不想來，給他的理由很簡單，人家是書記，反正我跟他又不熟，架不住李進超的軟磨硬泡，終于把她從家里給拉了出來。

二十多天的假期，很快就過去了。返程的火車上，方大正盤點了整個假期，或許只有四個字就能概括吧—吃飯、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