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正清楚，無論怎樣的痛苦，他現在都得承受。申晴的體香還在身邊縈繞，有她原來的味道，還有淡淡的奶香。這種香氣，讓他迷醉。

他站在原地，閉著眼睛，不想睜開，只想沉醉到這種香氣里。

林羽翀倒真把那件事當成事去干，他找到了李進超，向他提到了冷曉紅。沒想到李進超的反應挺熱切的。

“你說的是東口村的那個冷曉紅？”

“怎么，你認識，認識就對了，人家名氣也夠大了。”林羽翀道。

“嗯，我包他們村的時候，經常接觸。”

“怎么樣？人還不錯吧？”林羽翀一副探究的表情。

“不錯是不錯，可她畢竟是個農村戶口啊。”李進超嘆了一口氣。

“農村戶口怎么了，不是哥們兒說你，你也太out了吧，現在誰還管戶口啊？你這個城鎮戶口的，不見得比人家冷曉紅掙錢多吧？”林羽翀看上去挺沉悶的一個人，可在同齡人跟前，卻不是個不健談的人。

“那倒是……”李進超撓了撓頭，“可我條件太差了。”說完，李進超低下了頭。窮人，只要與貧窮相伴，肯定會與自卑為伍。李進超也不例外。

“試試吧，總得給自己一個機會，試了，可能會有結果，也可能沒有結果，如果連試都不試，也就談不上結果了。”林羽翀拍拍他的肩膀。

“嗯，試試就試試，反正我一個臭當兵的，也沒啥能耐，娶個好媳婦，也是我媽一直最盼望的。”李進超站起來，拿出了軍人的果斷。

“嗯，我跟他們那邊說說，光認識不行，得深入接觸才行。”

方大正并不知道，林羽翀已經向李進超提了這件事情，他已經把這件給忘到脖子后頭去了，直到林羽翀提起，他才恍然大悟，直拍腦袋。“走，咱這就到東口，跟冷家山提提這事兒。”

冷家山當然沒問題，自家閨女，一個農村丫頭，雖然有點種菜的技術，可找個吃皇糧的，那可是祖墳上冒青煙兒的事兒。一個大餡餅砸到自己頭上，多好啊。

“你看看，讓方書記惦記著這事兒了。給你添麻煩了。”冷家山搓著手，當了吃皇糧的人的岳父，挺美的一件事。

“這得看兩個孩子的，對眼了，怎么都行，不對眼，咱們也不能硬整。”

冷曉紅站在旁邊，心里很不舒服，他們說的李進超，她也有點印象，看上去還不錯，可她的心里，已經住進了另外一個男人，當兵出身的李進超，跟她心目中的那個男人，根本不在一個“噸位”上。

“你這孩子，怎么不說話，倒是表個態啊。”冷家山看自家閨女一聲不吭，有些著急了。

冷曉紅看了父親一眼，淡淡地說了一句：“我的事兒，你就別操心了。”

看著冷曉紅悶悶不樂的樣子，方大正有些詫異，這算怎么回事。在他的概念里，冷曉紅應該很高興的答應與李進超相處，拿架子的應該是李進超才對，畢竟城鄉二元對立的傳統還沒到煙消云散的時候。

“死丫頭，怎么說話呢，你！你以為方書記很閑啊，因為你的事兒還專門跑來一趟！”冷家山發怒了。

“唉，唉……老哥先別急，有話好好說。”方大正一把拉住了冷家山，他可知道這位的脾氣，氣不順的冷家山，跟一頭倔驢相差無幾。

“別攔著我，方書記，我揍死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犟丫頭！”

“你揍吧，長這么大，被你揍的不少了，也不缺這一回！”冷曉紅煩躁得很，對父親的行為十分看不慣。

“那我就再加一回，媽的死丫頭，都是你媽慣的，你還上天了你！”脫下鞋子，冷家山沖自家閨女就沖了過來。

方大正不能干看著，弄得他挺不好意思，這算怎么回事！好心好意地幫人介紹對象，結果還沒介紹成呢，就先打起來了，看來自己還真不適合當這個“媒婆”。

林羽翀急忙攔住了冷家山，真打起來的話，方大正的面子肯定會過不去。情急之下，方大正拉過冷曉紅，只能先走一個，讓那個冷靜一會兒。邊走方大正邊說：“老兄，你先冷靜一下，我勸勸她，勸勸她！”

走到大棚的另一邊，方大正撒開了手，他沒注意到冷曉紅的臉，冷曉紅的臉發熱，心里像是抹了蜜一樣，自己的手被心心念念的男人拉著，對一個未經人事的姑娘來說，那可是最美的事兒了。

“你這孩子，別跟你爸硬頂，你還不知道你爸的脾氣啊。”方大正埋怨了一句。

“我不是孩子了。我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人格。特別是在這件事情上，我有自己的選擇。”冷曉紅熱切地抬起頭，方大正剛才的動作，已經給了她動力，她想對他說出心里的話，哪怕沒有回應，她也心甘情愿。

“我知道，我知道，你先別激動，但在我面前，你就是個孩子，我跟你爸論哥們兒，怎么你也得叫我一聲叔吧？這不算攀大吧？”

“我不想讓別人主宰我的生活，我有自己的擇偶標準。”冷曉紅咬著嘴唇，不好意思地捏住衣角。

“哦，對，對，你是個成年人了，當然有自己的想法，告訴叔叔，你想找個啥樣的人？為什么李進超不行？”方大正凝眉問道。冷曉紅是上青坪的寶，他也不想他嫁到外鄉去。

“我不是說李進超不行，我只是想找一個……”勇敢地抬起頭，望向眼向這個帥氣、穩重、成熟的男人。

“找個什么樣的？你快說呀！”看冷曉紅半天不說話，方大正著急地問。

“哎呀！就是想找個你這樣的！”說完冷曉紅就跑開了。

方大正愣在當場，半天沒反應過來。什么？這個丫頭，找我這樣的？想了一會兒，方大正似乎明白了冷曉紅話里的意思。

方大正沒覺得幸福，反而覺得很難過。他已經過了而立之年，或許成熟了一些，但還不至于成為年輕小姑娘的夢中情人吧。苦笑一聲，剪不斷、理還亂，亂了套了。

冷家山看自家閨女跑遠了，便把鞋子穿到腳上，跑了過來。“怎么了，方書記？這死丫頭怎么跑了？”

“沒啥？我先回去了，這事往后放放再說吧。”向冷家山擺了擺手，上車回到了鄉里。

林羽翀看著方大正的臉色不太好，也不敢問什么。車子里安靜得很。方大正凝視著車窗外的景色，這一路上除了玉米地，就是玉米地，玉米作為大田作物，產出是很低的，可老百姓還在抱殘守缺。這里的風景，他已經看了無數次，每次都有新的想法誕生，可今天他突然沒了興致。

年輕的時候，他曾經為自己的長相自豪，有時也會拿著鏡子臭上一會兒美，在心里問鏡子里的人：“看看，這是誰家的孩子，怎么長得這么帥？”可現在看看，長成這樣真是個錯誤，長成這樣心里的渴求太多是個更嚴重的錯誤。

回到上青坪的時候，王亞昆正在辦公室門口等他。車還在半路的時候，王亞昆就打來電話，聽他說一會兒就回來，說了句當面匯報就掛掉了。

“亞昆，快進來吧。”林羽翀開了辦公室的門，方大正招呼王亞昆。

就東口的情況嘮了兩句，王亞昆就轉到了正題兒上，原來上面下來了一筆款子，主要是產業結構調整先進村的以獎代補的資金，看看鄉里報哪個村比較合適，因為上面對這筆資金的去向要做跟蹤檢查，很嚴密的。

“嗯，這是肯定的，上面給的錢，自然要交待個去處，這樣吧，你跟劉鄉長商量一下，拿出個方案，咱們鄉照30萬使勁兒，分配到四到五個村吧，村太多了起不到什么作用，幾萬塊錢到村里也能干不少事兒了。”王亞昆答應著，正想往外走。

“對啦，申晴在嗎，讓她過來一趟。”王亞昆又轉了回來，站到了方大正的辦公室桌前。

“申晴不在，我讓她回去休息了。”聽到王亞昆的話，方大正不由緊張起來，抬起頭看著王亞昆，問道：“怎么了，她？”

“上班時，我看她臉上有塊淤青，問她怎么弄的，她說在路上摔了一下，我就讓她去衛生院作個檢查，然后回家休息，明天再來上班。”王亞昆輕輕說道。

聽王亞昆這么說，方大正長出了一口氣，心里的那塊石頭也算往下落了落。“打個電話問問吧，看看情況怎么樣。”好似不經意的一句話，方大正說起來卻很艱難。

“嗯，我知道了，方書記，我這就打電話問一下。”

王亞昆沒有當著他的面打這個電話。他一出門，方大正一屁股把自己扔到了椅子上，他怕自己失態，給申晴造成困擾。

她受傷了？真的是摔傷的嗎？究竟怎么回事，為什么這段時間一直墜墜不安？總覺得像丟失了什么。

冷曉紅的幾句話，申晴不明原因的受傷，擾亂了方大正的心神。他甩甩頭，點燃一顆煙。看來，這煙是沒法戒了。

不管怎么樣，他必須要知道申晴到底是怎么了。想起那個熟悉的號碼，特別想聽到她告訴自己沒事的消息。在辦公室里，他踱著步，越踱越快，越踱越快，手機拿在手里，最后還是把那個號碼撥了出去。

鈴聲響了很久，斷了；他再撥，又是響了很久，斷了；再撥，連續幾次，終于被接了起來，卻不是他想要聽到的聲音。

“喂？哪位？”那不是他熟悉的申晴的聲音，而是他熟悉的許一諾的聲音。他“啪”地一下掛斷了電話，心緊張地揪到了一起，想了一會兒還是再撥了過去，這個號碼許一諾也知道，他怕給她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又是許一諾接起來的，方大正定了定心神。“一諾啊，剛才突然斷掉了。我聽財政所的人說，申晴摔了，怎么樣，嚴不嚴重啊？”方大正的話說得很流利。

“謝謝方哥，她沒什么事兒，小傷，讓你記掛了。”

兩個人又嘮了幾句別的，方大正假裝有人進來談工作，就把電話掛掉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心里一直默念著這四個字。怔怔地望著窗外，突然覺得自己這些天的工作已經跑題了，是不是有太多的工作已經欠了賬呢，不行，得好好捋捋。

埋頭工作的方大正，自是另有一番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