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了許長生的電話，方大正沒說什么，馬上推出摩托車，跟胡天佑說了這件事，胡天佑給他派了個幫手，司法所的小馬，兩個人騎車一輛摩托車，一起向許家溝走來。

雙方都已經聚到了許長生的家里。雖然村里有辦公場所，可是年久失修，破破爛爛，許長生不想去，對村部也有自己的想法，想把原來的老院子賣了，再建一個新的大隊部，可又沒有錢。大喇叭、辦公桌什么的也都搬來家里，他方便，人們也已經順腳兒了。

一通的寒暄過后，方大正開始“判案”，他采取的方法是打麻將方法中的“一個調兒”，不讓兩個人在一起商量，而是逐個兒擊破。他先叫出來許正安，來到廂房里，許長生家的廂房，是用來做廚房的，條件差點，沒關系。

許正安認識他，知道他是鄉上的人，經常在村里看到他，也知道眼前這個人口碑還不錯。“我認識你，你經常來我們村。”許正安不等方大正說話，搶先說道。

“你認識我就好，這事兒就好說了。許四兒是什么人，你應該很清楚，他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我想表明一個觀點，別把他逼急了，否則吃虧的是自己。”許正安不是沒有想過，但遇到這種情況，不是訛人不訛的人問題，多要點兒，自己就少花點兒，農民嗎，掙點錢都不容易。

“那你說怎么辦？”許正安倒是沒有生氣，他知道方大正與兩個人都沒有密切的關系，他的立場應該是公正的。

“大頭他拿，你也適當出點，給他順點氣兒，他經濟條件好，而且確實是他惹起的這件事兒，我也知道，他私自伐樹的事兒，我也會秉公處理。我問問他，看他能讓步到哪種程度，你先到正屋呆一會兒。”把許正安送出去，他又叫來了許四兒。

“方所長，給你添麻煩了，這點事兒還讓您跑一趟。”許四兒進屋，忙著寒暄，拿出煙來遞給方大正，一看這架式，就可以看出是個在外經常闖蕩的人。方大正擺擺手，示意自己不會吸煙。方大正是那種“碰煙兒”的人，遇到吸煙的人，可以順著抽一顆，如果沒有，就想不起來自己還會吸煙。

“這件事兒你打算怎么處理？有什么條件嗎？領導把這件事交給我來辦，希望你配合我一下。”方大正不想跟他有過多的交流，上來就直奔主題。

“條件倒沒有，都是家里，沒啥可說的，你想怎么辦就怎么辦吧。”許四兒一副撒手不管的態度，倒讓方大正不知說什么好。思忖了半刻，方大正又說：“你還是拿個初步的想法吧，我只是一個調解者，不能替你拿什么意見，只是幫你們兩家拿出個誰都能接受的方案。”方大正在屋里踱著步子，低著頭想著對策，這個許四兒，比那個許正安難對付多了，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么蛾子。

“不用了，一切都聽你的，你讓我拿錢，我就拿錢；你讓我賠樹，我就賠樹，你說就是了。”方大正更是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你答應往外拿錢？”不確定地問道。

“你說讓我掏多少，我就掏多少，雖費那個勁兒，想什么方案了，我干脆放個響炮，只要你認，這個錢我就掏。再者說，便宜沒出當家，我們都是一家子，只不過那個老的有點氣人而已。”許四兒看著踱來踱去的方大正，滿不在乎的說道。

“你為什么非要我說呢，可以給我答案嗎？”方大正眼睛直視許四兒，想看出他在耍什么花招。

“什么答案，答案我不是都說了嗎？怎么這么婆婆媽媽的。”許四兒有些不耐煩了。

“那好，既然你放了響炮，那我就直說了。樹的損失估個價兒，按估價賠給許長發，許長發治療費用，二八負擔，你負責八，他們自己負擔二，行不行？”方大正說出了這個方案，等待著許四兒的回答。

“行，沒問題，不過，你得跟安子說好了，別讓他老子老在醫院住著，我可沒那么大耐心。訛人誰都會，我訛過的人比他見過的人都多，告訴他，好了立馬出院，別在那兒耗著，耗急眼了，就不好說了。”許四兒乜斜著眼，看著方大正。

“行，你沒問題，我更沒問題，我跟許正安談談，最好他答應這個條件。”方大正作了一個手勢，示意許四兒可以出去了。

許正安再次走進來，方大正讓他坐下，看著他的眼睛，把剛才的結果向他說了一遍。許正安想了一會兒，嘴角向下一彎，“他會這么好？這么快就答應了？他的脾氣我可知道，從小就一點兒虧都不會吃的。”

“你也別這么說，你總是會變的。小時候可能因為家里的條件不好，或者是其它的原因，現在他的經濟條件發生了變化，心態也就變了。別拿老眼光看人，會看走了眼的。”許正安也知道，自己父親的老毛病，雖然跟許四兒有些關系，但也不至于全讓人家都出去了。許四兒那樣的人，這樣的條件答應了，已經算是“開了大恩”了，這個結果比自己預想的要好，一村一室的，不要鬧得太僵才好，畢竟，到手的錢才是錢，這樣自己的損失也不會太大，更何況，還有那幾棵樹，自己也搭不了錢。

“我知道，他怎么會答應的呢？你怎么跟他說的？”許正安還不死心，還想再往細里問問。方大正笑了笑，說道：“我能怎么跟他說，講清楚利弊得失唄。好了，過去把錢往細里算算。”說完，先走了出去。

方大正沒有想到，許四兒這么痛快就答應了自己的方案；他也沒有想到，許正安也會這么痛快。他還在想，這些人都怎么回事呢？按照他以往的經驗，這個事指不定都磨嘰呢，一個想多要，一個想少掏，怎么也尿不到一個壺里去。這樣的事兒貌似不大，但可以直接影響到一個村莊的穩定。處理得好，皆大歡喜；處理不好，戰爭不斷。

許長生也沒想到，方大正這么快就能把兩家的事兒給斷清楚，不禁對方大正又多了些佩服。這兩家他是再清楚不過，許正安不善茬兒，許四兒更不用提了。

寫下了一份協議，許長生作為見證人也簽了字、畫了押，看事情圓滿解決了，方大正起身告辭，卻被許四兒一把拉住了：“兄弟，先別著急走，有點事兒跟你請教呢。”方大正心里一緊，這算什么？秋后算賬嗎？忽然他有一些明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許四兒。許四兒的表情卻沒什么變化，拉著他又坐到了椅子上。

“兄弟，平時可愛吃火鍋啊？”這不著頭不著腦的一句話，問得方大正有些找不著邊。許正安已經走了，到醫院去向他老子報喜。屋里只有許長生、小馬他們四個人。

“嗯？”扭臉看向許四兒和許長生，有些不解。

“沒別的意思，就看你很辛苦，因為我們兩家的事兒，讓你跑了兩趟，想謝謝你，請你吃火鍋，縣城有個火鍋店開得不錯，我這兒有車，長生伯也去。”許四兒把話說得這么神秘，話一出口，神秘全無，原來是想請他吃飯而已。

“不用，鄉里還有事兒呢，改天吧，有機會我請你。”方大正知道，這飯千萬不能吃，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跟許四兒一點也熟識，一般相熟的人請他吃飯，他都會考慮再三的。不是他清廉，也不是他不識抬舉，而是因為自己那顆心，而且，他的酒量不算大，喝得多了太難受。

“不用推辭了，一起去吧，老四的飯一般人吃不上呢。”許長生圓滑地說道。

“不了，許書記，我這就回去了，我家孩子生病住院呢，我想早點回家去看看。還有，鄉長讓我解決完事兒馬上就回去，可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兒吧。不好意思啊，改天，改天，啊？”方大正邊說邊向外走。

許四兒沒有再阻攔他，凡事兒不能太急，太急的話這弦兒就斷了，斷了就不好接了。反正方大正是村里的包村干部，有了這次的鋪墊，以后再走動起來就方便多了。

方大正帶著小馬，回到了鄉里，今天必須得回去了，得去看看軒軒怎么樣了。請好假，方大正正想騎摩托車回家，剛到門口，看見張書記的車開了進來，急忙停下避讓。車子慢了下來，車窗打開，張書記的臉露了出來：“大正啊，有事兒出去？”

“哦，是啊，張書記，有事兒嗎？”方大正急忙摘下頭盔。

“你先晚走一會兒，有幾句話跟你說一下。”方大正不知是什么事兒，也沒有過多的考慮，把摩托車停回原地，緊走幾步跟上張萬川的腳步。

到了張萬川的辦公室，張萬川坐到沙發上，示意方大正坐到他的身邊。方大正沒好意思挨得特別近，坐到旁邊的沙發上，兩人之間留下一米的距離。

“我吃了你啊，往近里坐坐！”張萬川看上去心情不錯。方大正只好聽話地把身子往張萬川的身邊挪了挪。“大正啊，今天就咱們兩個人，你坦白跟我說，你對自己的將來有什么打算？”方大正心里“咯噔”了一下，沒來由地緊張起來。

“這個問題啊，說實話沒有考慮太多呢。張書記有什么建議嗎？”最后這句話是言不由衷的，對于自己的前途，他想過的太多了，規劃了若干條不同的道路。對于鄉鎮干部來說，科級也就是“天花板”了，任你蹦得再高，也會碰到頭上的那個“天花板”上，從上面一頭栽下來。雖然這個道理他清楚，但他不能不想、不得不想，“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他也不例外，干什么吆喝什么，既然已經當了鄉鎮干部，就該沖著鄉干部的最好歸宿發起沖擊。

“嗯，我說了，今天就咱們兩個人，你可以把心里話掏給我。”對他的回答，張萬川顯然有些不滿意，他覺得方大正并沒有跟他說心里話，年輕人心里沒有想法，說出來鬼才相信。

“張書記，有些事情不是想能想得來的，畢竟還得干。如果向前走一步，我當然求之不得。”方大正的話說得很委婉，但張萬川已經從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好，我打開天窗說亮話，大正，我很欣賞你。近期，縣里要調整一批干部，咱鄉也有調整，空出一個副鎮長的位子，你有什么想法？”張萬川盯著方大正的眼睛，在這個時候，眼睛最能泄露人內心深處的秘密。

“嗯……”方大正盡力壓抑內心的狂喜，不讓自己表現得太過明顯，但仍然沒有忍住笑，“謝謝張書記，萬分感激！萬分感激！”

“你不用感激我，”張萬川揮了揮手，“這是你自己干出來的。一個領導，需要用奴才，也需要用人才，用奴才是為了自己，用人才是為了工作。你是個人才，是個實干型的人才。”方大正的臉有些微微泛紅。

“張書記，您抬愛了。如果真有這個機會，希望張書記幫我努力爭取。”方大正覺得，老天還是抬愛那些隨時做好準備的人。平日里，他埋頭苦干，自己的工作和努力，不但書記鄉長認可，就是在國土系統，他在全縣也是很有名氣，有些法規政策的問題，他掌握透徹的程度，讓縣國土局的領導也刮目相看。

他相信張萬川的話，他說的那些話，也正是他參加工作多年來一直在等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