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陌上公子沈家郎
- 鳳舞深宮·紅妝淚
- 夜嫵夢殤
- 5050字
- 2011-07-31 11:06:21
一匹白馬緩緩自馬車另一側行過來,穆昀抬頭,陽光有些刺眼,然而馬上少年的風華似乎比陽光更燁燁生輝。他下意識抬手遮了下額頭,自己也弄不清這的是陽光還是自己有些尷尬的臉。“無咎兄!”馬上的少年先開口道,穆昀立即換上笑意,頷首示意,算是打了招呼,那少年又道:“父命在身,先行一步。”說罷對車夫道:“回府!”穆昀便讓開路,他們自小就熟識,自然不需客套。
蘇嫣落過來的時候見穆昀還在原地望著遠去的馬車出神,便笑道:“莫不是你看上了那家小姐吧?不然姐姐讓人給你打聽一下,小丫頭將來絕對是個美人......”“不用打聽了,她已經說了。”穆昀垂下了眼。“哦?她說了?我怎么不知道?”蘇嫣落道。“她姓沈,這里姓沈的大戶只有一個,”穆昀有些不忍地看向她道,“她是沈玉,沈家小姐。”
“沈家?”蘇嫣落聲音有些顫抖,不可置信地盯著穆昀。
“對,她就是沈相的女兒,”穆昀道,“你的未來夫婿沈陌的親妹妹!”
蘇嫣落的臉瞬間失去了顏色。
“剛剛我說什么來著?”蘇嫣落神游般問拂繡道。
“你也沒說什么,只不過說她無禮罷了,順便又加了一句‘也不知這家長輩是怎么教的’,嗯,嫣落,你確實沒說幾句,只是很不巧,你責備的沒教好女兒的人,是當朝丞相,不過也沒什么,等你過了門,你做嫂子的可以親自叫她。”穆昀一臉灑脫,眼底盡是幸災樂禍的笑意。
“你!”蘇嫣落氣得說不出話來,只得瞪著他。
“小姐,她回去應該不會告訴相爺的吧?”拂繡忍不住說道,雖然有點自欺欺人。
“還有你,”穆昀對拂繡說道,“你啊,你家主子眼力不好就算了,她這脾氣也是出了名的,你一個丫鬟惹禍可要連累你家小姐嘍!”
“我運氣可真是被,早上剛被爹訓斥過,出來本想找個人出出氣,誰知道竟遇上這鬼丫頭,誰知道她是沈家的啊!”蘇嫣落怨道,“怎么跟你一起出來我就這么倒霉呢!”
“這很倒霉么?”穆昀問道。
“如果她回去之后忘了這件事的話,或者丞相不會把她放在心上,那就不算了。”蘇嫣落突然想起這個沈玉似乎不久才出現的,之前根本沒聽說丞相有個女兒,也許正如她父親蘇御史猜測那樣不是親生的,那就另當別論了。
“無論她是不是相爺親生女兒,只要她是相府的,礙于顏面相爺也不會讓她被外人欺負,不過我想你的猜測不大正確呀,相爺不會不重視她,”穆昀說道,“你看見她身上的裙子了嗎?那料子,似乎和你手里的絲帕,一樣啊!”
蘇嫣落望了望手里的煙羅紫絲錦,說道:“這是月初太后所賜之物,一箱子的珍寶就這么三塊絲帕,據說是海外貢品,入水不濕,輕薄如紗,千年不腐,用的是百年開花一次的紫堇之蓮染成,統共兩匹。”
“聽說日前太后也送了丞相東西,只用個托盤,想來也就是見‘尋常’衣裳。”穆昀望著蘇嫣落漸漸泛白的臉,繼續道,“還有,我說相爺應該是很在意這個女兒的,因為給她護車的,是第一公子。”
“誰?”蘇嫣落不可思議地盯著他。“你若是覺得你倒霉就言之過早了,剛剛一直在馬上看著的,就是沈陌,你的未來夫婿!”穆昀望著她變了的臉色,說道,“不過你也該慶幸,他似乎,根本沒有看你一眼。”
據說,后來的丞相不知為何不惜重金聘請天下第一匠師打造了一輛美輪美奐的香車,甚至親自挑選了兩匹上等的紫玉寶馬,車上還是沒有任何相府的標志,但是任何人見了都會忍不住贊嘆、羨慕、欽佩,這輛車不是給他自己用的,也不是給他的愛子——素有“帝都第一公子”之稱的沈陌,誰都不知道是為了誰準備的,也很難見到它出現在街上。
沈玉撩起簾幕,開口道:“哥哥。”
“怎么了?”沈陌問道。
“你看見剛才那幾個了沒?”
“看見了。”沈陌說道,無論何時他都惜字如金,不愿多說一個字。
“那你聽見他們說的話沒?”沈玉問道。
“聽見了。”沈陌淡淡地道,沈玉望著他淡然的神色,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便“噢”了一聲,把頭縮回車里,放下了簾幕。沈陌的視線又望向遠方,俊逸的臉上露出一種復雜的表情,隨即對身旁的侍從低語了幾句,再抬起頭,臉上依然沒有多余的表情。
沈府。語蝶進書房的時候剛好聽見蘇御史的聲音:“如此,那小女與沈公子的婚事就全憑相爺做主了......”沈從曜一見語蝶便放下了手里的茶杯,語蝶忙過去朝兩位大人行了禮,就聽見沈從曜問道:“玉兒回來了?”
“小姐回來了,剛見過幾位師傅,”語蝶道,“小姐想見您。”
“想進來就進來,這個丫頭,什么時候這么拘謹了!”沈從曜笑著道,這話當然是說給蘇致遠聽的。
“沈小姐定是怕打擾相爺。”蘇致遠笑道。話音剛落就見一個女孩盈盈走進來了。
沈玉目不斜視地走到沈從曜面前才停下來,行了禮,一聲不吭的立著,如一株嬌嫩纖弱的幽蘭。
“是不是對那幾個師傅不滿意?”沈從曜一臉的慈愛,和外人眼里果敢決斷的冷面丞相仿佛是兩個人。沈玉搖了搖頭,說道:“爹,您請的師傅中,可沒有教女兒禮儀的。”“玉兒忘了,爹說過會親自教的。”沈從曜知道她不會無故說起這個,她對自己的禮儀非常自信,事實上沈從曜也覺得沈玉根本不需要他教。
“可是今天有人說女兒無禮,還說是爹的責任。”沈玉一臉委屈地說道。從她一進來就沒看蘇御史一眼,也沒給蘇致遠行禮,沈從曜原先還有些詫異,現在已經明白了,臉色一變,道:“竟然敢欺負我的寶貝女兒!”蘇致遠一驚,他從來不知道這位丞相會‘護短’。“沈陌呢?哪去了?他不是和你一起的么?”沈從曜是問語蝶的,因為沈玉已經用絲帕捂住了臉,微微的抽泣著。“回相爺,公子他......”語蝶還未說完沈從曜就打斷了她的話:“他什么!去把那個窩囊廢給我叫來!連妹妹都護不好,要他有什么用!”語蝶從沒見過沈相發如此大的火,更沒想到他竟然會在未來丈人面前罵自己一直以來最為驕傲的兒子“窩囊廢”,驚愕過后連忙退下,但是,出了書房后她并沒有急著去找沈陌。
驚住的還有在場的蘇致遠,他也沒見過沈從曜這只老狐貍在人前發過火,至于他罵沈陌更是前所未有,帝都誰都知道沈相的獨子沈陌沈公子是多么的出色,沈陌十一歲的時候他的太傅就辭職了,原因是這位太子太傅教不了他了,從此沈陌的學識、文采便是公認的第一,十三歲隨軍出征,駐守邊疆,從此幽朝與九越邊境再無戰事,十五歲回到帝都,憑借卓然風采名動全城,曾幾何時憑欄弄墨,一擲千金,風流遺世,不知惹得多少侯門繡戶春心蕩漾,帝都三大公子名揚天下,除了玉笛公子穆昀、神劍公子軒轅亦清,翩翩公子沈陌位列第一位。
有這么個兒子,自然是沈從曜一生最驕傲的事了,而現在,他竟然說出這樣的話,很顯然,女兒在他心目中比兒子更重要。蘇致遠一想到這一點就起身告辭,他當然明白沈從曜不會真的生自己兒子的氣,沈從曜只是要他知道,沈玉在相府的地位,并不低于沈陌。他也知道,沈從曜不會無故偏愛一個與己毫無關系的丫頭,這背后,必定有一個極為重要的理由,這個叫做沈玉的女孩,一定有著非同尋常的用處。沈從曜自然不會攔著他,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從此后誰都會知道丞相有多么偏愛這個女兒,這才是重點。
“他是右都御史蘇致遠,”蘇致遠走后,沈從曜立即恢復平靜,對沈玉說道,“你坐下吧。”沈玉就安靜地坐在了他對面,似乎剛才的委屈被蘇致遠帶走了。“眼下朝中至少有三分的勢力為他所有,這之中,有一半表面上是韓太尉的。”沈從曜繼續說道。沈玉在聽。沈從曜又道:“大司馬辭官后,兵權,主要分在潘將軍、韓太尉,還有海安王手里,目前海安王手里的兵權和臨江王相差無幾。”
“父親!”清朗的聲音傳來,沈玉抬頭時沈陌已經站在了書房里。“玉兒只是個女孩子,這些事情您還是不要讓她知道......”“你不必插手!”沈從曜道。“可是她根本不懂這些,也不必知道......”沈陌說道,但是他沒有再說下去,因為他也知道只要是沈從曜決定的事,任何人都是改變不了的。
“玉兒,你知道為父的意思么?”沈從曜看向沈玉,沈玉便站了起來,沈陌站著,她要陪他站著。“陛下雖然登基不久,處理政權還是不可小覷,姬氏入宮,連帶著,她的父親海安王得勢,這樣平衡了幾個大家族,臨江王實力就相對削減,我們沈家一向與臨江王、南松侯一體,這就是說,皇上也開始壓制沈家。”沈玉說道。
沈從曜露出些許贊許的目光,說道:“這個時候沈、蘇兩家聯姻,蘇家只有那么一個女兒,皇上自然也清楚,蘇致遠日后必定傾力扶植陌兒。他就會拉攏沈家,因為他無人可依,當然,他更想拉攏的,是南松侯,那個畢竟是他岳父,只要他讓南松侯的女兒一直得寵,南松侯就會站在他那一邊,更何況,黎嫵那丫頭生了個皇子,南松侯自然會極力幫他。”
“爹要的,就是南松侯得勢?”沈玉道。
“不錯。”沈從曜道。
沈玉忽然明白,沈陌娶蘇嫣落已是改變不了的了,不禁望向沈陌,剛好對上沈陌,兩人的目中都帶著些許憐憫。“南松侯那邊,爹就有把握?”沈陌終于開口說道,“他若是扶植自己的女兒做了皇后。”那皇上最大的靠山就可能是他,倘若兩個聯手對付沈家,可是糟糕的很。這點他不用再說,因為大家都明白,沈陌從不肯浪費一句話。
聽到“皇后”二字,沈玉忽然露出異樣的神色,不過只是一閃而順,隨即說道:“靜嫣夫人是皇長子的母親。”她這話是多余的,誰都知道這一點,皇長子極有可能會成為太子,無論母憑子貴還是子憑母貴,對于沈家來說都是極大的隱患。可是父子都已知道的事情沈玉為什么要強調呢?她是真的不懂她說的完全是廢話么?
當然不是。沈陌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見沈從曜遲遲不開口,說道:“爹也是這么認為?”“不錯,玉兒說的就是為父的意思,”沈從曜對沈玉點了點頭,“玉兒很聰明。”
“皇子可以是妃嬪所生,但妃嬪不一定是他的生身母親,皇長子由皇后撫養本就是無可非議的,”沈玉道,“靜嫣夫人只是正二品的位分,也許皇后不會是她。”她用的是“也許”但是她清楚這不是也許,而是一定,皇后的位置不會是靜嫣夫人的。
“皇后之位當然不會是她的,”沈從曜道,“我根本不必考慮這不可能發生的事,至于南松侯,他寧可舍棄那個女兒也不會對付我沈家!”沈陌道:“爹既然有把握又何必......”“凡事總得準備意外發生,現在陛下不會立后,但是以后呢?海安王的女兒現在也是妃嬪,日后若誕下皇子,他必定會想盡辦法扶植,立后之聲一起,陛下就算不想也很難找到合適的理由了。”沈從曜道。沈玉忽然道:“那,若是艷妃一直無子,又該如何?”她的聲音比鈴鐺還悅耳,語調活潑純真,甚至神態,也是天真爛漫,似隨口之言,可是她的話,卻是沈從曜想要聽的。
“到那個時候,陛下就該選秀了。”沈從曜說道。
“艷妃若是沒子嗣,靜嫣夫人豈不是她的心腹大患?”沈玉道。“就算她有,還是一樣。”沈陌道,“最多,現在不急。”“等她想除掉對手,那時朝臣或是太后就可以以陛下子嗣單薄為由提議選秀。”沈從曜道。沈陌垂下了眼,他知道自己父親的決定,也明知自己改不了,為什么要改呢?父親所做的當然是為了兒子。他不想再聽下去,轉身離開了房間,
沈玉望著他的背影的目中,帶著憐憫、同情、不忍,在她看來,那是她見過的最優秀的少年,她第一眼見到沈陌就覺得自己面前的如芝蘭玉樹般美好的少年簡直就不是凡人,他不該帶著凡塵的俗氣,現在他們談論的,就是人世間最俗氣權利、欲望,所以他走了,她理解,她覺得他應該走,這種骯臟的事情,他本就不應該知道。
“陌兒太年輕了。”沈從曜嘆道,無論如何,那是他唯一的兒子。
“哥哥是個真正的君子。”沈玉道。
“君子?”沈從曜笑了一下,“我沈家可從沒有這種人!”
沈玉也笑了,然后她就聽到了沈從曜的話:“你很聰明,只是心不夠狠,佛口蛇心的人很多,蛇口佛心的可不占便宜。
”沈玉不笑了,她在聽。“你是不是不想讓陌兒參與進來?你明知我想讓你入宮也不猶豫半分,卻不想讓陌兒卷入,你以為他能躲得掉?”沈玉道:“可是,他并不想要......”“有些東西不是一句不想要就行,不想也得做,由不得他,”沈從曜又嘆了一聲,低下聲音道,“也由不得我們。”“若是我們什么都不做,皇上還是要除掉沈家,我們當然不能什么都不做,所以才要做些什么。”沈玉用的是“我們”,因為她已知自己和沈家就是一體的,即便她有心置身事外,別人也不會放過她。她當然不是那種只會伸著脖子等死的人,若是輕易認命,她就不是現在的沈家小姐了。
沈從曜終于露出完全贊賞的目光,臉上帶著欣慰的笑意,果然沒有看錯人。現在,還有一件事情。“你在外面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人,發生了什么事?”沈從曜沒有忘記她之前的委屈。沈玉點頭。“和蘇御史有關?”沈玉遲疑了一下,他又說道:“你一進來本該跟蘇御史打個招呼行個禮,卻什么都沒做,你不會如此失禮,裝作沒看見也不知道在場的是蘇御史,是因為你想讓他聽到你要說的事,既然她是故意當著蘇致遠的面,這事必定跟蘇家有關。”沈玉這才開口道:“是蘇嫣落。”“我知道。”沈從曜道。“您已經知道了?”沈玉瞪大了眼,驚訝道。沈從曜笑了笑,沈玉道:“是哥哥派人回來告訴您的?”沈從曜沒有否認,只是道:“蘇御史也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