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女因為王寄靈的事變的膽戰心驚，沈玉見有的顫抖的連路都走不好，不禁感到好笑，后宮本就是腥風血雨的地方，自小父親就教過她。

忽然她聽見太監念道：“下一個，韓太尉之女。”沈玉抬起頭，余光里，韓青筠裊裊婷婷的上前，微微行了禮，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帝君點了點頭，她離開的時候看了沈玉一眼，沈玉回以淡笑，其實這不過是意料之中的事。沈玉暗暗覺得無聊，四下里都是屏氣凝神，神態極為嚴肅，無意間瞥見遠處一個太監匆匆趕來，暗道，看來這次，見不見到皇上，還不一定呢！

果然，那太監進了大殿快步走到臺階下，對紫衣的總管低語了幾句，太監總管臉色大變，連忙到皇帝身旁，說道：“皇上，丹寒宮沁衣來報，艷娘娘暈了！”

“什么？”軒轅亦寒聞言立即站了起來，沈玉只看見遠處金光浮動，他的面容卻越加模糊，耳邊清楚的傳來他的聲音：“擺駕丹寒宮！”沈玉心底只覺被什么刺著，喉嚨里癢癢的，幾乎要脫口叫住他，只是那所有的激動都被最后一絲理智壓制了，她極力克制著自己，保持著先前的淡然之色，心底，涼意卻已蔓延至全身。

眾人連忙跪下，靜嫣夫人也站起來，見他漠然離去，再不看這蕓蕓風華絕代佳人一眼，不禁微微蹙眉。軒轅亦寒自臺階上走下，底下的秀女悉數跪下，他只是輕輕瞥一眼眾女，目光并不在某一個人身上停留，忽然，余光里見到人群中一個直立的身影，靜嫣夫人也看到了，不由一顫，暗道：“這是誰家的女兒竟如此大膽！”那少女身旁跪著的人拉了一下她的裙裾，少女方拜下，雖不情愿禮數倒是非常標準，無可挑剔。

軒轅亦寒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時她正好拜下，由于反應太迅速，頭上唯一的金釵松落，青絲垂下，適時遮住了她的大半邊臉，少女忙低下了頭，顯然她自己也沒想到會這樣。軒轅亦寒原本打算不予理會，卻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忽地在她前面停了下來，只望見少女一頭飄逸的長發，一如夢里女孩起舞時垂下的青絲，瞬間失神，脫口而出：“你叫什么名字？”

“沈馥馥。”少女道，皇帝身后的宮人正要提醒少女又補充道：“回皇上！”沈玉當然是故意停了一下才說的，天知道她有多么的不情愿。軒轅亦寒似乎并未在意“沈”字，“馥馥？恩，沈馥馥。”邊走邊呢喃著，出了大殿。

靜嫣夫人將一切盡收眼底，暗道：“到底是相爺培養的女兒啊！”望了眼走到自己面前的侍女曼安，低聲道：“回東梨苑吧，這兒沒我們的事了！”宮人便攙扶著她從殿后退去，曼安待聽見皇帝派人回來傳話方去追自家主子。

“夫人，陛下要她們去知畫齋，先留下丹青，再做打算。”曼安跟在靜嫣夫人后面低聲道，此時靜嫣夫人身后只跟著兩個貼身宮人，另一邊攙扶她的也是心腹曼柔。

“這么說，她們畫完畫像都要回去的？”靜嫣夫人邊走邊道。“是，都先回個自府上，”曼安道，“夫人，沈家小姐也在其中，我們要不要派人去打點??????”“不必，雖說此次變故太突然，但相爺畢竟安排妥當了，況且此番是太妃的意思，皇上自己又不是不清楚其中的利害關系，”靜嫣夫人撩起落下的一縷青絲，露出淺淺笑意，“倒是有些人，似乎認不清形勢呢！”

“這艷娘娘暈的倒真是時候！”曼柔冷笑道。

“夫人，我們要不要去看看？”曼安問道。“我現在去只怕會讓她覺得是在查看虛實，這樣一來她只會認為我在幫沈家小姐，反倒會害了沈姑娘，”靜嫣夫人道，“曼安，一會兒你讓綠漪去丹寒宮走一趟，就說本宮今日實在是體力不支，不能親自去看望。”

“奴婢明白。”曼安笑著回道。

“綠漪來東梨苑也有三年了吧？”靜嫣夫人忽然道。“是夫人，當時說是從前景瑕宮的，夫人還說她這名字不錯，就留著，沒有改名。”曼柔道。靜嫣夫人忽然停了下來，似笑非笑地望了她一眼，道：“走，我們去看看德妃娘娘。”

殿里，軒轅亦寒剛走沈玉便站了起來，倒吸了口氣，暗暗告訴自己忍住、忍住，當年就是在這里，先帝坐在龍椅上，將自己抱在膝上立下將來要她做幽朝下任帝王的鳳后，如今，她再次站在這里，卻已再無人記得她了。那個說過要娶她的男孩，就是剛剛從她面前走過的男人，自始至終也沒有正眼看她一下，即便看到她，當真已經不記得她了，更不用說認出。

“也罷，你不記得了也好，我沒有了從前的身份，你也不是從前的太子了，就當我們不曾見過，就當作，我只是丞相府出來的。”沈玉默道。

忽然一個太監過來對她低聲道：“沈小姐請隨老奴來！”

“你——怎么稱呼？”沈玉見無人注意，便跟他出了大殿問道。

“老奴姓李。”

“那么李公公可以告訴我，發生了何事么？”沈玉停了下來問道，她見過他，確定就是丞相的人，只是方才公公來報說話的聲音不大，秀女們并沒有聽見，她也是用內力才聽見的，丞相并不知道她會武功，故而裝出并不知情的樣子。

李公公道：“艷妃忽然昏倒，皇上剛去了丹寒宮！”沈玉本就覺得悲哀，他如此在意那個女子，那么若沒有北昭王府的大火，現在坐上后位的自己，是不是像靜嫣夫人終日與青燈古佛相伴，只差沒出家了。終忍不住問道：“艷妃很得寵嗎？”

“盛寵不衰，但是，”李公公四下看了一眼，又道，“陛下從未在丹寒宮留宿過！”沈玉雖有些疑惑，但終究沒再問，有些事，得靠自己觀察。

知畫齋，沈玉坐在楠木鑲心雕蓮椅上，漫不經心的搖動著從初蝶手里拿下的綠紗鏤金紈扇，面前銷金獸爐里點著沉水香，清煙裊裊升起，模糊了她的面容以及臉上的表情。初蝶立在鋪著銀線刺繡案巾的楠木桌旁，從刻絲瑪瑙盤子里拿過朱砂梅花小壺沏了杯茶給沈玉遞過去，沈玉睨了眼她手里的繪著天青色花紋的瓷杯，初蝶見狀以為她是嫌棄杯子不好，便道：“這是剛剛李公公命人找的，其它的還沒有被燙過。”

“沒事。”沈玉接過茶杯，喝了一口，心里卻因著那花紋想起一人來，她，現在還好么？

忽然初蝶碰了下她的肩，低聲道：“小姐你看那邊！”沈玉抬頭，只見一個藍衫男子繞過眾人，徑直向自己走來，身后李公公遙遙的沖她點了點頭便自行退下來。待男子走近沈玉才又抬眼，剛好看見他身上繡著雅致竹葉花紋的雪白滾邊，面前的男子在看清她面容的那一刻明顯一怔，沈玉也不理會他，只是又將視線移到了窗外，畫師道：“小姐放心，在下必當竭誠盡力！”

“你叫什么？”沈玉問。

“顏幼輿”男子道。

“原來是顏大人，早聞大人乃宮中畫師第一人。”沈玉依舊望著窗外，似乎并不待見這個有名的畫師。

“不敢當！”顏幼輿忙客氣道。

“您現在是要做什么？”沈玉回過臉詫異地道。

“小姐的丹青??????”

“這個不急，等她們都畫完的。”沈玉說著喝了口茶，方才心不在焉，也沒喝出味道，現在倒是覺得這茶??????當真難喝！

“等她們畫完？小姐確定要等到黃昏或是更晚再畫么？”顏幼輿笑道。

“我不確定！”沈玉放下了茶杯。

顏幼輿走到桌案前，忽然聽見少女說道：“看到你，可是讓我想起來一個人啊——毛延壽！”詫異地望去，沈玉一臉的似笑非笑。她心底清楚，自己現在必須要飛揚跋扈才能解釋先前在殿上的行為，雖然這樣做已然避免不了猜忌，但是也正好可以借此警告一些人，她提到“毛延壽”是為了驗證顏幼輿是不是真的可靠，她賭的就是這個畫師實際上已經被別人收買了。好在，她成功了，盡管對方的異樣只是一閃而過，她還是看見了。

不待他開口，沈玉自顧拿起畫筆，沾上顏料，白鹿紙上立即留下鮮艷的痕跡，過了良久，顏幼輿上前看了看，不禁贊道：“好一幅牡丹爭艷圖——咦，你花牡丹作什么？”

“你說呢？”沈玉看向他，顏幼輿指著畫道：“小姐的畫技，在下甘拜下風，但是，圣上要看的，是小姐的丹青......”

“你把這畫交給皇上，”沈玉道，“就說，這便是沈玉！”凌依月的額上有一朵牡丹，我不信你會不記得，沈玉暗想，倘使你還記得她，至少你不會怪罪于我。不待顏幼輿攔著，她就轉身離去，留下不知所措的倒霉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