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明性人見皖二爺 執拗人懲浪蕩子
- 藍星夢
- 曲齋
- 5882字
- 2009-09-14 19:30:43
如今且按下皖人這邊不表。且說那日余夢自別了皖人、沁杏等,到了戊時正方到南京。泊了船,正怕這邊人因天黑人已回府沒人接。不想才下船,就有一管家上前行了一禮道:“敢問兄臺可是襄陽皖家的?”余夢道:“正是,先生是誰?”那人道:“小人名喚柳毅,奉我家主子皖武皖二爺之命特在此個候。”又問:“人少爺怎的不見?”余夢道:“我家少爺在和縣有些事,叫我先過來知會一聲。二爺、四爺現在何處,快領我來見。”柳毅聞言,扭頭對不遠的一下人道:“襄陽的人已是到了,還不快駕了車來。”那下人忙小跑著,把路邊一華麗馬車駕了來,余夢和柳毅坐了。不多時,到了處。早叫守門的人看到,忙迎了來。見了余夢,忙扶了下來道:“人少爺,這一路辛苦了。”柳毅道:“糊涂東西,這是人少爺跟前的,人少爺還不曾來呢。”下人訕訕地笑了笑,忙垂手立于一邊。柳毅也不理會,帶著余夢,往里走。余夢見這住所,雖說富麗堂皇雖比不得襄陽住處,卻也相去不遠。心中正在感慨,已到了正廳。
柳毅向余夢行了一禮道:“余夢兄在此稍候,我這就去請了我家主子出來。”余夢道:“兄臺請便。”柳毅叫下人們奉了茶,又叫了一個下人到跟前道:“你快去四爺府上,就說襄陽老太爺府上的人到了,去看看四爺可要來見?”那人飛奔著去了。柳毅這才走進內屋。不多時,便見皖武走出來,柳毅在后跟著。皖武見余夢疑道:“你不是我五弟身邊的跟班么?怎么現在到了此地?”余夢回道:“小的在府上犯了事,便逃到銅陵。幸人少爺往南京時,路過銅陵這才遇上,恕了小的罪,教在身邊服侍著。”皖武道:“我先不問你這事,人少爺怎么不跟了來?”余夢道:“人少爺路過和州,身子染了恙,便停岸去治。又怕二爺、四爺在這邊久候不至,心里著急,特叫小的先來知會一聲。”皖武道:“哦。那老太爺、老太太的身子可好?一家人的身子可好?”余夢道:“奴才有好一陣子不在府上服侍,也不甚清楚。只是聽人少爺說,五爺前番出了趟遠門。”皖武道:“此時我早聽人說了。你再說。”余夢道:“此外便所知不多了。”皖武道:“那你先下去吧。”又對柳毅道:“你帶了他下去吃飯,四爺處你可曾遣人去說了?”柳毅道:“小的已領了余夢兄進來,就叫人去飛速去說了,照時間這會子就該回了。”話未說畢,就見方才那人走進來,回道:“小的到了四爺府上,四爺還在房中算著帳,聽小的回了,他說今個天色已晚,明個再來相見。”皖武揮揮手,那人去了。柳毅、余夢恐皖武還有話要問,還不曾走開。皖武道:“你們兩個也都辛苦,早些吃了飯也就睡了吧。”說畢,自個先回房中睡了。柳毅陪著余夢吃了飯,又撿了身合適的衣裳給他,兩人洗漱了一番也就睡了。
第二日早起,吃了飯,住各處走了走,便往回返。沒走出幾步,就見一下人跑來道:“你老在這,累我好找,四爺叫你呢。”余夢聞言,忙跟著那人一路小跑著進了正廳。只見皖武、皖平皆在,忙上前行了禮。皖平見了余夢,扭頭對皖武道:“二哥,你看他不是五弟身前的跟班么?”皖武道:“可不正是他。后來在家里頭犯了點事就跑了出來,教人兒遇上就隨了人兒了。”皖平道:“原來這樣。”又向余夢問道:“家里頭可好?”余夢道:“奴才已有很長時間沒在四爺府上,府上的事奴才不知。”皖平道:“那你就去吧。”余夢聽了,退了出去。那皖平在這邊吃了午飯,也就去了。第二日無話。
到了第三日一早,皖武吃畢早飯,吩咐柳毅道:“你往四爺府上,叫他過來一趟,就說我有話要和他說。”柳毅忙找了個下人去了。那下人到了皖平府上,那皖平正在房中坐著,聽了下人那話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回復二爺,就說待我把手頭上的事給處理了就來。”下人回來,依言向皖武說了。可巧余夢就在一邊,猛地想起今個是正月二十五日,也忙出門備了份禮不提。一時間,皖平也趕了來。皖武道:“我想著人兒一個人在和州那邊了不是個事,就想著遣幾個人往那邊去找找,你看怎么樣?”皖平道:“那和州雖比不得我龐陵大,卻也少不離,若沒個細處,如何去尋?”皖武道:“話雖如此,這樣遣人空等著也不是個轍。”正說著,下人拿了貼子進來道:“外面來了幾個人拿了貼子來拜。”皖武接過看了,對皖平道:“來的這幾個皆是你三哥昔日的好友,我們一同去見見。”皖平道:“也好。”說畢,與皖武一道迎出門來。
見門外站著三個商人打扮的人,內中有一人,名喚申魁,字永磁,一向和皖武、皖承走的近。見了皖武忙抱了拳道:“明能兄,這許久不見,可好?”皖武道:“托幾位的福,皆還康健。”申魁又指著那兩人道:“這是馬雄,這是張貴,一向久仰二爺的盛名,今恰逢路過貴府,特來拜謁。”皖武道:“不敢,不敢。”申魁初次見皖平面,少不由問道:“這人是誰,一向少見,明能兄可能說于我等知曉。”皖武道:“此乃舍弟,名喚皖平的便是。”三人聞言,駭道:“原來是四爺,一向只聽二爺、三爺提起,倒是少見。”忙上前行了禮,皖平也忙還了禮。說著,把人迎進府來。按主賓坐了,下人們給奉了茶。申魁指著皖武向二人道:“這人便是明成兄的同胞兄弟,他府上還有二人是極負盛名的,想必二位賢弟知曉。”張貴道:“永磁兄說來聽聽。”申魁道:“一個便是正著書的皖五爺,一個便是被人喚作‘文曲星’轉世的皖人皖少爺。”張貴駭道:“一向只聽過往的商戶們提起,還道是人杜撰來的,原來就是二爺家的人。二爺可能細細地說于我們聽?”皖武道:“說起我這五弟倒真正算的上個奇事了,他四歲多了還不會言語。后來找相士問了,相士說是叫院中的核桃樹給沖了。家母聞言,遂叫人給砍了去。那砍的時節,從那樹中流出那殷紅的樹汁來,就和那人血一般。我站在一邊,還隱隱的聽到有人低泣之聲。那聲音待樹倒了之后才止,舍弟便能言語了。提起舍侄便越發離奇,就在舍弟會說話不到半個月,也就是我家嫂子嫁過來的第三個年頭,一直不曾有孕。正好內人也不曾有喜,兩家一前一后的來求家父,欲往一處香火鼎盛的王母廟去拜拜。家父恐拂了眾意,便定于上元節那日同去。哪知到了那日,才行了一半路程。我家嫂子便嚷著肚痛,待我往鄰村央郎中、穩婆的時節,就生了個小子出來。家母念著那郎中、穩婆的好處,就給他取了名,喚作皖仁,也便是叫他常存仁義之心的意思。這孩子也很是聰慧,抓周那日,一手拿了狼毫筆,一手拿著女人戴的珠花,可不把家兄給氣了個半死。四歲上便做了那‘三皇詩’,六歲上就做了‘三桃詩’,以后時不時便有那驚人之語,驚人之事在他身上發生。”申魁道:”以前也聽三爺和路人說起過,卻終究聽的不夠仔細。這番聽二爺說了,就如親眼所見一般,叫人好不痛快。”皖武道:“幾位有所不知,舍侄就在這幾日便至。”三人聞言越發大喜,少不得央道:“令侄來時,還望三爺叫我等見見才好。”皖武道:“此事何消吩咐,我也正好想叫他四處走走,去見見世面。”四人正說笑道,皖平道:“早上起的早了些,這會頭有些疼痛。你們先說著話,我先去躺會兒。”皖武道:“可要延個郎中來瞧瞧?”皖平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躺上一會子也就夠了。”皖武聞言,忙叫了柳毅到跟前道:“你就帶了三爺往我房中睡會吧。”柳毅也就帶了皖平去休息去了。這邊皖武、申魁等人又說著話。
到了晌午,下人們擺了飯菜上來。皖武叫下人們叫了皖平來,又叫人去尋余夢,下人們出外尋了一遍,并不曾見,忙來回道:“小的往四處去找,皆不曾見。”皖武道:“這會子吃飯的功夫,他又能往哪里去,總是你們找的不夠細。”正說著,就見余夢拿了幾樣禮,走進來。向皖武行了禮道:“今個是二爺的四十壽誕,小的特備薄禮,往二爺笑納。”皖武叫柳毅上前接了禮,親自上前扶了起來。笑著對眾人道:“這些年一直漂泊在外,又哪里還記得這些,也難為他有心,這么久了還記得。”眾人忙訕訕地道:“一向不曾聽人提起,今個倒顯倉促了,這賀禮待我們回到船上就教人給送了來。”皖武道:“四海之內皆兄弟,幾位若是如此就顯得生份了。”眾人這才罷了。畢了飯,眾人又說了會話也就散了。皖武、皖平待申魁去遠,復又回來說著話。才沒說幾句,就見柳毅進來回道:“人爺少又遣人來了,二爺、四爺可要見見?”皖武忙道:“快帶了來。”一時間,柳毅帶了那人進來。那人忙上前行了禮,皖平道:“你喚何名?又是幾時跟的人兒,我怎么不曾見過?”那人道:“回四爺的話,小的名喚金慶,也是這幾年才進的,故四爺并不曾見過。”皖武道:“人少爺為何不至,只遣你來?”金慶道:“少爺身子還不曾好,又想在那邊待上一陣子。故只遣了小的來,一來叫二爺、四爺寬心,二來叫小的拿些銀兩開銷,還叫小的帶了余夢兄弟同去。”皖武聞言大怒:“這沒用的東西,到了跟前為何還不來。”罵完才覺自個火氣太大了些,道:“這不關你事,想必你還不曾用飯。”遂叫柳毅帶下去吃飯,皖武、皖平復又商量了一番。待金慶吃了飯過來,皖平道:“我和你二爺商量過了,你去回復你家少爺。我們又哪里有銀子給他,叫他自個想辦法去吧。至于余夢,二爺府上還短著幾個下人使喚,這邊就留下了。你若是沒事,現在就回去吧。”說著,叫人送了金慶出去。可憐金慶來了一趟,連余夢面也不曾見,就叫人給送了出去。
再說自打金慶去后不過半日功夫,高有清就找了一個六旬左右的老嫗劉氏,一個十四五歲的姑娘來服侍皖人。只說這姑娘名喚舒琴,家中雖算不得富余之家,卻也不曾少吃短喝。只為哥哥嫂嫂所不容,雙親年邁又不能護其周全,高有清心憫這才請了她來,免得她三天兩頭地受欺凌。他哥哥嫂嫂見去了眼中釘,又能進些銀錢來,豈有不悅之理,遂應了下來。那舒琴雖有些不愿,卻也是沒奈何的事,也就不敢不來,卻將一腔怒氣盡灑在皖人身上。那皖人、沁杏聽高有清說過其遭遇,故不予理會,反而護愛有加。
話說這邊有一潑皮,名喚史程。鄰里待坊甚惡之,卻礙于其父乃衙門買辦的同胞兄弟,其人腰間又時常別著把菜刀,故暗怒而不敢明言。今見皖人遷來,只道是好欺。遂執了把菜刀,搖搖晃晃地闖進來,逢物便砍。正巧劉氏正在井上洗菜,嚇得大叫起來。皖人忙趕出來,被史程一眼瞅見趕過來,揚著刀道:“你知道我是誰么?”皖人只覺一口重重的酒氣迎面撲來,一手捏著算子,一手扇了扇。那史程見狀越發惱怒地揚著刀道:“你敢這樣待我,看我不殺了你。”那皖人一股牛勁也沖上來,反把頭往前伸道:“來,讓你來砍。”沁杏再也顧不得,忙跑出來拉皖人。皖人道:“這沒你的事,我就叫他來砍。”沁杏見皖人不聽,只得嚇唬史程道:“你休要傷他,你們布政司是我家公子的親戚。你若是傷了他,你一家也逃不掉。”史程聞言,遂給自個找了個臺階道:“今個就饒了你。”說著,就要離去。被皖人一把拉住道:“你不是要殺了我嗎,怎么不動手。”可巧有兩個公差路過,走來道:“你們這是做甚。”皖人道:“這人喝了酒,來我這邊持刀行兇呢。”一公差道:“這還了得。”說著便鎖了史程,拿著刀去了。夜才黑,就見一公差走進來道:“我見你面善,很像我一位故人,公子可肯賜告尊父姓名。”皖人道:“不敢,家父皖正。”公差喜道:“果真是故人之子。依我說這事你就莫要告了,你可知道先前來你家鬧事那人的家底。他叔父是縣太爺的買辦,素日里甚得歡心,方才已允下釋放的話。你若是再告,怕是吃虧不小。”皖人道:“哪有這么容易,難不成我置辦的東西就叫他白砍了不成。江南布政司是我父親的結義兄弟,我還懼他不成。”公差喜道:“果真有這靠山,我這就去和縣老爺說,定叫他還你個公道。”皖人道:“不光是還我個公道,看他今日這樣,鄰人也時常被他欺凌不少,總要叫他一并賠償才是。”公差道:“你說的是。”說著,喝了杯茶也就去了。又過了一會兒,金慶打南京回來。向皖人回道:“小的到了二爺那邊,連余夢兄弟的面也不曾見,就叫四爺給送出來了。”皖人道:“那可曾帶了銀子回來?”金慶道:“四爺說是沒有銀子給少爺使,連余夢也叫二爺給留住了。”皖人道:“那也罷了。”
第二日一大早,果有兩個公差來叫皖人去衙門聽判。皖人欲去,金慶攔阻道:“那公堂上鬧哄哄的,人少爺哪里去的,小人代你去一趟也就夠了。”皖人道:“如此也好。”一時間,金慶陪著公差走進衙門。縣令道:“茲有和州人氏史程,持刀闖入皖人宅中行氏。今兇器、罪證確鑿無誤,責其賠款十兩。”說畢也不管金慶服與不服,便退了堂。那金慶無奈,只得折轉回來,和皖人說了。皖人大怒,沁杏勸解道:“我們初來此間,還是莫要結太多怨家才是。”皖人道:“依你,只是這賠償的銀子還須要了來。”說畢,叫金慶去討銀子。那金慶去了好大一會才回來,回道:“他們說是此時手緊,待手頭上活泛了再給。”皖人道:“這還得了,這不是擺明了不還么?”正說著,就見公差在外問道:“皖人賢侄可在么?”皖人聽了走出來道:“枉你還是我父親的故人,卻這般來坑我,你還來做什么,可是還嫌坑的不夠?”公差道:“賢侄說的哪里話。”又指著旁邊一人道:“這是衙門上的師爺,有話和賢侄說。”皖人道:“說。”師爺上前陪笑道:“我家老爺本想判的再重些,怎奈已先收了那人的銀子,這才給輕判了些。還望少爺莫要怪責。”皖人聞言越發惱怒,指著師爺鼻子道:“想我泱泱大國早晚斷送在你們這些人的手上。”師爺聞言臉色大變,卻終究不敢發作,只得陪笑著先去了。公差忙道:“你怎可如此無禮,賢侄說布政司是你叔父卻終究是說說,并不曾有個憑證。若不是師爺在旁勸說,少爺說不得還要被人反告呢。”皖人聞言,拂袖走進屋去。那公差見狀正要離去,被金慶叫住道:“你老也莫怪我家少爺生氣,先不說縣老爺輕判的事,就連這判下來的十兩銀子我們還不曾見到一個子來。”公差怒道:“這不了得,你跟我來。”說著,兩人到了史程家中。史程老子忙迎出來,公差道:“你們這是何意,縣老爺已給了你很大的便宜,你還不知足,還想賴銀子么?”史程老子道:“不是我們想賴,實在是家中拿不出來。”公差道:“你騙了誰來,若說沒銀,哪里來的錢孝敬縣太爺?”史程老子道:“正是因為孝敬了他老人家,這才沒了銀子。”公差聽了這話,這才軟了些道:“那你也該不拘多少,先拿出些才能見得你的誠意。”史程正要上前答話,被他老子狠狠地扇了一巴掌,罵道:“混帳東西,還嫌給老子惹的事不夠多么?”說著,入內拿出兩三個散碎銀子來,遞于金慶道:“家中只有這么多,你先收著,待日后有了再還你。”金慶見這些散碎銀子還不足二兩,嫌少不肯接。公差在旁道:“你先接了,剩下的銀子日后我幫你要。”金慶見他這么說,這才接了。和公差一道一回衙門,一回房去了。
金慶回到房中,把要銀子的經過說了,又說了公差許諾的話,把銀子遞于皖人,皖人道:“這種銀子要了我還嫌臟了我的手,用了我還嫌污了我的人,你拿出去賞給外面的乞丐吧。”金慶聞言,果真走出門,把銀子拋于乞丐不提。如此又過了數月,這舒琴見皖人、沁杏待自己甚好,也就一門心思的盡心服侍著。忽一日,舒琴的嫂子葛氏走來。欲知她來所為何事,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