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莽撞漢來見先生 癡公子終見藍星
書名: 藍星夢作者名: 曲齋本章字數: 5802字更新時間: 2009-05-03 18:08:54
待皖仁醒來,天已大黑,呂氏走來問道:“仁兒醒了,肚子餓了么,奶奶早把飯給你做好留著,這就去給你熱熱去。”皖仁道:“奶奶不用了,我現在一點也不餓,我母親回來了么?”呂氏聞言氣憤地道:“你莫要問你娘,今個自個兒子初次入學堂,卻去會什么友,她心里哪里就有你這么個兒子,這會子還打不準在哪玩呢?”皖仁有些失落地道:“喔。那我父親回來了么?”呂氏道:“他回是回來了,只是喝得整個人都東倒西歪的,哪里顧的上你。我們仁兒乖,今個晚上就和奶奶睡好了。”正說著,就見皖曲雙手放在背后走過來道:“仁兒,醒了么?看我給你買的吃的。“說著,從背后拿出串糖葫蘆遞于皖仁。呂氏見了道:”你疼仁兒也不是這樣疼的,有錢給他買個筆啊,本啊什么的,有時間教他識兩個字比什么都強,買了吃的吃過就沒了,頂的什么用?”皖曲道:“哪管的這許多,只要我們仁兒喜歡吃就好。”皖仁也道:“小叔叔說的對,只要我喜歡就好,奶奶管那么多干嗎。”皖曲得意地對呂氏道:“母親,怎么樣,連仁兒也向著我呢!”說著,去了。少時,皖正也打外面走來。呂氏道:“你可曾吃飯了么?”皖正道:“才在朋友家吃了回來。”呂氏又道:“明個你親自送仁兒去學堂,順便給先生陪個不是。”皖正疑道:“這是怎么一回事?”呂氏嘆道:“今個一大早,仁兒在課上睡覺,被先生打了幾下,仁兒氣的拿書扔了先生,還罵了先生幾句,你明個去和先生陪個不是,免得他以后有事沒事老找仁兒的短。”皖正聽了沉吟片時道:“文兒和他媳婦知道這件事么?”呂氏道:“桂芝去了娘家還未回來,你那兒子喝得連他爹娘是誰還分不清,怎么和他們說。”皖正道:“這事我知道了,明個我就去陸府一趟。”兩人洗凈了手腳,等皖仁吃完糖葫蘆也就睡了。
第二日一大早,呂氏服侍皖仁吃了飯。陸府的馬車趕了來,皖正和皖仁上了馬車,皖文也要去,呂氏罵道:“沒事灌那么多馬尿,你給我在家里好好地呆著,免得出去撒酒瘋,讓人看了笑話。”皖文聽了,這才不去了。呂氏終究還是不大放心,又到皖武房里叫了皖武道:“你也和你父親去一趟,表面上是要你陪著你父親給先生陪個不是,實際上是要你暗暗地提示他,我家的孩子可不比別家的孩子由得他隨便打,若惹了我發火,我可不管他是先生,還是不是先生。”皖武驚道:“母親,這可不行,父親時常教導我們要尊師重道,父親平時見了先生,不論是舊識,還是新交,皆是奉若上賓,若是讓父親曉得了,不是要剝了我的皮。”呂氏聽了罵道:“混帳東西,平日里見你不是挺威風的嗎,今個怎么就蔫了,你怕什么,有什么事我給你頂著就是了。”皖武見呂氏把話說到這步田地,知道不去是不行的,只得不大情愿的走出門去。皖武走出屋子,見父親和皖仁已上車,就對那趕車的陸府下人道:”小哥,等我一等。”皖正扭頭問道:“武兒可有什么事么?”皖武答道:“今個我閑著無事,想和父親大人一道去拜望三叔、三嬸。”皖正聽了有些生氣道:“你也莫要騙我,你打諒我不知道呢!你是我的兒子,你們兄弟幾個嘴還未張,我就知道你們要做些什么,說些什么話,是不是你母親要你來的。你回去,莫要跟來。”皖武還要強辯,皖正怒道:“你可是聽不懂我的話么?”皖武見了父親生氣,頭皮登時發麻,低聲說道:“那我就不去了,父親代我向三叔、三嬸問好就是了。”皖正聽了,也不答話,催促著趕車的下人往陸府去了。
皖正到了陸府,和陸清閑聊了幾句,就別了陸清,帶著皖仁往學堂去了。正巧陳正風也往這邊走來,皖正上前拱手道:“敢問可是陳正風陳老先生么?”陳正風道:“不敢,老朽正是。敢問先生是?”皖正道:“老朽是先生學生皖仁的祖父。聽聞這劣子昨日拿書來扔先生特來向先生賠個不是。這孩子本性并不壞,只是打小被他奶奶和母親給寵壞了,這才無法無天,沖撞了先生。我本想帶了皖仁雙親同來與先生請罪,怎奈他父親昨夜喝醉,至今未醒,母親去了娘家,還未曾回來,這才厚顏前來向先生陪個不是。”陳正風連忙道:“老先生莫要自責,想這皖仁終究只是個孩子,也是我管得太過嚴厲,這才惹了這孩子生氣。”皖正道:“這孩子被人給寵壞了,正要求先生從嚴管束,不吝教悔才是。”陳正風道:“昔日《三字經》上有云:教不嚴,師之惰。對教育學生一事,我自是要盡心的,老先生盡可放心。”皖正聽了道:“既如此,就有勞先生了,我這就告辭,免得妨礙了先生上課,也望先生有時間去寒舍坐坐。”陳正風道:“一定,一定。”說畢,皖正去了。陳正風拉了皖仁手進了課堂。
再說皖武被父親斥責回家,把皖正之言語說于呂氏知曉。呂氏聽了怒道:“混帳東西,連這么點事情也指望不住。你再給我去一趟,反正你父親那邊有我呢!”皖武只得退了出去,又恐在路上遇見皖正,就見那偏僻小路到了陸府,所幸并不曾和皖正碰面。皖武到了課堂門口,見陳正風正在于學童們講課,便說道:“先生現在可方便么,可否出來相見片刻?”陳正風聞言走出來問道:“不知小哥找老朽所為何事?”皖武答道:“我乃皖仁二叔,今日奉家母之命,特來對皖仁昨日對先生不敬之舉向先生陪不是。”陳正風道:“小哥與令母太過多禮了,方才令尊也已來過。”皖武道:“先生說的哪里話,皖仁對先生的不敬之舉又豈止是我與家父三兩句陪禮的話所能彌補的了的。皖仁這孩子聰明也還聰明,只是讓家母和嫂子給寵壞了,我三弟雖然寵愛此子,人也有些暴躁,卻有我與家父于先生撐著,還望先生勞心嚴加管束才好。”陳正風聞言正色道:“教書育人自是我輩的宗旨,小哥無需多慮,只是不知道小哥三弟喚作何名,說來看我可否認識。”皖武道:“三弟名喚皖承,在外名聲卻不大好,鄰人喚作‘無情金剛’的就是他,先生可認識么?”陳正風聞言臉色微微一變,連連搖頭道:“不認識,不認識。”皖武見先生神情,料知此行目的已是達到,遂向陳正風告辭去了。
陳正風又授了會課,見天已晌午,就給學童們下課去了。皖仁去尋陸清,下人回道:“老爺和夫人一大早就去了,還不知道幾時才能回來。”皖仁無奈,只得讓下人們服侍著用了飯,隨后又在陸凱房間和陸凱一道休息了一陣。下人們便來回:“先生要上課了。”陸凱聽了,遂拉了皖仁手去了課堂。陳正風又講了兩堂課,見太陽離山也不過一桿高點就散了學。皖仁見呂氏還未曾來接,四周又無人瞅見,遂四處亂逛著去尋藍星。
卻不意被這兩人看見。你道這兩人是誰,正是和皖仁一道念學的金榮、金貴兩兄弟。這兩兄弟乃陸夫人妹妹之子,家道也還算殷實,只因這兩兄弟打小就和陸凱關系不錯,就攛掇著其母金夫人來說,陸清當時聽了就道:“本來和凱兒一道念書也沒什么,只這凱兒一個我們就疲于應付,怕是這哥幾個聚到一處更難管束。”愣是不肯答應,只是那陸夫人見妹妹發了這話先行應了。陸清見夫人已是應允,這才罷了。
這兩兄弟見了皖仁頓時火起,金榮道:“這先生倒甚是不公,下午我二人不過說會話,就被先生重重責打了一番。這皖仁課上睡覺事情比我們重多了,也不過隨便打幾下,還拿書來扔先生,先生今個卻什么也未曾說,倒著實叫人氣憤。”金貴道:“哥哥也莫著如此,我們怎么和他比,他可是被人稱作‘文曲星’轉世的。”金榮聽了氣憤道:“什么文曲星轉世,我看全是些欺世盜名的鬼話。”說著,就往皖仁走來,金貴見了,怕哥哥惹事,只得跟了來。
到了跟前,金榮道:“你可是被人喚作文曲星轉世么,少不得做首詩來于我兄弟瞧瞧。”皖仁本來對這二人也無好感,只是念著是三奶奶家的親戚,這才說道:“做詩這有甚難的,你們看我念來:殘陽又泣風云涌,萍湖漣綺藍星夢。竹杏荷梅映晚霞,幾經風雨視一家。”金榮本是故意找碴,哪管這詩的好歹,大聲罵道:“這做的什么狗屁詩,叫人一絲也不懂。”皖仁聽了這話,不由怒從心起,哪還顧得什么三奶奶,四奶奶,反唇相譏道:“我做的詩自是好的,只不過教一些狗屁似的人看了,才成了狗屁詩,狗屁詩自然算不得好詩。”金榮聽了罵道:“哪里來的雜種,連你家大爺也敢罵,可是找揍么:”說著,就捋了袖子,揮拳打了過來。這皖仁又豈是吃得虧的主,兩人頓時就扭打起來。這金貴見自家兄長和人打架,遂也大罵著加入了戰團。
打罵聲頓時引來了幾個下人,有兩三個上前把三人拉開,又有下人飛跑著報于陸清夫婦。兩人聞言忙趕了來,陸夫人見皖仁臉上被金榮、金貴兩兄弟抓了好幾道血痕,忙心疼地把皖仁摟在懷里,又親自抱了皖仁去自個房里敷了藥。正巧呂氏也從家里趕了來,聞說此事,安慰了陸夫人,又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就領著皖仁去了。
這廂陸清待呂氏去了,把金榮、金貴叫到自個房間訓道:“你們這兩個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不看看自個比那皖仁大著幾歲,還這番欺負他。”說畢,又揮了手道:“好了,我也懶得和你們說,我這就遣人把你們送回自個家好了。”金榮聽了道:“姨父也莫要如此,大不了我們兩兄弟以后不于你惹事也就是了。”陸清聽了道:“這話你們說也說的膩了,我聽也聽的煩了,當初就不想要你們來,是你姨媽在一旁攛掇著這才應了。今個你們打了我義兄的兒子,斷是饒恕不得的。”說著,就遣了李管家備車把這兩兄弟送回金家去了。
再說這皖仁回到家中,且喜李氏也打娘家回來,見皖仁這般模樣,問過了原委,大罵道:“那兩個該天殺的,這就去和他們理論。”皖文攔住道:“你去說些什么,孩子加架是常有事,你去和誰理論?”李氏聽了覺得甚是有理,只是心中氣憤茂是難平,連晚飯也不曾吃,就摟著皖仁睡了,任是皖文怎么規勸,也是不理。
第二日,陸清親自坐車來接皖仁上學,李氏道:“三叔,有所不知,昨個仁兒與人打了架,身子不大好,我想叫他休息幾日,等身子好些再去入學。”陸清還未答言,呂氏不悅道:“不過叫兩個孩子給抓了幾下,有甚要緊的,讀書是大事,豈能為了這些許小事就無故逃課的理。”李氏見婆婆發了話,這才住了言語。陸清道:“侄兒媳婦放寬心,昨日打仁兒的金榮、金貴兩兄弟我已遣了送了家,以后再無人去尋仁兒的不是了。”李氏聽了,親自送皖仁上了學,待見過先生后,又向皖仁叮囑道:“我們仁兒乖,你身子弱,打不過人家的就不要和人打架,回來告訴母親,母親于你做主。”皖仁點頭道:“我知道了。”李氏又略站了站,見著實無甚要交待的,方去了。
一日無話,待到放了學,皖仁收拾了東西,正要離開,卻聽背后同窗道:“古往今來,取名字卻是大要注意的,切忌與那些忠孝之類的字眼掛勾。”皖仁扭頭來看,見是柳富、付慶兩人,剛剛說話的就是柳富。皖仁記著李氏所囑的話,不做理睬,正欲離去,又聽付慶咦道:“這話怎么說起?”柳富言道:“你看,三國時的曹孟德名有德,人卻缺德,明朝時的魏忠賢雖喚忠賢,人卻是既不忠,也不賢。”付慶接言道:“聽兄長這么一說,小弟倒也有幾分明白了。看來,取仁者未必就有仁,取義者未必就有義了,我們日后自要和那名字與仁義掛勾的人保持些距離了,免得被人給算計了還說那人的好。”柳富道:“可不正是,看,昨個開學才第二天,金榮、金貴兩個哥哥就被人給擠兌走了。我們兩個也要小心些了。”皖仁聽了,憤憤地取出課本,把上面的“皖仁”之名拿筆抹了,又寫上“皖人”字眼,然后飛也似地離開了。
皖仁剛出學堂未多遠,就有下人迎來道:“皖仁少爺,我家小姐請你過去一趟。”皖仁喜道:“可是紫萍妹妹么?”下人道:“我家小姐比少爺大著一個輩份,少爺就該把小姐喚作姑姑的。”皖仁聽了,催促道:“你快帶了我去,別的話就不要多言了。”下人聽了,帶著皖仁往紫萍房間去了。
皖仁隨下人進了正廳,穿過花叢,就見一穿著灰色襖子的六、七歲女兒蹲于地上,扭頭瞅見皖仁,問道:“你可是皖仁少爺么。”皖仁道:“妹妹喚我仁兒就好,不要少爺、少爺的亂叫。”那女兒聽了回頭朝屋里叫道:“小姐、藍星姐姐,皖仁少爺到了。”話音才落,就見四個六、七歲的女兒并一個老媽子打屋內走了來。皖仁一把拉住著淡青色祆子的女兒手問道:“這位想必就是藍星妹妹了。”又騰出一只手來,拉住著紫色祆子的女兒道:“這位就是紫萍妹妹了。”那老媽子聞言笑道:“皖仁少爺倒是一說一個準,倒像是以前見過面似的,只是我家小姐比仁少爺大著一輩,少爺該叫聲‘姑姑’才是。”皖仁還未答言,紫萍接口罵道:“他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哪個要你這個骯臟婆子來管。”老媽子聞言,羞得低著頭離開了。
紫萍把其余的三個丫頭雪萍、風萍、紅萍一一指于皖仁知曉。皖仁指著雪萍道:“方才就是這個妹妹來叫妹妹們出來的,只是妹妹蹲在這里做些什么。”藍星道:“雪萍妹妹身子一直不大好,出來透透氣,吹吹冷風,身子略好受些。”皖仁聽了黯然道:“妹妹可曾尋了郎中來看么?郎中怎生說來。”紫萍道:“仁哥哥也莫要如此,人哪個沒有個病痛的,就是藍星姐姐昨個眼睛還痛了一宿,今個下午才好些。”皖仁聽了道:“怎么幾個妹妹的身子都不大好呢?藍星妹妹可曾尋了郎中看么?”藍星笑道:“這毛病打小時就有了,發作時也不過是眼睛無端流淚而已,也沒什么大不了。請了郎中來看,也說不出個什么因由來,也就算了,好在甚少發作,打小到今,也不過兩三次罷了。”皖仁正要說話,紅萍道:“哪里來的這些羅嗦話,大家進去坐下說就是了,沒得在外站著,我腿就有些酸了。”眾人聽了,也覺有理,簇擁著進了屋子。
皖仁拉著藍星的手,坐下來道:“我自打從三奶奶口中得知妹妹之名后,就一直想著來見妹妹,只是一直瞅不到機會。我曾經在夢里和妹妹見過面的。”雪萍道:“這倒是巧了,藍星姐姐也時常在夢里和皖仁少爺聊天的。”皖仁喜道:“雪萍妹妹說的可是真的么?”雪萍道:“你若不信,自個去問幾個姐姐吧,她們全知道的。”皖仁有些不大信地朝藍星望去,藍星歪頭笑道:“這事真假有甚打緊的,只是不知道我在夢里和你說了些什么?”皖仁道:“妹妹在夢里一再地找我借《異聞經》呢!”藍星喜道:“你家可真有這書么,小時候記得家中也有一本,我才翻看了幾頁,就不見了蹤影。后來想看,再叫母親和哥哥們去親戚朋友們各處去找,終是無果,你家若有,瞅空拿來給我看看可好?”皖仁道:“這是我小叔叔甚為看重的書,若是別人我自是不肯的。只是對于妹妹別說是借,就是送給妹妹也肯的。”紫萍看二人只顧著自個說話,有些不大高興地道:“先莫要說送不送的事,我有話要問你。”皖仁道:“妹妹要問我什么?”紫萍道:“常聽父親和母親夸你聰明伶俐,說你做的詩好,你可愿意教教我么?”皖仁道:“我又懂些什么,不過胡亂扯幾句,自個看看還可以,若要教人,怕是要惹人頭話的。”藍星道:“紫萍妹妹說起詩,我才想起一件事來。”說著,站起來,進里屋拿來一張紙道:“前些日子,我也做了首詩,皖仁少爺看看做的可好?”皖仁道:“我也不大懂詩,只是拿來看看好了。”說著接了過來。欲知藍星所做何詩,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