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堂前議事,指尖撩撥
- 清鳶戲珩
- 貪生兔子
- 3437字
- 2025-07-18 09:57:05
暮色漫過昭陽殿飛檐時,西次間的紫檀木長案已鋪開宣紙。戶部尚書李嵩捧著青布卷宗立在案前,指腹反復摩挲磨得發亮的封皮——卷宗里除了江南鹽商賬冊抄本,還裹著半枚沾黑泥的玉印,邊角缺口在燭火下泛冷光,正是當年蘇清鳶追查鹽案時始終沒找到的關鍵證物。
“娘娘,這是沈記鹽鋪地窖磚縫里尋出的物件?!崩钺怨磉f上卷宗,眼角余光掃過蘇清鳶身后的楚珩,喉結滾了滾,把“印底‘宸’字”咽成半截氣音。
楚珩今日換了石青常服,烏發用同色發帶松束腦后,垂落的發絲掃過頸側。聽見“沈記鹽鋪”四字,他垂在身側的指尖悄悄蜷起,指腹掐進掌心——這是蘇清鳶特意吩咐的,說“讓李大人瞧瞧,本宮的人有多聽話”。他便真像尊玉雕般侍立,連呼吸都放得極輕,仿佛怕驚擾了議事。
蘇清鳶沒接卷宗,只端起霽藍釉茶盞抿了口。茶湯潤過舌尖時,目光落在楚珩腰間的暖白玉佩上,那并蒂蓮玉佩是前幾日隨手賞的,此刻正隨他呼吸輕晃,玉面映著燭火泛出溫潤光。
“李大人一路辛苦,先坐下?!彼讣庠诓璞K蓋沿劃圈,瓷片輕響里聲音懶散,“讓宸君替你沏新茶——他沏茶的手藝,宮里茶侍怕是比不過。”
楚珩應聲上前,朱泥紫砂壺在他手中轉出輕緩弧度。壺嘴傾斜時穩得沒濺出茶湯,注入茶盞的水量剛漫過碧螺春芽尖便收了手,連茶葉舒展的弧度都恰到好處。李嵩看著他捏著茶盞遞來的手,忽然想起三年前江南碼頭,正是這雙手握著劍柄,銀甲映著江濤說“娘娘若不回宮,屬下只能動武”。
“多謝宸君。”李嵩接茶盞時指尖微顫,碰到楚珩指腹,驚得像被針扎似的縮回手——這雙手既能握劍鎮住禁軍,又能沏茶伺候人,倒讓人摸不透深淺。
蘇清鳶盡收眼底,勾了勾唇角:“楚珩,方才沏茶時你手指在壺柄繞了三圈,是怕燙?”
楚珩耳尖騰地紅了,像被燭火燎過的云錦。他方才確實怕紫砂壺燙手,特意捏著柄尾轉了轉,沒想到被她看得一清二楚。“回娘娘,是臣笨手笨腳。”
“笨手笨腳?”蘇清鳶放下茶盞,銀鐲在腕間叮當作響,朝他抬了抬下巴,“過來?!?
楚珩剛到案邊,膝蓋還沒彎下去,手腕已被她攥住。她指尖微涼,正按在他腕間淡粉勒痕上輕輕摩挲:“李大人是三朝老臣,你該敬著些。方才遞茶時縮手縮腳,倒像怕他吃了你?!?
李嵩端著茶盞的手猛地一顫,滾燙茶湯濺在青緞袍角洇出深色圓斑,他卻渾然不覺?;盍宋迨嗄?,頭回見人在議事時這般調弄男寵——可蘇清鳶的語氣太自然,仿佛只在說“今日茶水溫剛好”,反倒讓他這旁觀者先紅了耳根。
楚珩被捏得指尖發麻,卻不敢掙,只垂著眼睫任她擺弄。長睫在眼下投出淺影,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緒:
“臣知錯,下次定當留意?!?
“下次?”蘇清鳶忽然俯身,鼻尖幾乎蹭到他耳廓,氣息拂過頸側時帶著淡淡龍井香,“若不是怕燙,為何轉那三圈?莫不是在心里罵本宮,逼你做伺候人的事?”
溫熱呼吸掃過耳廓,楚珩脖頸瞬間泛出薄紅,連耳后都染成了胭脂色。他聞到她發間墨香混著松煙清苦,恍惚間回到三年前東宮書房——那時她也捏著他的手腕教寫“鳶”字,筆尖拖出的長捺像她笑時彎起的眼尾。
“臣不敢。”他聲音發顫,尾音帶著委屈,像被撥亂絨毛的貓,“能伺候娘娘,是臣的福氣?!?
“福氣?”蘇清鳶松開他手腕,轉而捏住他下巴迫使他抬頭看李嵩,指腹在他下頜線輕劃,“那便告訴李大人,伺候本宮時哪刻最是福氣?”
楚珩的臉“轟”地紅透,連耳根都像燒起來似的。他瞥見李嵩已低頭盯著云紋鞋尖,手指在茶盞底摳出淺印,喉間的話堵了半天才擠出來:“替娘娘研墨時……娘娘寫字的衣袖蹭過臣的手背,軟乎乎的,帶著墨香。”
話音未落,他已羞得低下頭,肩膀輕輕發顫,連脖頸的紅都漫進了衣領。蘇清鳶看著他這模樣,松開手拿起卷宗:“算你識相。李大人,說說玉印的來歷?!?
李嵩這才抬頭,指尖點著卷宗里的拓印:“這是沈萬堂的私印,正面刻‘沈’字,背面隱著‘宸’字。賬冊里記著三年前他給京中貴人送過十萬兩鹽利,收款人代號正是‘宸’?!?
他說時眼角沒離開楚珩——這位宸君的名字里有“宸”字,楚家又是江南鹽商的靠山,這層關系傻子都明白。
楚珩指尖在袖中攥成拳,指甲嵌進掌心滲出血珠也未察覺。他知道李嵩在看他,也知道蘇清鳶在等他反應,卻只垂著眼,長睫掩住眼底波瀾,仿佛賬冊上的字只是尋常墨跡。
“哦?”蘇清鳶翻賬冊的手頓在某頁,紙頁輕響在殿內格外清晰,“楚珩,過來瞧瞧,這字跡你眼熟嗎?”
楚珩走到案邊,目光落在賬冊上。松煙墨的筆鋒偏軟,捺畫收得倉促——和他父親楚明軒慣用的狼毫筆鋒截然不同,父親寫捺總愛拖得綿長,像要把紙戳破似的??伤宄?,這是父親故意讓人模仿的筆跡,為的是事發時能把罪責推給旁人。
“臣不認識。”他聲音平穩,指尖在案邊木紋上悄悄劃了下,“臣自幼在京中長大,未曾見過江南商人。”
蘇清鳶沒看他,轉而問李嵩:“楚家近來有何動靜?”
“楚家江南鹽鋪關了三家,楚老爺稱病閉門,倒是楚大公子楚淵……”李嵩頓了頓,視線掃過楚珩,“三天前派人去了沈萬堂老家,像是在找什么,動靜鬧得不小?!?
楚珩指尖猛地一顫。他大哥楚淵最是謹慎,平日連踩死螞蟻都要猶豫,此刻去沈萬堂老家,定是賬冊里藏著他們不知道的秘密,或許是父親留下的后手。
“知道了?!碧K清鳶合上賬冊,忽然伸手解開楚珩胸前的發帶。烏發驟然散開,如潑墨般落滿肩頭,襯得他脖頸愈發白皙,像上好的羊脂玉,“李大人先回,明日卯時再議?!?
李嵩如蒙大赦,退至月洞門時聽見殿內蘇清鳶的懶散聲音:“楚珩,磨墨。寫‘鹽’字?!?
緊接著是楚珩帶顫音的應答:“是,娘娘?!?
李嵩腳步頓了頓,終究沒回頭。這昭陽殿的事水深,還是少聽為妙。
殿內只剩兩人時,楚珩研墨的手還在發顫。墨條在硯臺里轉出均勻的“沙沙”聲,卻蓋不住胸腔里亂撞的心跳,像有只兔子在拼命往外掙。
“方才在李嵩面前,為何不辯解?”蘇清鳶蘸著茶水在案上寫“宸”字,水珠在木紋里暈成淺花,“你該知道,他認定那玉印和你有關?!?
“娘娘若信臣,不必辯解;若不信,辯解也無用?!背衤曇舻土诵珬l在硯臺里轉了個圈,“況且,臣本就是楚家人。”
蘇清鳶忽然握住他握墨條的手,迫使他加快研磨速度。墨汁濺在他手背上,像朵綻開的墨花:“楚家人又如何?你大哥去沈萬堂老家,是想替你掩蓋痕跡,還是要拿東西要挾你?”
楚珩疼得瑟縮了下,卻沒掙開。她的指尖壓在他手背上,溫熱而有力,像在逼他說真話,又像在暗暗托住他的慌張。
“大哥他……是找沈萬堂和先皇后母家的書信?!背窈斫Y動了動,墨條停在硯臺,“那些信能證明先皇后母家也參與鹽案。父親說留著能保命,可臣……”
他忽然轉身跪下,發間的玉簪掉在金磚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臣三年前就偷偷燒了!那些信,一個字都沒留下!”
額頭抵著冰涼的地磚,聲音帶著壓抑的哭腔,像被踩了尾巴的獸:“臣大哥找的只是廢紙!臣只想留在娘娘身邊,哪怕被當作寵物逗弄,被時時猜忌,哪怕將來被厭棄,都心甘情愿!”
蘇清鳶看著他散落的烏發,忽然想起三年前的城門。那時他也這樣跪著,攥著她的衣角說“求娘娘別走”,十六歲的少年穿著洗得發白的青布衫,眼底的光碎得像被踩過的星星,卻死死不肯松手。
她撿起那支素面玉簪——還是當年賞他的,他竟戴了這么久。插回他發間時,指尖不經意擦過他的耳廓:“起來。既燒了信,該早點告訴本宮,省得本宮費神猜?!?
楚珩抬頭,睫毛上掛著淚珠,像沾了晨露的蝶翅,眼底瞬間亮起星光:“娘娘不怪臣?”
“你說呢?”蘇清鳶替他拭去淚珠,指腹觸到他滾燙的臉頰,“不過今日在李嵩面前,你倒是乖得很?!?
她從腕間解下東珠手鏈,顆顆圓潤飽滿,是圣上賞的安神物件。手鏈套上楚珩手腕時,東珠碰撞發出細碎的響,襯得他的手腕愈發白皙。楚珩摩挲著珠子,想起方才在李嵩面前的窘迫,臉頰又紅了。
“娘娘下次敲打李大人,能不能換個法子?”他聲音低得像撒嬌,尾音拖得綿長,“在他面前被您那樣……實在臊得慌?!?
“臊得慌?”蘇清鳶捏住他的下巴,俯身時氣息掃過他的唇,“可本宮覺得,你那副模樣,好看得很。”
楚珩瞳孔驟然收縮,渾身血液仿佛都涌到了臉上。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只能任由她的指尖在唇上輕停,像只慵懶的貓把玩著掌心的獵物,眼神里有戲謔,又藏著說不清的溫柔。
暮色漸濃,燭火在案上投下兩道交疊的影子,像幅被墨染過的畫。蘇清鳶看著他眼底的驚惶與癡迷,忽然笑了——這只“寵物”,既能擋暗箭,又能解悶,倒真是留對了。
至于他心里藏的事,慢慢挖就是了。反正他在她掌心里,跑不了。
她松開手,指了指硯臺:“還愣著?磨得慢了,今晚去偏殿睡?!?
楚珩慌忙應“是”,轉身研墨時,手腕上的東珠輕響,像他此刻亂了節拍的心跳。墨汁在硯臺里聚成深潭,映出他泛紅的眼角,也映出案后含笑的身影——這昭陽殿的長夜,似乎也沒那么難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