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么？”我問。

“大哥，被朝廷抓走了。”阿禮急道。

我做夢也沒有想到他帶來的竟是這樣的消息，聽完便徹底驚了，忙問，“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阿禮道，“就是你來豫州的時候。”

阿禮痛心道，“自奪回潁汌后，秦軍殘部并未撤走，而是躲在山里，伺機反撲。那日，大哥出城降敵，結果中了計，被他們擄走。”

“那他現在在哪兒？”我急道。

“咸陽。”阿禮重重嘆氣，眼睛不由自主瞥向我手上尚未打開的信封。

又是咸陽，聽到這兩個字，我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便望向了慕椋，這便與他說的，相合上了？

此時慕椋的神色已十分不對了，他先是粗暴地打斷了阿禮，然后用警告一般的語氣朝他道，“樊將軍！咸陽的人，四處都在找清華，你沒有聽說嗎？”

阿禮匆匆看向我們，一臉茫然，嗓音里帶了些慌亂，“我只顧趕路，沒有聽說。”

“他們找你做什么？”阿禮急問我，未等我答，慕椋又問他，“那你來找清華做什么？”

阿禮忙指著信回道，“我來送信，鐘離先生說，只要找到清華，大哥便有救了。”

“你，”慕椋恨得不知說什么好，罵了一句，“你會害死她的！”

阿禮不服，動起火來，“你說清楚，誰要害清華！”

這邊他們正急得眼紅，忽然我腰間感到一緊，只匆匆瞅見一根白綾纏了上來，瞬間我整個人便跟著飛了出去。

“啊！”

阿禮和慕椋眼疾手快，齊齊出手，阿禮一腳騰空飛來，快刀一砍，將那白綾半截斬斷，將我接了過去，慕椋從身旁護衛手中奪下一把弓弩，對著我身后一箭射去，那遠處屋脊上便聽得一人慘叫，摔了下去。

慕椋隨即吩咐左右一撥人道，“追！”

“你們，重新部署防衛，再不許一只蒼蠅飛進來，快去！”

眾人倉皇領命而去。

我剛落在地上，被方才那么一嚇，還未曾緩過來，腦海中一直回蕩著慕椋和我說過的話，咸陽，鄧高，追殺這幾個詞揮之不去。

阿禮將我緊緊護在身旁，仍四顧查探了一番，待場面稍微穩定下來，便和慕椋問道，“方才是什么人要擄走清華？”

慕椋回道，“不出所料，便是咸陽來的。”

又指責道，“你一路趕到豫州，沒有發現被人跟上了嗎？今日若不是你強闖，沖散了防衛，他們絕翻不過將軍府的墻頭來。”

阿禮這時才默不作聲，自責又擔憂地望著我，“清華，你跟我說，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無從作答，只好道，“待我看看信上說什么。”

我心中也有疑慮，按理說，秦軍抓到重山，首先難道不是殺了他以絕后患，何必大費周章帶他回咸陽去？

我小心翼翼打開手里的信，發現是陳叔叔陳莫年寫來的，前面大多是敘舊之辭，我皆匆匆掠過，最終目光落在最后幾句上，“趙重山逆上作亂，陛下對其恨之入骨，必將除之而后快。清華若想搭救，便速來咸陽。”

讀罷，我愈加困惑了，既然陳叔叔早已有心要輔佐贏桑，穩固東秦社稷，他現在又有什么理由要助我營救重山呢？他就不怕放虎歸山么？國家大義在前，他斷不會徇此私利。

那他要我回咸陽去，到底為了什么？

鄧高要殺我我尚能理解，可陳叔叔要我回咸陽，難道是幫鄧高引我回去，然后好殺了我么？這不對。

這其中的來龍去脈，恐怕只有慕椋知道了，于是我再一次追問起來，“慕椋，咸陽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慕椋未答，只平靜地從我手中接過信去，他只是匆匆一瞥，便不緊不慢將信合上，原封裝好還給了阿禮，正色道，“恐怕這忙，清華幫不了。”

“你方才也看見了，東秦四處撒網，目的就是抓到清華，你現在讓她回咸陽救人，就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我沒有想到慕椋這么快便替我做了決定，而且言辭果斷冷漠，不容質疑，從阿禮出現的那一刻，他再也沒有往日的克制和冷靜了。

我繼續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現在東秦朝野都在他們手上把控著，即便是我父親還在，也成不了任何威脅，他何故為了翻這個舊賬，千里迢迢從咸陽跑來豫州殺我？”

慕椋擰著眉頭，依舊短短回道，“我不知道。”

他太固執，到現在也還是如此，我便只好把心一橫，道，“好。我自己去找。”

“阿禮，我們走，我跟你去咸陽。”

我轉身便往外走，半晌都發現他沒有跟上來，回頭一看，他還愣在那里，眼巴巴地看著我，我便沖他大喊，“你不要救人了嗎？走啊！”

阿禮便只好追了上來，又慌慌張張地勸我道，“清華，你，你別沖動，我們慢慢商量。”

慕椋只在身后一遍遍追喊著，“清華！清華！”我如聽不見一般，恨不得腳底生風，飛出將軍府。

誰知剛轉過回廊，迎頭便撞上了易叔叔，易琛，錦書，清愁等一大行人朝我趕了過來，堵住了我的去路。

清愁一見我，便趕到了我身邊，“姐姐，你沒事吧！”

我一見到易叔叔，便慢慢停了下來。他打量了我幾眼，開口道，“外頭亂糟糟的，這么晚了，清華去哪里啊？”

他又看向慕椋，問道，“方才那刺客抓到了，是什么來頭？”

慕椋回道，“回將軍，已帶下去審問了。”

易叔叔便道，“事關重大，還是你親自審比較好，看他究竟是哪里的人。”

慕椋點頭，“是。”

我也不是真的要走，只是想激一激慕椋，好讓他說出真相。但看眼下這情形，也不用問了，這背后的確有一場陰謀在等著我，不管是不是東秦設的局，但這擺棋的，千真萬確，也少不了豫州。

清愁還不明就里，但是看著眾人神情凝重，場上氛圍肅殺得幾近詭異，她便悄悄地拉著我的衣袖，乖乖的一言不發，時不時地抬頭看我的眼色。

錦書率先道，“喲，喬姐姐，有人來看你，你不歡喜么？”

她說的是阿禮。

我斂去面上疑云，先回了易桓道，“易叔叔，潁川出了變故，重山被抓去了咸陽，我一時情急，便想出府去救人。”

易叔叔回道，“事急則亂，事緩則圓。救人一事，得從長計議，豈能急這一時？”

我點頭道，“還請易叔叔指點。”

易叔叔便道，“今晚，除了這位少俠造訪，門外還有幾位同行的，也一同請進來吧。”

聞言，我詫異地看向阿禮，阿禮便支吾道，“是老太太，還，還有樂夫人。”

不久，便由人領進來一老一少兩個婦人，一見，果然是她們。

娘一眼就看到我，霎時失控大哭，朝我撲過來，“清華！”

我忙奔過去將她扶在手里，“娘，你怎么也來了？”

她卻趁勢朝我跪了下去，聲淚俱下，求道，“清華，你救救重山吧！”

“娘別這樣，您先起來好不好？”我也跪了下去，央求道。

“清華，你還肯叫我一聲娘，娘就是死也無憾了！我知道重山對不起你，可如今你不救他，就沒人救他了！”

“娘先起來，起來我們再說。”我竭力想把娘從地上拉起來。

這時另一雙手也朝我伸了過來，纖柔弱骨，她亦跪在我面前，未曾開口早已哭成了淚人。

我這才正視了她，是樂揚。

“姐姐，”她哭得泣不成聲，“你救救他！”

兩個人都把我當成救命稻草，死也不肯松手。

我實在做不到無動于衷，這些年娘待我不薄。重山又是她的命，早知今日，她應該很后悔當時聽了我的勸告吧，不然按照她想的，重山即便庸碌一世，也好過今日身陷囹圄，生死一線。樹大招風，重山落得今日如斯田地，是否有我推波助瀾的緣故？

我陪跪在地上，半晌也說不出一句話。

“清華，娘求你了！”娘急著將我拖住，哭得更傷心了，一下子，竟直直往后一倒，正好摔在樂揚身上。

“娘！”我們同時急呼。

老太太的病倒，意外結束了這場折騰了半宿的爭斗。

經大夫診治，娘只是急火攻心，并無大礙。

白天，樂揚忙著給娘煎藥，房里便只剩了我和清愁兩個人。

清愁也了解清楚發生了什么，便一直勸我不要去咸陽。

我只是靜靜端詳老太太熟睡的面龐，想著，重山這次，一定是走投無路了。

想好了，我便起身囑咐道，“清愁，我得去找慕椋，你在這兒照顧老太太。”

“姐姐！”清愁在身后急得跺腳，大喊，“你別逞強行不行！”

我沒有理她，徑自往外走去，剛踏過門檻，幾乎和樂揚撞個滿懷。

樂揚急忙將我拉住，“姐姐去哪兒，你當真不管娘的死活了么？”

我匆匆回了句，“我正想辦法。”便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