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談何容易

寂靜原本不可怕，可怕的往往是忍心去打破寂靜的人。

就在這萬籟寂靜的時刻，一個女子的聲音幽幽地傳來——“傲吟山莊可有人嗎？好生奇怪的待客之道啊?！?

思思本來心情十分沉重，聽了有人出言諷刺，卻又不見其人，甚是不悅。

思思朗聲說道：“傲吟山莊不是凡夫俗子能來的。”

珊珊聽后忙說：“敢問來的是……傲吟山莊未曾遠迎，還請恕罪?！?

雖然說思思是一時氣話，珊珊也是為她打了個圓場。其實思思說的也著實有道理。傲吟山莊是冷吟的府第，確實不是凡夫俗子能來的。

接著是女子銀鈴般的笑，來的人生得不美，正是藍珊瑚。藍珊瑚這一進門嚇壞了依依、雙雙、珊珊和思思。她們還不知這女子就是藍珊瑚，只是覺得她長得奇丑無比。藍珊瑚倒也不介意，目光掃向眾人，無比犀利而又無比柔情。

藍珊瑚道：“奴家珊瑚見過傲吟山莊冷吟冷大俠。”

冷吟瞧著藍珊瑚，又轉頭看看身旁的蘇駱荊。蘇駱荊好似十分無奈，哭笑不得的樣子。

冷吟道：“客氣。不知你家主人是什么人？”

藍珊瑚道：“冷莊主可還記得歐陽山莊？昔年老莊主陽霍與冷莊主有過一面之緣，承蒙冷莊主親贈花蒔丹，歐陽山莊一直視為至寶?！?

冷吟道：“嗯。陽霍……我認得的，我還要感謝他送我兩束稀有的曼陀羅花?？上￡枠且痪壑笤贌o緣相見。你的主人是陽霍？你是歐陽山莊的人？”

藍珊瑚道：“我的確是歐陽山莊的人。只是我的主人不是陽老莊主。冷大俠隱居避世，四美相伴，自是不知江湖世事。陽老莊主已于半月前不幸辭世。現在歐陽山莊交給少莊主陽小姐打理。我的主人就是少莊主?！?

說起這個歐陽山莊，確實還有一番故事。歐陽山莊是個簪纓世家，世世代代的繼承人都是姓歐陽的。

早在一百年前歐陽世家也是當世豪杰，世世代代的繁衍生息非但沒有為歐陽家添丁，反倒是江湖廝殺使得歐陽山莊到了陽霍這一代變成了一脈單傳。

既然是歐陽世家，莊主當然是要姓歐陽，而陽霍則在十八年前突然更姓。并且公告天下，說是自己做了一件對不起祖上的事，不敢再用祖上的姓氏，而且他的一對雙胞胎女兒也都隨他姓陽。

個中緣由當真無人知曉。

冷吟微微一點頭，向珊珊微一擺手。珊珊會意地退下去了。

冷吟說道：“不知陽少莊主來了沒有。冷某本該遠迎的，只是現在我有一個朋友中了毒，怕是命不久矣。冷某不便……不便……”

蘇駱荊低聲說：“十年來你從不承認我是你的朋友。今天聽你這樣說，真是死而無憾了?！?

藍珊瑚笑道：“只可惜蘇大俠想死也死不了。因為我家莊主已經來了……”

這時，但聞一股幽香撲鼻而來，似是桂花香，似是桃花香。但見一風華絕代，綽約輕柔的絕世美女，盈盈細步地走來。這少女約摸十七、八歲，身穿波斯玉錦華衣，揚州細紗千層裙，外披紫花粉底輕氅。

如此氣質，如此風度，如此美貌……

少女微一作揖，紅唇輕啟，“歐陽山莊莊主陽碧珊見過傲吟山莊冷莊主，蘇駱荊蘇大俠。”

這少女正是歐陽山莊的新莊主陽碧珊。但見陽碧珊身后還跟著個虬髯老人，臉上一副不屑的表情。

蘇駱荊說道：“找我的人就是歐陽莊主你嗎？”

陽碧珊點點頭，“是。”

蘇駱荊笑說：“早知是你找我，我就不跑了。”

陽碧珊奇道：“為何？”

思思調皮得很，應聲說：“他瞧你生得美，蘇爺見到生得美的女子，就是拼了命也再所不惜，是絕不會逃的?！?

陽碧珊掩面一笑，嬌柔無比，轉頭又對虬髯老者說道：“譚先生，請你先為蘇大俠醫治。”

虬髯老者點點頭，上前為蘇駱荊把脈。這老者面上十分傲氣，淡淡地說：“命無常的毒也算一絕。不過閣下好深厚的內功，中毒后居然還沒有立時斃命，能夠撐到現在。閣下還吃了一種解毒圣藥，恐怕就是……”

珊珊笑盈盈地走進來，接口道：“是傲吟山莊的花蒔丹。老先生好本事。”只見珊珊雙手托著個水晶圓盤，盤內是一壺清茶，幾個玲瓏剔透的水晶杯，好生華貴。

原來剛剛冷吟已猜到陽碧珊必然已經來了，所以要珊珊去泡一壺好茶。如此心思，也怕只有冷吟……珊珊為陽碧珊、藍珊瑚和虬髯老者各倒一杯茶，茶香肆溢，好不暢快。

冷吟道：“先生可是神醫譚何易？”

虬髯老者“哼”了一聲，說道：“找他醫治談何容易。找我醫治有何不易？”

蘇駱荊淡笑一下，“嗯?？峙绿K某今天有幸，能得譚有易譚老先生為蘇某醫治。”

這虬髯老者正是“閻王劫”神醫譚何易的兄長譚有易。神醫譚何易名聲大震，而且脾氣古怪得很，卻遠不如他的兄長譚有易古怪。既然譚何易自命“神醫醫治，談何容易”，譚有易便故意取意“有何不易”，不外乎是想挫挫他弟弟的銳氣。其實請譚有易醫治實難于請到譚何易??！

這小女子陽碧珊到底有什么能耐？

譚有易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說道：“金銀花茶，對女子用處實多，若是加在花蒔丹里，花蒔丹也不免是個美容養顏、延年益壽的靈丹妙藥。”

冷吟道：“冷某謝過譚老先生教誨?！?

原來剛剛冷吟知道來的是歐陽山莊的陽小姐，卻未曾算到譚有易也會來，泡的自然是對女子十分有益的金銀花茶。既有防暑降溫、降脂減肥、養顏美容，又有清熱解毒、百病不生的功效。

譚有易道：“找個安靜的房間，我要為蘇俠士驅毒。俠士中毒已深，但不消一個時辰也可撿回一條命來?！?

蘇駱荊拿了一塊糖，放到嘴里，吃得津津有味，含笑說：“原來我還有的救。唉，蘇某突然又不想死了，原來蘇某死了還是會有人傷心難過的?！边@番話卻也不知是對誰說的。

雙雙連忙站起身，輕聲說：“譚先生，到我房里吧?！庇谑请p雙扶著蘇駱荊，譚有易隨之進了內堂。

思思看著三人遠去的背影，嘆道：“看來蘇爺要是死了，我雙雙姐姐也活不成了。”

陽碧珊眉間一動，旁人瞧不見，藍珊瑚豈會不注意她家主人。

藍珊瑚笑問：“雙雙姑娘對蘇大俠確有情誼？也難怪蘇大俠十年都甘心呆在傲吟山莊了。冷莊主調教出來的丫鬟就是不一樣。”

珊珊機警得很，忙說：“是啊。也許只有我家公子調教出來的丫鬟才配得起名滿江湖、威震四方的蘇駱荊蘇大俠！”

此話一出口藍珊瑚果然無以應對，只得端起茶杯，恨恨地喝上一口。

冷吟道：“珊珊不許胡說。”

陽碧珊看向冷吟說道：“冷莊主，昔年家父與冷莊主平輩論交，說起來，您應該是碧珊的前輩。可冷莊主年紀輕輕，這‘冷叔叔’幾個字碧珊卻怎么也叫不出口?！?

冷吟道：“呵。怎樣稱呼都只是個形式。你想叫叔叔也可?！?

歐陽山莊上一任莊主陽霍其實是個垂暮老人，陽碧珊也是他老來得女，所以冷吟與陽霍雖然平輩論交卻比陽霍小了很多。

陽碧珊道：“冷莊主果然豪氣。小女子有個疑問，如果世上有件極困難的事要請蘇駱荊蘇大俠幫忙，請問用什么方法可以說動他？”

冷吟轉頭看向依依、珊珊和思思，像是在說：“你們有什么意見？”

依依說道：“想要說動蘇爺也不難。只要我依依做的‘彩蝶繞蟠龍’就可以?！?

思思笑道：“還要一包酥心糖。不，不，是很多包?！?

珊珊卻說：“但天下能說動蘇爺的只有一個人，而且是一個女人。”

陽碧珊輕聲問道：“你說的可是雪汀宛凝？十年前蘇大俠因她而自廢武功，也因她而歸隱十年。可是她不是已經……已經……”

珊珊抿嘴一笑，俏皮地說：“陽莊主對蘇爺好生關心啊。我說的當然不是雪汀宛凝，而是另外一個女人。”

另外一個女人，是誰？會是誰？

這時蘇駱荊已然從內堂里走出來，聽得此言，不由得說道：“珊珊，休得拿我打趣?！?

站在蘇駱荊身邊的雙雙已不再是滿目淚痕，而是春光滿面。顯然蘇駱荊的毒已經化解了。一旁的譚有易仍是板著臉孔，徑自走到陽碧珊身后，誰看不出恭敬之色，卻足以證明譚有易是聽命于這個不足雙十的小姑娘的。

思思說道：“蘇爺你沒事了？不會死了？”她的聲音不免喜悅，顯是也對蘇駱荊十分關切。

蘇駱荊走到思思身邊，伸手輕掐她的臉頰，說道：“你這丫頭，巴望著我死了就沒人來纏你家公子了是吧?！?

思思吐了吐舌頭，幾個女子一齊燦燦地笑了。

蘇駱荊瞧著陽碧珊，穩一抱拳，“蘇駱荊在此謝過陽莊主。但不知陽莊主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