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隗這么一說,伍瓊和范協都懂了,范協點頭道:“按大人的說法,最有可能是道家修行之人與東觀中內應合作,尋機盜得此書。若無內應,外人不應知道在璇璣閣,怎敢輕易下手。伍大人,麻煩把來借閱的登記記錄拿給我。”
袁隗見有眉目,便先走了。范協和伍瓊查閱了幾十年的記錄,發現來看此書的人并不多,總共只有一百多人,并且大多集中在剛開始的五年;范協把人員名單謄抄了一份,就出了璇璣閣,離開東觀。范協其實只對其中的三個名字有興趣,抄錄全部名冊是防備伍瓊的一種小手段,那三個名字分別是:宦官張讓,潁川杜密,任城何休。
三個人都是在最近二十四個月來看的書,杜密和何休剛剛離京,張讓就在洛陽,但是那府邸誰敢去查?況且三個人都有拿走書的條件,缺的就是動機。范協沒有絲毫的猶豫,直接到宮中,要找已經是中常侍的張讓詢問,張讓只讓手下小太監帶了一句話給范協:“當時不記得聽誰提起《太平經》,去翻了一下。”
張讓在高臺上看著范協落寞地從宮門離去,很是得意,笑著回到議事房,繼續與曹節等人商量征召名士的事情。幾個人琢磨來琢磨去,確定了一批比較有把握的名字,重要的人物分別是朝歌向栩、彭城姜肱、京兆韋著、豫章徐稚等。隔日,曹節又向袁隗、胡廣等人征求意見,許諾只要是推薦后本人愿意來的人一律任命。
向栩等人都是名士大儒,朝中官員自然不反對。只是在這敏感時刻,征召并不順利,只有京兆韋著為了家族,不得已解巾出任東海相,向栩、徐稚都不應召,最可氣的是姜肱,竟然私告友人說:“吾以虛獲實,遂藉身價。明明在上,猶當固其本志,況今政在閹豎,夫何為哉!“隨即隱身遁命,遠浮海濱。
好在曹節下定決心借寵賢德,以釋眾望,再次請靈帝下詔,加重籌碼。向栩聞拜趙相,立即答應,數日后即赴任;徐稚蒲輪征聘,不幸突然死亡,時年七十二。姜肱拜太中大夫,詔書至門,家人也是一籌莫展,姜肱數月消息不通,早已不知去向。曹節等人聞之愕然,不免嘆惜。
朱瑀向曹節進言道:“下官倒想起一個人,就是以布衣身份上書,勸阻竇武不要為族人封侯的盧植,聽說他可是大儒馬融的學生。”盧植字子干,涿郡涿人,是大儒馬融的弟子,而袁隗正是馬融的女婿;曹節清楚朱瑀在討袁赦和袁家的好,但在此刻,只要有人,總比沒人強。王甫派人一查,很快就收到準確消息,盧植還在京師,立即請袁隗安排。
盧植是在洛陽,正在太學里和蔡邕聊天,蔡邕字伯喈,陳留圉人,太傅胡廣高徒,閑居玩古,不交當世,只和盧植等少數幾人談得來。聽盧植分析朝廷局勢,蔡邕絲毫沒有興趣,好不容易聽完老師胡廣不會有事,就示意盧植暫停,起身從箱子里拿出一個包袱,輕輕地擺在桌上,解開包著的一層棉布和兩層皮紙,竟是一方硯臺,。
盧植頓時一驚,難怪蔡邕如此鄭重,這方硯臺竟是盧植平生未見,就是馬融和袁隗府上也沒有;蔡邕看見盧植的樣子,得意地笑笑,示意他試試。盧植伸手去摸,只覺得潤滑細膩,宛若孩童皮膚;盧植將硯用五指托空,一掂有玉硯的重量,輕輕敲擊,竟是竹木之聲,細看石色青紫稍帶赤,顏色花紋均勻,雕著山水古松,云靄飄浮。
蔡邕笑著拿過去,用手按其硯心,硯心很快變得湛藍墨綠,水氣久久不干;盧植立即興起,將硯臺置于案幾,開始研墨,只見墨不滯,研出之墨汁細滑,提筆一試,落筆流暢,絲毫不損毛筆,不由得贊道:“伯喈,從何處得此寶物,真是千金不換啊,有機會幫我問問從哪里弄來的。”
蔡邕遲疑瞬間說:“子干如此說,我真有奪人所好的罪惡感,這次來太學,我一個朋友送給我的。”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讀書人也是一樣。盧植能想象出蔡邕得硯后欣喜若狂的樣子,笑道:“有如此人物,伯喈一定是我帶我引見一番。”
蔡邕更是為難,支吾著說:“我倒無所謂,就怕子干不喜,他是一個石匠。”蔡邕是個實在人,考慮到現在大漢讀書人的秉性,感覺有些話要說在前面,免得盧植到時候變臉,讓自己的朋友下不了臺。
盧植身長八尺二寸,音聲如鐘,性剛毅有大節,常懷濟世志,聞言大笑道:“伯喈不會以為我是迂儒一個吧,我雖不如你和鄭玄師弟灑脫,還不至于以為自己高人一等。石匠又怎樣,我也不過是一介布衣,快走,帶我去見見能讓蔡伯喈如此看重的人。”
石匠很普通,與盧植、蔡邕年紀相仿,身材修長,皂衣短褂,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正在刻一塊石碑,見蔡邕兩人過來便停下手中活;得知盧植身份,石匠急忙施禮說:“盧先生可是我們涿郡的驕傲,小人劉子敬真是有幸了,見過先生。”
盧植一問,才知道石匠也是涿郡人,叫劉子敬;蔡邕不好意思地看看兩人,一副我沒想到的意思。盧植問起那方硯臺的來歷,劉子敬笑著說:“那時一位交州富商帶到洛陽的假山石,因顏色不好被扔在院角,我去刻字時發現,就向主人討來,回來琢磨了個把月,最后還是覺得做硯臺最好。”
盧植和蔡邕都明白,劉子敬是看見石頭就決定做硯臺,個把月時間僅僅是在琢磨做成什么樣子的,盧植笑道:“將來要有機會,也想請子敬兄幫忙做一方硯臺。”
劉子敬連說一定一定,看看管事的人過來,盧植和蔡邕也不便再打擾,告辭走開。等走到僻靜處,盧植才問蔡邕:“伯喈,你認識劉子敬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