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綠柳腰》(六)
- 勿惹桃花之壹
- mxnaiaao
- 2769字
- 2025-04-02 00:29:24
天地,萬物之盜;萬物,人之盜;人,萬物之盜也。三盜即宜,三才即安。故曰:食其時,百骸理;動其機,萬化安。人知其神而神,不知其不神之所以神。日月有數,大小有定,圣功生焉,神明出焉。其盜機也,天下莫能見,莫能知。君子得之固躬,小人得之輕命。
天光沉沉,細雨綿綿。
一壯漢身披蓑衣斗笠,懷里抱著個大包裹,慢慢行進在漣水村巷里,只是這時的村巷里滿是湍湍洪水,已經沒過了壯漢腰身。
“里面那個巷,貼墻走就到了。”
大包裹里傳出阿真的聲音。
“要不是這雨下個沒完,老子在墻上都跑得起來。”
阿真抬了抬頭,碰到了壯漢下巴。
“別動,這又軟又結實的藤條可不好找,松了也不好綁,你給我老實點。”
一只大手又把阿真壓了回去。
“快到了,門口有小獅子的門檻就是…”
“終于…到了…快去快去…我在這歇會兒…”
壯漢抱住裂了一半的小獅子,把斗笠給了阿真。
“里面的水看著不深,你能走,快去快回!”
“是誰?誰在雨里呢?”
“是我,阿真!”
“哎呀!祖宗哇!這還發著洪水呢?你怎么過來了!?”
管事婆娘穿著蓑衣跑進雨里,一把抱起阿真就往慧娘房里沖。
阿真看到平常打水都很費力的井臺,正在向外暗涌著小洪流,小洪流竄過倒塌的墻舍跟大洪流匯集。
“是誰?阿真?”
“祖宗啊!真是阿真!”
阿真看到圍過來的幾個婆娘,有認識的,有不認識的,幾乎都穿著孝衣,戴著白花,頓時就嚇哭了。
“慧娘…嗚嗚嗚”
“這兒呢…你可真是個活祖宗啊,太不讓人省心了。”
慧娘抱著阿真熱淚盈眶。
“藥…要…清水要熟三遍放溫,泡藥喝,每天都要喝。”
阿真看著慧娘好好的,就慢慢止住了淚,把師父囑咐的話又說了一遍,幾個藥瓶全給了她。
“誰?阿真啊!你師父來了嗎?”
這時,從雨里又沖進來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拽起來阿真,就給她懷里塞了個襁褓。
“快救救我兒,我兒生病了,一直喊疼呢,嗚嗚嗚…快帶我去找郎中…”
阿真被嚇到了,她看到抱著的幼嬰已經出現了尸斑,嚇得將襁褓扔到了一旁的榻上,塌上接雨水的瓦盆也滾落在地,碎了。
“啊…我的兒…我的兒怎么不笑了?是你,阿真!你殺了我兒,我要殺了你!”
失去孩子的婆娘已經瘋掉,伸手要去掐阿真的脖子,被沖進來的壯漢一拳擊暈。
壯漢看到死嬰在地,連聲晦氣,怒斥道:
“管事的婆娘是誰?這里都死人了,也不管管處理掉?等著都遭瘟疫嗎?”
“這連天的陰雨洪水,沒有地方埋啊!”
“怎么管?跟二林家孩子一樣被扔進洪水里嗎?”
小管事婆娘頭戴白花,靠在墻邊問道。
“哪個天殺的,想遭雷劈啊,棄嬰污江可是死罪,是誰?”
“是趙家那個老婆娘!是她!自己死了個小兒子,怪罪到有孕的兒媳身上…害我那可憐的阿妹早產…那老婆娘見是女嬰,竟活活得扔進了洪水里…我那可憐的阿妹也跟著去了…你去殺她!你去殺了那個老婆娘!”
小管事婆娘哭得淚如雨下,引得一屋子婦孺都哭訴了起來。
壯漢恨得咬牙切齒,看到站在一邊安靜落淚的阿真,又冷靜了下來,說了句走,抱起了阿真,沖進了綿綿細雨里。
慧娘穩了穩心神,手捧著幾個藥瓶,走到管事婆娘的身邊:
“張郎中的醫囑還是要聽的,這藥還得有勞大管事分發下去…只是這瘋婆娘母子該如何安置?”
“人已經暈了就綁起來,送她自己屋里去;這孩子…”
“西角門只塌了一半,染缸破了,灶還能用…”
小管事婆娘盯著那一滴一滴的雨水侵染塌席,再次掩面而泣。
阿真這邊與壯漢已經走到了最后的關口,被一丈多遠的湍急洪水擋住了去路。
“…明明勢頭已經開始退了,這邊怎么還漲上了?”
“上游也炸山了嗎?”
“別瞎說!閉嘴…!那叫淺龍翻身引起的地動,懂不懂!?有大貴人要出世要解救萬民了。”
壯漢捂著阿真的嘴,謹慎地左右觀察,只看到西穹泛泛風戲殘葉,所站的高處水已經沒過腳面。
“瞧,老天爺都給大貴人面子,雨快停了。”
壯漢松開軟藤讓阿真站著,自己用肘盤藤,再拋出去,多次嘗試鉤住了一樹老枝。
“大貴人會給我買糖葫蘆吃嗎?我還欠二壯一串,他找我要好幾次了…”
“呵呵,等過了這洪水,老子給你買十個。”
“好好!”
“抓緊這軟藤,別松手!老子現在帶你飛。”
只見壯漢運氣躬身,背著阿真猛得一躍而起,落入老樹旁水中。
壯漢使得猿身盤樹,幾次長臂曲張,指似彎鉤,借力托力終于爬上了老樹粗枝。
緊接著老樹枝藤攀爬到了另一棵大樹上,幾多遷移才終于坐在了高嶺實地上。
忽然不遠山林里有聲響,壯漢起身觀察,見是熟悉身影便擺手讓他們隱藏。
“阿真,叫聲爹聽聽!”
“爹!”
“對對對,老子是你爹,這就送你找師父去!哈哈哈!”
楓色秋嶺煙塞風,青山丹霞總不同。
洪水退去已經半月有余,去西城鎮的一段山路剛被重新挖通,徐家的馬車就又停在了張郎中家院外。
院門大敞,這次徐先生一行七八個人進了院。
徐家瘸腿的老管家笑臉盈盈,連聲地叨擾叨擾,問了阿真知曉張郎中挑水去了,便招呼門口的工匠丈量房屋。
阿真剛想走過去問,頭上就挨了一扇子。
“寫字要靜心。”
徐先生嚴肅的看了眼阿真,又看了看她寫的字,又說了句毫無慧根,就轉身進了正堂。
阿真揉揉頭頂,記起慧娘說過不能對先生無禮的叮囑,又怕打手心,就默默地繼續蹲下寫字了。
徐家小六依然跪著寫大字,其他兩個稍大些的學生跪了一會就跟阿真一樣蹲著寫了。
張郎中挑水回來,老管家又笑盈盈接過活計去燒茶水。
阿真知道師父并不想進正堂,因為師父已經抹掉兩個她寫的字了,還把被擠到石板邊的小六,挪到了自己后面。
在看到學生臨摹的是自己寫的袪風草方后,張郎中走進了正堂,上了門栓,不讓老管家送茶水。
從一聲道隆兄從正堂里傳出來后,徐先生言語的聲音就沒斷過,回應他的大多是張郎中的咳咳聲。
阿真寫完了大字,蹲在灶臺邊看老管家忙活。
起初,正堂里先生話里會點到阿真熟悉的人名,她就會去聽一會墻根,聽的多是之乎者也的大道理,就像天上的星星,看得到摸不著,看久了還會脖子疼…
老管家又送不進去茶水的時候,就接著把她拉了回來,給了個糕點吃。
那兩個大個兒的學生,已經回到馬車里,斷斷續續有讀書聲傳出來。
徐家小六依然在跪著寫字,老管家給他換了根細柴棒,可以寫小一點,多寫些字。
這一奇景,引得上山下山路過的人駐足觀望,那兩個工匠倒是很高興,聊來聊去跟著一位樵夫去看山水風景了。
有求醫的來,老管家就給作揖致歉,讓他們去鎮上。
不到正午,二壯幾個皮猴子就得了消息,跑到了小院附近。
阿真沖他們直搖頭,他們也不走,眼發光看著院里寫字的小六,盯著院門的大馬車。
老管家只得分了些香甜瓜果把他們勸走了。
兩個學生娃也抱回了院,松了馬車套頭,給馬吃草的地方加了道繩,最后關緊了院門。
不知什么時候師父和徐先生站到了附近,嚇得阿真掉了手里的糕點,她趕緊撿起來吹吹塞到了嘴巴里。
徐先生拍扇搖頭,向老管家要了點心茶水盤,吩咐做飯后,又拉著道隆兄回了正堂。
關門前,徐先生看了一眼小六,隨即轉身道:
“瞧瞧,徐家有子如此聰慧勤勉,你能忍心讓他幼時無助,淪為暗巷乞兒嗎?道隆兄啊…我再與你論些世家道理…若我那可憐的侄兒在世,無論有何難處,可都要教會他的。”
徐先生右手握扇,吱嘎一聲單手關上了正堂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