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贈寶物謝滴水之恩,上墳山祭雙親之墓（下）

劉嫂和大劉商量，桂花一家就剩下桂花了，無論如何不能讓她再走絕路，干脆把桂花接過來住，也好守著她。兩人終于說服了桂花，當晚，劉嫂就陪桂花過去收拾什物。

推開房門，屋里冷冰冰，陰森森，桂花進門就直奔里屋，趴在強子躺過的床上哭，哭過后又到外屋趴在婆婆坐過的椅子上哭，劉嫂也在一旁陪著落淚。哭過一陣子，劉嫂拉起桂花說快收拾東西吧。桂花一邊哭著一邊收拾東西，件件東西上都沾著淚。她從桌上拿過和強子的合影照，拿了婆婆的銅煙壺，又去里屋抽屜取出梳妝盒，又拿了些用得著的其它東西。大劉過來幫著將桂花收揀的東西裝進撮箕，端了過去。看看收拾得差不多了，桂花正欲出門，忽又想起一事，重新進到屋里，她一頭鉆進婆婆的床底下，抽出了一塊活動的磚，從里面掏出個油布包，打開油布看了看，正是婆婆生前常供著的那尊菩薩。婆婆雖然瞞著她，可婆婆的這個秘密桂花早知道。她將佛像重新包好，轉(zhuǎn)過身來，跪在了劉嫂面前：“劉嫂，強子和婆婆走的時候我不在身邊，全虧你們一家?guī)椭侠砗笫拢銈円患业拇蠖鞔蟮鹿鸹ㄎ覠o以報答，這尊銅像也許還能值幾個錢，外面可能有點金箔，你若不嫌棄，就請收下。”說著將油布包塞到了劉嫂手里。桂花并不知道這尊佛像的質(zhì)地，也不知道它的價值。劉嫂忙攙起桂花說：“桂花呀，你怎能說這樣的話，能幫的就幫一點，幫不到的，也沒法子，只要你好好地活下去，我們一家就高興了。”她擦了一把淚，看了一眼手里的油布包，接著說，“這東西不管值不值錢我都不能收，不過，你若收藏不便，我倒可以替你先保管著，等你方便的時候再拿回去。”桂花聞言，沒再說什么，隨劉嫂去了他們家。

桂花誤將金佛當金箔銅像送給了危難之時給予幫助的鄰居劉嫂一家，卻引發(fā)了幾十年后的一場轟動一時的官司，這是后話了。

再說桂花去了劉嫂家后，大劉找來幾塊木板和鐵釘，將桂花家的門窗封了起來，免得日后桂花過來睹物思親，睹物傷心。當晚，劉嫂試探著問桂花將來作何打算，是回娘家湖南還是留在龍津鎮(zhèn)。桂花說她已經(jīng)是嫁過來的人了，不會離開強子，不會離開龍津鎮(zhèn)。劉嫂說：“那也好，你就先在我們家住下，余下的事以后再說。”

當夜一宿，三人都沒合眼。

次日一大早，桂花在劉嫂的陪伴下去上墳。強子和婆婆的墳就在虬梁山上一面向陽的山坡上，俯瞰著龍津鎮(zhèn)，遙望著虬水河，是塊上好的風水寶地。

一身素衣的桂花拖著疲軟的腳步，在劉嫂的攙扶下向山上一步一頓地走去，她頭扎白布帶，腳上的黑布鞋上罩著白布，未見墳塋就已哭成個淚人。

遠遠見到的虬梁山，山莽莽，風肅殺，山坡上，荒草連天，高大的樹在風中搖擺，簌簌地抖下一地枯枝敗葉。兩冠新墳相距不遠，無碑無字，一高一低的矗立著，低的是強子，高的是婆婆。

桂花遠遠望見就跪在了地，匍匐著爬向較低的那座墳，哭喊著強子，說桂花來看你了，桂花來遲了，桂花對不住你。她跪在強子墳前，用嘶啞的聲音念頌著，數(shù)落著強子生前的種種好。

帶來的紙錢被點燃，一柱青煙冉冉升起，攜帶著紙灰去到了天堂，天堂里的強子若在天有靈，也一定在看著她。桂花一邊燒紙一邊念叨著，叮囑強子：“桂花不在身邊，自己照顧好自己，燒去的錢想買點什么就買點什么，別留著。別總?cè)ハ胫切﹤€煩心事，想不通的事兒再想也想不通，不如不想……”

哭完了強子哭婆婆。

桂花來到婆婆墳前，跪地磕了三個響頭，恭恭敬敬地插上三柱香，擺上供品。燒紙錢時她嘴里喃喃道：“桂花不孝，沒給婆婆留后，若有來生，愿到婆婆跟前做牛做馬。”她告訴婆婆，燒去的錢去陰間買副金耳環(huán)，再買上一副銀手鐲，若有余錢，再買個新拐杖，杖把上雕著鳳的那種。路不好走就慢著點，別栽了跟頭。

桂花久久地在兩座墳塋間徘徊，嘴里不停呢喃、絮叨著……劉嫂過來勸桂花說，死去的不能復生，活著的就要好好地活下去，勸她節(jié)哀自重，勸她快回。桂花長跪不起，以手代鋤，給強子和婆婆的墳續(xù)添了幾把新土。

墳尖上壓著的紙錢被風翻動著，墳塋旁插著的竹梢上系著白紙條，在風中長蛇似的舞動。巍峨高大的虬梁山，畫軸似地占去大半個畫面，畫面中的桂花顯得那么渺小，兩冠新墳，小的也幾乎看不見。遠處站著的劉嫂似一尊塑像，秋風中，蓬亂的頭發(fā)飄舞著。

虬河水照樣日夜流淌，虬梁山照樣四季輪回，世間萬物，不因風的作用而改變，也不因日出日落而消損，過了秋天，春天也就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