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傳道書》里的傳道者說：虛空的虛空，虛空的虛空，凡事都是虛空。我所以恨惡生命，因?yàn)樵谌展庵滤械氖拢叶家詾闊溃际翘摽?，都是捕風(fēng)。

都是虛空，都是捕風(fēng)——說得大概就是我此刻的情境吧。一切來的、讓我歡喜的、淚流滿面的、驚惶失措的、鉆進(jìn)心臟里扎了孔又突然抽身離開的種種，種種的種種，不過都是虛空，都是捕風(fēng)。

唯有喝酒，唯有酒水穿腸而過那一剎那的清涼才是真實(shí)，真真實(shí)實(shí)，沁透心脾。這不禁讓我想起喜歡的那個(gè)唐朝詞人韋莊，他的那句“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幾何？”

是啊，人生能幾何？我這一襲糟粕又能荒涼到幾何？終歸有那么一天，我所見的、讓我痛不欲生的一切悲歡離合都將化為灰燼被塵土掩埋，沒有人會再看我一眼，而我也將永不再留戀。我又能留戀什么呢？

收音機(jī)里，那個(gè)有著清脆聲音的女主持人說：“你有沒有感到過很深的、深得讓你透不氣的孤獨(dú)呢？恍惚回到耶和華創(chuàng)世紀(jì)的年代，蒼茫宇宙，一片荒蕪。你獨(dú)自一人行走在黃沙石流之中，甚至沒有自己的影子相伴……”

心，忽地沉了下去。喝到嘴里還沒有咽下去的啤酒包裹在我的口腔之中，異常苦澀。一個(gè)聲音在耳邊不停地對我說：沒錯(cuò)，這就是孤獨(dú)。

孤獨(dú)。我怎么會感到孤獨(dú)？我他媽的怎么就感到孤獨(dú)了？我忍住心里莫名的悲慟，強(qiáng)迫自己將嘴里的啤酒咽下去——苦，苦不堪言，苦到我無力承受，于是一把抓過收音機(jī)狠狠地砸了出去。

幾秒稀里嘩啦的聲音之后，我看見了支支。我終于又看見了她。她驚慌的站在我的房間門口，睜著大眼睛呆呆地看著我，讓我以為置身夢中。正午的陽光，透過窗簾稀疏地照進(jìn)來，我隱約看見她酒紅色的頭發(fā)突兀地閃著奇妙的光暈，襯著她溫暖可愛的臉龐，此刻的她又變成了美倫美幻的洋娃娃。看著看著，我竟鼻子一酸，沒法控制地流下淚來。

我想她。

我不得不承認(rèn)，我想她。在沒有見到她的這段時(shí)間里，我無時(shí)無刻不在想她。因?yàn)樗?，我感到孤?dú)感到痛苦感到酒是那么苦。可是，她真的出現(xiàn)在我面前了，我又無言以對。她的嘴唇上有傷疤，那丑陋的痕心安理得地盤踞在那里提醒著我的脆弱——她是寧愿將自己咬傷都不愿告訴我關(guān)于她的任何事。想到這里，我感到呼吸都不能正常繼續(xù)了，我大口地喘著氣，哽咽地指著她咆哮：

“誰叫你進(jìn)來的？給我出去！給我出去出去！”

“別這樣……”她輕輕地說，邊說邊向我走過來。我看見她一臉乞求之色，當(dāng)時(shí)就瘋了，抓起沒喝完的啤酒罐狠狠地朝她砸過去，嘴里揭斯底里地叫囂：“我他媽的不需要你同情！趕緊給我滾！滾！”

大腦里又是一段空白。

我該怎么形容那個(gè)時(shí)刻的情景呢？啤酒罐從我的手中飛出去，帶著一陣無形的風(fēng)，在一秒不到的時(shí)間里撞在了支支的胸口，罐里的啤酒飛濺出來，濺到了她的衣服上、臉上、頭發(fā)上，又在一秒不到的時(shí)間里從她的肩頭滑落，殘余的啤酒濺到了她裸露的小腿和腳趾，最終在地上打了幾個(gè)滾，停在墻角不動了。她皺著眉頭，伸手捂住被砸過的地方，強(qiáng)忍著抬起頭來看我，我看見她的眼睛里充斥著無數(shù)的淚花，一閃一閃地，灼傷了我的眼。

我絕決地閉上了眼睛，不敢睜開，不敢再多看她一眼，是一眼都不能再看了?，F(xiàn)在的她，一定是傷心至極，一定是淚流滿面，一定一定是無法再原諒我。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我分明是那樣的想念她，可是她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又趕走了她。我怎么會變得如此癲狂？

沒有人告訴我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