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陽鏢局院落最角的后堂深閨,

高墻之內,屋廊相連,青磚碧瓦,珠紅門柱,唯有最角的一間卻與其他不同,此間小屋為青石所筑,屋頂石板覆于其上,窗門狹小,顯得極是厚實堅固.此時小屋門窗緊閉,屋外六個八尺大漢正將小屋圍了個嚴實,艷陽之下六人雖已汗如珠滾,卻未有一人動上半分.不知屋內有著何種重要的事物.

回廊遠處,一侍女款款而來,看其年紀十七上下,粉面藕臂,青絲輕垂,雖是侍人打扮,卻有幾分嬌貴之氣.應不是等閑侍女下人.其手中托盤之上置有吃食飲品.沿著回廊陰涼之處愈行愈近.

行至近處,女侍向烈陽下的六人看上一眼,目中盡是鄙夷之色,憎恨之意,再看那六人,個個面色赤紅,低著腦袋將守衛之事忘了個干凈.

“猶老大.快開門”侍女見六人模樣,心中更氣.沒好氣的說道.

“啊,哦...”那名被喚作`猶老大`的大漢聽聲回神,方才想起了些事情.忙走至門前取出懷中鑰匙將石屋之門打了開來.

門聲厚重,開了又關.

屋內,雖最晴天白日,仍是亮著燈燭.燭光微黃照亮了屋內角落.其內右側半間為大大小小數十個箱盒占去.左側半間側置有一床一桌.屋內淡淡腐朽之味,青霉之氣.

床上,一婦人半躺其上,其身著白衣,發髻凌亂,面色蒼白,目光呆滯無光.懷內一幼子看去不足滿月,身長一尺稍余,小臉臘黃,面上仍有未干的淚漬,不知可是哭得累了,此時正閉著小眼輕輕喘息.

“夫人,憶蓮給你送吃食來了,”那侍女將飯食置于桌上,低首抹去眼角濕潤,便立于床旁不在言語.

床上婦人,呆滯的雙目內一絲悲色閃過,將懷中幼子搖醒,口中念念有聲,不知所云.便端起桌上清粥便喂了起來.

只是那孩子雖是慣了這般喂法,張開小口喝了起來.卻也不禁嗆咳的小眼中盡是淚花.一小碗清粥才下小半,那枯瘦的孩子已然被嗆的面色通紅,哭鬧不止.

婦人將手中正是哭鬧的幼子放于床上內側,便自顧吃了起來.

"夫人,今日鏢內來了一黃袍老僧,手中念珠大如鵝卵,你說怪也不怪"名為憶蓮的侍女,輕步走至那婦人身旁,為正在吃喝的婦人理了理蓬亂的頭發.憶蓮也不在意婦人的表情反應自顧說道.

婦人捧著飯碗的雙手猛然一頓,埋在碗口的面上微微驚訝,隨之便換作深深的憂郁之色.

"今日,鄭北川還在酒家三樓盛宴相待,不知那人又在想些什么!"憶蓮未見婦人之態,手下未停將蓬亂青絲漸漸理梳成束,露出那婦人仍是臟兮的面龐,那人正是鄭歸海之遺孀蒼州陳氏.

衣衫雖是破亂,未掩其身姿婀娜,蓬頭垢面難隱其如花嬌容.

"啪.."

瓷碗墜地,驚哭半睡幼兒.哭聲久久不止,便連屋外六個壯漢亦不禁為之動容.

"大哥,這孩子許久未有過這般哭鬧,可不會出什么叉子吧."六人中最為靠近門旁的一人開口道.

.......

齊陽鏢局客房

老僧酒足飯飽之后,坐于床榻之上打坐調息.看其時而緊皺雙眉,時而望眼向窗外.心中似有難解的困惑.又似心中滿心的等待.

荏苒時光,匆匆而逝.殘陽西下,如血暮光籠罩整個河陽城.東方天際已然亮起點點的星光.其間除了女侍送來茶水點心,便出無他人來于此處,門外除了幾聲蛐蛐低鳴,再無其他聲.

老僧緩睜雙眼,此時天色已然暗,彎月升起,透窗灑下淡淡斑白.

一聲嘆息之后,老僧翻身下床走出屋外.

此時鏢內已少人走動,武陽閣大門半掩.老僧略一停頓,口中發出幾不可聞的一聲苦笑.輕嘆一聲便扭身向大門而去.

十丈之距,不過喘息.老僧于鏢門口處飛身一躍,近丈高墻輕松而過.老僧身影才消,院內便多出了四條人影.最前一人便是日間那青衣男子郭明遠.其身后三人,黑衣襲身,勁裝打扮.

郭明遠望向高高墻頭,目中稍露欽佩之意,身后三人相對而視亦不禁為這老僧的輕功身法感嘆.

原今日鄭郭二人早料這老僧來意絕非探訪故友那般簡單.便集鏢內得力之人暗中監視.可單輕功而言,那老僧便已高出眾人不止一點.何談監視？

郭明遠思索片刻,揮退身后三人.向前數步亦飛身躍墻而出.其去勢雖不及老僧那般輕松,卻身形飄逸更是優美了幾分,剩余三人相對望片刻相繼離開,往后堂而去消散于深深夜色之中.

院門之外,高墻之下.

郭明遠落地無聲,其身形稍穩正欲邁步,卻急急的頓了下來.自已正前一米不足之處,一人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那人正是適才躍墻而出的老僧.

郭明遠雖是極為機智之人,如此之境卻也難掩窘狀,顯得不知所措.面色緋紅汗由手出.

“郭施主,如此深夜相隨,可是想陪老納促膝談心？”老僧抿嘴笑道

“這......高僧多慮了,在下深蒙老鏢頭大恩,其慘遭毒手尸骨未寒,小可夜不能寐,遂出來轉上一轉,或能找到一絲線索.在此偶遇到高僧實是巧合,實是巧合......卻問高僧此行又所為何事？”郭明遠心中急思,笑道.

“哈哈.....那當真是巧得很哪!”老僧大笑一聲,接聲又道：”施主如此情義當真是難能可貴,老朽夜深腹中空空,便想到城東一酒家這幾日晚上也不曾打烊,便想去看上一看,郭施主不妨和老納一同前往飲上幾杯？”

“這....多謝謝高僧美意,鄙鏢招待不周還請海涵,巧在小可也需東去,能陪高僧一程也已高興得很”郭明遠說罷躬身揮手向東,作了個請的姿勢.

老僧身未動,卻皺起眉頭,右手撫其光光頭頂.疑聲問道：”施主卻信沒有記錯方向？當真要往東？”

“小可身居河陽多年,自是不會錯的.”郭明遠雙手作揖回道

“哦..那定是老納上了年歲記不得事了,老納明明自西方而來,適才卻誤以為是東,讓郭施主見笑了,即然師主與老納并不同路也不勉強了,老納酒足飯飽之后便回,施主大可放心!”老僧苦笑一聲,右手又摸了摸光亮頭頂顯得極是懊惱.

郭明遠面色低沉,心中苦笑,拱手作禮便向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