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火根家晚餐桌上，唇槍舌劍，炸點四起，差一點兒女后輩們為辦理房產證過戶鬧事成功，把做父親的氣得肝膽欲裂、肺腑將剛買來的灶具和炸。

這邊，唐國忠和母親第一次在剛買來的新灶具和液化氣上單獨開火做飯做菜，椒椒自愿加入，和和美美，欣喜由衷。主食是上等糙晚米飯，很適合老母親的胃口與營養，菜除從“好X福酒樓”帶回來的剩余品外，還炒了盤綠油油的小青菜，燉了一砂鍋排骨蘿卜湯，非常鮮美。

唐國忠請母親坐在舊二斗桌鋪了新臺布的餐桌旁，由他親自喂菜喂飯。

椒椒也不時用餐巾紙，給婆婆擦嘴。

祖孫三代正吃著，母親本已溫和的臉，忽然又恢復了癡呆模樣，原來是有人敲門。

椒椒聽到敲門聲，走去開門，進來的是木根。

“媽媽，大哥，剛吃飯哪？”木根列行公亊似地請安打招呼說。

母親一臉平板，目光冰冷，只顧咀嚼，仿佛沒有聽見木根的問候。

唐國忠說：“三弟，你也來吃些排骨蘿卜湯吧?！?

椒椒也說：“四叔，我給你裝一碗?！?

木根忙攔住道：“我在家早吃飽了?！闭f完，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下。

唐國忠說：“今天上午，老二和我吵翻了，宣布不準我在這兒住，不準在他家吃飯，所以自己單獨開火了。”

木根說：“小弟也是剛才才知道的。太不像話了?！?

椒椒從電飯煲里給自己再盛了小半碗飯，說：“我看這樣也好。事情是我爸弄壞的，大伯出錢給我爸的公司分兩步三步買車、擴大經營的想法可以免了，讓我爸我媽明白了的時候后悔去吧?！?

木根說：“你不心疼你爸你媽呀？”

椒椒說：“我還希望哥哥姐姐埋怨他們呢。”

木根說：“好厲害。行。是非分明，將來一定有出息?！?

椒椒說：“四叔，我剛才的意見還沒說完呢。”

木根：“好。你說下去。”

椒椒說：“今后不管我爸怎樣后悔，甚至可能向大伯打爆竹、辦酒席、下跪賠禮道歉……”

木根差一點驚得跳起來了：“你爸會這樣？！”

椒椒：“我是說‘可能’?！?

木根說：“嗯。極而言之。你接下去說?！?

椒椒說：“即使出現了那樣的情況，我建議大伯也不要把美元投進我爸的公司。這樣，大伯可集中財力，在本地選一兩個低成本，高產出，科技含量高，利潤也大的項目，不要多，投資進去，再找一位理想的代理人，代替大伯管理常務就行了?！?

木根說：“這個代理人找誰呢？”

椒椒說：“找大伯的老情人臘梅女士。”

木根說：“好主意！臘梅女士我知道。她在省城，是位著名記者，50年代初期的大學畢業生，對企業界十分了解，剛退休兩三年。正好?！?

唐國忠這時插話了：“就怕難找到。”

木根說：“大哥，不難。找到她單位就可找到她。這樣吧，椒椒，吃完了飯，中央電視臺新聞聯播之后，你陪大伯用你家的電話……”

唐國忠說：“吵翻了，再用他家的電話不好吧？”

椒椒說：“省城幾家報社的電話號碼也不知道哇。”

木根說：“這個好辦，可以問查號臺?？上壹姨h，只好委屈大哥到附近公用電話去打了?！?

椒椒說：“四叔，您今晚要急著回去嗎？”

唐國忠說：“椒椒，報社的電話不一定今晚就打嘛?！?

木根說：“嗯，大哥，小弟建議，還是宜早不宜遲；遲了，如果臘梅女士明天要出去旅游，或者到外地親戚、朋友、兒女那里去了，那就錯過了一次機會。”

唐國忠覺得木根的話有道理：“嗯，也是。不過三弟，你可以晚一些時間回去么？”

木根說：“可以。小弟今兒晚上，就是特意來多陪陪母親的。您同椒椒盡可出去打電話，時間再長也不要緊?！?

椒椒說：“那就太好了！只是要請您注意幫助婆婆上馬桶?！?

木根說：“我知道，大哥，您請放心?！?

唐國忠說：“嗯。有你在這兒，我很放心。”

晚飯后，洗好了碗筷，他們又閑聊了一會兒，唐國忠就和椒椒下樓了。

外面天空，玉兔東升，灑向人間一派銀色。

唐國忠與椒椒從屋里出來，邊走邊談。

椒椒說：“大伯，既然四叔在照料婆婆，可以晚回去，我們不如到電信局營業廳去打電話，那里服務好，環境好，又很保密，收費也公道?！?

唐國忠說：“行。由你安排。”

椒椒說：“還有。九點鐘以后打長途。可便宜30 ％，我們九點鐘準時去打?！?

唐國忠說：“晚了，會不會影響人家休息？”

椒椒說：“不會，報社是通宵有人上班的?！?

唐國忠：“我是說，如果報社告訴了我們臘梅家的電話……”

椒椒這才悟出唐國忠的意思：“哦，大伯。你幾十年了，還在為臘梅女士的休息著想。她真幸運哪！”

伯侄這樣走著談著，被在屋頂大陽臺上賞月、觀夜景的王金秀看了個清清楚楚。

“哎，你快來看?！蓖踅鹦銓ψ谒砗笠粋瘸闊熀炔璧幕鸶f。

火根不知道何物，卻很順從地往前起身、挪步：“看什么？”

王金秀說：“看我們的寶貝女兒和唐國忠那份親近樣子，真被寶蓮說中了，不是父女，勝似父女呀！”

火根說：“勝似父女倒沒什么……”

王金秀說：“你昏了頭哇，老東西，怎么沒什么呀！他唐國忠一沒花錢，二沒費心血帶養，不幾天，用花言巧語和小恩小惠，就要把我們辛辛苦苦養到十七八歲的聰明女兒騙走，你還說沒什么，不是你十月懷胎，啊！不是你痛苦分娩，??！”說著，竟哽咽起來了。

火根說：“你近來怎么啦？！動不動就向我發泄一頓，是不是電視里說的，得了更年期綜合癥啦？！我還沒把話說完嘛！”

王金秀：“好，你說，我聽你說完。”

火根：“我不說了！”一甩手，回到原坐椅子上生氣抽悶煙。

王金秀說：“哎！我好了，你怎么也像有了更年期綜合癥哪？！”

火根說：“我都過了六十二歲生日，還有什么更年期綜合癥喏！”

王金秀說：“怎么沒有？！人家電視劇里說，七十歲還得了更年期綜合癥呢！”

火根說：“那是胡編亂造！作者導演不懂，演員也只管要錢，不顧臉面亂說一通。這樣的制假電視劇，我根本就不看！”

王金秀說：“好了好了，不說什么電視劇、綜合癥啦。還說我們的小寶貝椒椒吧。你說，她會不會被唐國忠騙去做女兒呀？”

火根說：“剛才被你鬧糊涂了，讓我再想想?！?

王金秀說：“他的心可黑嘞！一要搶走我們繼承的祖宗房產，二要騙走我們的寶貝女兒，三要往我們頭上潑臟水，散布我們對癡呆母親不孝哇！”

火根說：“你放心。我們有漆部長、杜書記和你堂弟王秘書長等一大批領導干部扶植，撐腰，還怕他唐國忠搶祖業、潑臟水嗎？他做夢去吧！現在要防止的，是椒椒主動送上去讓他騙，把她騙走！”

王金秀：“對了。你說得太對了。據說美國的騙子比解放前上海的騙子還厲害十倍，一噴上什么藥，人就明明白白又稀里糊涂跟他走了，可要提防呀！”

火根說：“這個，我們的二女婿王虎根有辦法?！?

王金秀說：“對呀！他和黑道人物有往來，我找他去?！鞭D身欲走。

火根立刻制止道：“哎，不要急嘛，讓我再想想。有人說，這黑道上的人，我們如果惹上了，也不一定好哇！”

王金秀一想也怕了：“這倒也是。不過你要想出好辦法來呀！”

火根說：“你放心吧。我比你更喜歡椒椒。她對我也比對你好！”

椒椒陪大伯去電信局營業廳給省城報社打電話，打了幾家報社，才問到了臘梅的家，便給臘梅家去電話，但沒人接，又去電話問報社，才被告知可能和誰去旅游，也可能到好友家探望或去了兒女家。到底去了哪里，報社值班人員也不清楚。

“這怎么辦呢？”椒椒著急地問道。

唐國忠揣摩著說：“會不會跟她先生回天鵝市，看望她父母來了呢？”

椒椒問道：“她父母原先住的地方，您還記得嗎？”

唐國忠說：“記得。就在四溪橋附近上演過京劇的戲園子旁?！?

椒椒說：“哦，我知道了。就是現在的江邊電影院附近?！?

唐國忠說：“對了。那天去你木根叔家路過那兒，就勾起了我的回憶?！?

椒椒說：“是嗎？那我帶您去找。”

唐國忠點頭：“嗯。”

伯侄倆出了營業大廳，往四溪橋走，不多會兒就到了。

椒椒用本地方言代大伯打聽，誰知打聽了差不多大半條街，也沒問到一丁點消息。也難怪，原來的舊房子已改建成了六七層高的下面是店鋪、上面是住家戶的新樓，而且又都是年輕人和新住戶，老住戶或知情戶一家也沒有。無奈，椒椒只好領大伯來到有十幾級水泥臺階上的混凝土防洪大堤上，觀看江中夜景，以緩解大伯沒找到臘梅父母家而有些失望的低沉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