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秀喝了一口茶，說：“大哥，請聽我講完。老人家本來就在這樣一步一步走著做貢獻，不要很久，便

會功德圓滿，乘鶴西去。可是大哥您一回來，又是喂她吃菜吃飯，又是買什么奶粉、餛飩、香蕉、蘋果，還有

面包、巧克力、紅棗、西紅柿、黃瓜、白木耳等等，三餐以外，還要補進這么多營養(yǎng)品，使老人家又不知要茍

延殘喘到幾時，要增加受罪時間多長，我們?nèi)以诰裆弦膊恢黾佣嗌偻侠邸４蟾纾@是在幫老母親的

倒忙。幫我們大家的倒忙啊！等您的簽證時間一到，拍拍屁股飛走了，回美國去了，把個癡呆母親丟在這里，

那不是增加我們的麻煩，要了我們兩個小家的命嗎！”

唐國忠說：“請你放心，有我負責到底。”

椒椒一臉怒氣，說：“大伯，姑姑在電話里說要發(fā)言。”

唐國忠：“好，請姑姑說。”

電話免提擴音喇叭里傳出香香的聲音：“大哥、二哥二嫂好。剛才二哥二嫂說的這些話我都聽到了，但請

愿諒，我不能茍同。因為這些話，違背了國家頒布的《老年X權益保障法》。這部法律規(guī)定：‘禁止歧視、侮

辱、虐待或者遺棄老年人’，‘家庭成員應當關心和照料老年人’。強調(diào)：‘贍養(yǎng)人應當履行對老年人經(jīng)濟上

供養(yǎng)、生活上照料和精神上慰藉的義務，照顧老年人的特殊需要’。因此，我愿意履行對老母親的全部義務…

…”

火根聽到這里，已怒目圓瞪，啪地一聲，將只吸了兩口的帶嘴香煙，狠狠地摔在茶幾上，走過去就要斥責

香香，卻被王金秀掄先了一步。

王金秀抓起話筒吼道：“香香你少說漂亮話！幾十年來哪個不知道，老人家的經(jīng)濟供養(yǎng)生活照料都是老田

、田老大和我負擔的，連你的吃用和讀書的錢，都是我們供給的。你作為老人家的女兒，按理按鄉(xiāng)俗，你都應

該全部負責，照料老母親，可是你從BJ回來過幾次？你給老人家端過幾次飯、洗過幾次澡、洗過幾次屎尿褲

？嗯？！今天倒來教訓起哥嫂來了，你沒有這個資格！笑話！你愿意盡全部義務，你來呀！你如果真有孝心，

真愿意履行全部義務，你和你老公來呀！來和你母親作伴，像大哥一樣，日日夜夜來服侍呀！鬼東西，做不到

吧？！做不到就不要亂放狗屁！”說完，重重把送話機一摔，氣呼呼、咚咚咚回到座位，然后點著一支香煙，

大口大口吸著。噴著煙霧，和剛才戴唐國忠送的新項鏈時的她，判若兩人。

“大哥，小弟我要求發(fā)言。”木根已被火根夫婦的話氣得臉色大變但說話在盡力克制。

唐國忠說：“請講。”

木根說：“小弟我完全贊成大哥剛才說的意見。只補充幾點：小弟認為，做兒女的要像關心和愛護自己的

子女那樣，去尊敬和孝順自己年邁的父母……”

火根又馬上打斷木根的話：“你這個比喻很不對嘛！父母就是父母，兒女就是兒女，怎么能把父母比作自

己兒女來關心呢！”

唐國忠反對火根這樣盛氣凌人的態(tài)度，有點兒不滿地說：“二弟，請聽老三講完嘛。”

火根仍傲氣十足地：“好。讓他講完。木根，你往下講。”

木根接下去說道：“剛才小弟我這個比喻也許不夠準確，但小弟說的是心，是對父母的心要到位。兒女們

小時候有點頭痛腦熱，做爹娘的就會焦急萬分，送去看醫(yī)生；兒女們上什么學校，做爹娘的也會用盡心思，到

處打聽。可是對自己年邁的父母，對自己生病的父母，就不是這樣，這就不好了……”

王金秀又截斷木根的話，氣洶洶地問道：“你說誰？你要把話說清楚！”

木根道：“我說我自己。我生下來直到兩三歲都不懂事，也不會自己吃喝，甚至常常屙屎尿在身上，是母

親大人用乳汁哺育了我，喂飯喂菜，洗屎洗尿養(yǎng)大了我。而今，母親她老人家老了，癡呆了，手腳不靈活了，

也不知人世間的事了，就像我幼小的時候一樣。這時候，我完全有責任有義務也應該有良心照料好她老人家…

…”

火根又插話道：“講簡單點，不要兜圈子。你還準備怎樣照料好老母親嘛？！”

木根說：“我懇請大哥二哥和香香姐支持我，讓我全包了母親的照料事宜，允許我把母親接到我家去，吃

喝照料，精神慰藉，全由我負責，保證不會再發(fā)生老母親屙屎屙尿在身上，沒有人及時換洗的事。”

王金秀陰陽怪氣地問道：“唐局長，說完了？”

木根：“說完了，請二嫂支持，小弟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您的恩德。”

王金秀倏地站了起來，瞪著眼睛面向木根狠狠地說道：“呸！還恩德呢！我問你：你今天是安的什么心？

！嗯？！你把你二哥和我看成什么人了？你要置你二哥和我于缺德、缺仁、不孝不義的地位么？妄想！你打錯

了算盤！你‘全包了’？你拿什么包？你包得起嗎？人家當局長，口袋里的錢數(shù)都數(shù)不清，銀行存款幾十萬上

百萬，你有么？你連兩個子女上大學都差一點供不起，要子女在外面打工去完成學業(yè)，你還想全包老母親呢！

狗屁！要全包，也要先由你二哥和我全包了，不要你出一分錢，一分力，到那時如果傳開了，看你這個不盡孝

的局長還怎么當！”

火根也火上澆油道：“對！要全包，也要先由我全包！過去要你照料老母親的洗屎洗尿，洗澡看病，不要

你出錢，那是優(yōu)惠你，照顧你對老母親盡一點孝心，好在局機關和上級面前攤個孝子的好名聲，對你升官有利

。現(xiàn)在你不識好歹，糊說八道一通，我就不優(yōu)惠你了！老母親的晚年由我全包了！”

唐國忠說：“二弟，還有我呢。我還沒……。”

火根說：“：大哥，您就算了。你長住在美國，回來探親，看望母親暫時住段時間，到期您就要走了；母

親這么大年紀，又癡呆了，屎尿常屙在身上，您又不能帶她老人家坐飛機飛走；她老人家多年前，就不愿長時

間住在外地，在BJ住了一年多點就吵著要回來，怕死在BJ要火葬，也怕在那里做野鬼，孤零零的。算了，

大哥。再說，您在美國是個退了休的公職人員，經(jīng)濟上恐怕還沒有小弟我在家鄉(xiāng)寬裕吧，答應了人家李局長50

萬美元投資，到今天都沒有電匯來，大概有難處了吧。所以大哥，全包母親的事，您就算了。”

唐國忠說：“這怎么行呢。奉養(yǎng)父母是每一個兒女的責任。我……”

火根說：“大哥，您只要在母親有生之年，常回來看看就不錯了，就算盡到了責任了。對不起，大哥，小

弟我還有件重要的事要辦。散會吧。”說完，起身便走，開門出去了，關居室門時，碰得山響。

王金秀見丈夫走了，走得像個老大，有分量，自己也冷笑了兩聲，緊跟著也出去了。

木根站起來對門外叫道：“二哥，母親要是遭到不幸，我要去法院起訴！”

“他敢！”唐國忠也生氣了。有頃，他又想：火根這種態(tài)度，他雖有思想準備，但卻沒想到會發(fā)生得這么

快。真是惡人的臉，海上的風，說變就變，沒有人性，沒有情義，沒有尊長，沒有上下，連他這位大哥，也不

放在眼里了。如果是在臺灣，我早就扇過去幾個耳光了，現(xiàn)在為了母親，還得忍一忍。

椒椒早氣得全身在抖，問：“大伯，姑姑的電話怎么辦？！”

唐國忠已冷靜下來了，平靜地說道：“告訴姑姑，暫時休會。”

“嗯。”椒椒對著送話器說：“姑姑，大伯說暫時休會。”

受話器傳出香香的聲音：“你爸太蠻橫了！”

椒椒兩眼噙著淚說：“姑姑，我也沒料到。就這樣吧。”說完，放下受話器，眼淚像小溪般流淌。

唐國忠走過來安慰道：“椒椒，不要難過，不要流淚，淚水是感動不了你的父母的。走，下樓去，回婆婆

房里去。”

木根夫婦也過來說道：“我們也一起下去。”

他們將燈關了，將門關了，就都下樓，來到老人家的房間。

老母親躺靠在床上，沒有睡著，似在想心事，但旁人很難察覺。只見她臉部依然是平板、癡呆的，兩只眼

睛也是那樣冷冰冰的。四個后輩進來，她像全然不知，沒有任何反映。

坐在床沿看護老人家的劉嫂，見唐國忠他們回來了，便起身告辭，說：“大伯回來了，我又該走了。大伯

，您還有什么吩咐嗎？”

唐國忠說：“沒有。謝謝你。”

劉嫂：“請不要說謝。三叔三嬸，我走了。走晚了，田總經(jīng)理又會怪罪的。”

木根說：“太難為你了。”

李秋萍說：“真是太難為你了。”

劉嫂：“為了老人家，也應該。”說完，轉身走了。

唐國忠招呼木根夫婦坐下。

木根說：“大哥，剛才的事請不要太難過，二哥二嫂就這個水平。”

椒椒說：“我最討厭我爸在家里這樣蠻橫霸道，在外面見了當局長、部長的，又是一副哈巴狗的樣子。”

老母親聽他們說的是火根夫婦，便略閉眼眼，注意傾聽。

木根說：“對了。椒椒說得對，二哥一向怕官，因此，大哥是不是找外事辦公室或臺灣事務辦公室的干部

，來協(xié)助解決對母親的照料事宜？”

李秋萍持異議道：“我看不要急。建議大哥再找二哥談談，不到萬不得已，決不可去麻煩外辦或臺辦的官

員，免得二哥二嫂下不來臺。”

椒椒也說：“我同意嬸娘的意見。”

木根不以為然：“談不通。”

唐國忠說：“三弟，讓我試試，談不通，也可以多了解一些老二的想法，我還做我的。”

木根說：“好。那就請大哥試試。”

事情商量好了，唐國忠便塞給椒椒10元人民幣，要她送木根夫婦下樓回去，叫輛的士。

木根夫婦告別了老母親，便同椒椒來到樓下屋門口，雙雙推著自行車走出院門，沒多遠，就聽見王金秀在

向鄰居們炫耀那條新項鏈，火根則在餐館門外有大燈炮照明的餐桌旁，與人走象棋。

木根裝著視而不見，同妻子騎上自行車走了。椒椒拉著要叫輛的士送他們也沒拉住。

椒椒也看見了父親在那兒與朋友走象棋，不由怒火中燒，血往頭頂上沖，三步并作兩步走過去，大聲吼道

：“爸！這就是您說的重要事情呀！”說完，將手在棋盤上一劃啦，把棋子全劃在了地下，然后哭著小跑步走

了。

“這……這丫頭！”火根沒防備椒椒會出來看見他在這兒走棋，一時尷尬得很，“今晚吃錯了藥吧！來來

來，我們還走我們的，一盤勝局，讓她給鬧掉了。回去再找她算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