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里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忽然時興起了勤工儉學，學生會很熱忱的幫忙尋找接觸社會的機會，家教、促銷員、服務生這些熱門行業在新生集體內特別吃香，好像不僅是為了掙錢，更多人把邊打工邊學習當做了一項相當時尚的事情，并且忙得不亦樂乎。我也不例外。連潘雯也趕上了這個打工潮的時髦。

我和潘雯被分到了離學校很近的一家“FRIDAY”西餐廳工作，在晚上沒課的時候到這里來做服務生。第一天穿上紅白相間的工服時，我們好一陣對著鏡子里的自己傻笑，這畢竟是自己在社會上的第一份工作，剛才還在象牙塔里不食人間煙火的我，此刻有模有樣的成了一名打工仔，模樣著實笑人。

簡單的培訓后，領班給我們提出了嚴格的制度要求，什么翻臺的速度、咖啡杯的方向、刀叉的順序等等。

“真事兒。”趁領班做示范的間隙，潘雯不滿的對我抱怨。我想她定后悔來湊這個熱鬧了，她這個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怎么能委身這么個服務員。

雖然端起盤子還手忙腳亂，但總歸是挨過了晚上的兩個小時。

“累死了。”潘雯靠在更衣室的衣柜上，踢飛腳上的兩只鞋，赤腳站在地上，很像落難的公主。

我換上自己的衣服，聽到潘雯嗲聲嗲氣的耳朵和肩膀夾著電話，邊穿鞋邊說：“你來接我吧，我好累呦。”

掛了電話，她對我說：“我家文博一會來接我，把你一起帶回去吧。”

回學校的一路都聽到潘雯對邵文博的抱怨，說自己不該是伺候人的命，還要給那些豬頭一樣的人擦桌子云云。

“行了行了，明天咱不去了啊。”邵文博騰出把方向盤的右手，拍了拍坐在副駕駛上的潘雯的腿，安慰道。我抬眼不去看他們的親昵，卻看到他從后視鏡里傳來的關切目光。

潘雯果然在第二天就拒絕和我一起去打工了，這也在我的預料之中，我于是吃過晚飯，趁著天還沒有全黑，自己坐上一站車，到了那家“FRIDAY”餐廳。

我沒想到我在換完衣服，夾著餐盤開始服務的第一位客人竟是邵文博。

“你？你怎么到這里來了？”我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左顧右盼之后問他。

“我怎么不能到這來了？這不是對外開放的嗎？”他還表現出理所應當的樣子，然后翻開菜單，說要一份七成熟的菲力牛排，和一杯熱榛果咖啡。我被他說得不知所措，我不知是該如領班教的那樣傾身說句“好的，稍后為您送上”，還是該把他從座位上拖出去。

我最終還是很無趣的“哦”了一聲，然后迅速跑開。真不知道他安得什么心。

在隨后的一個多小時工作中，盡管我刻意要自己不去經過他的桌子，但還是會忍不住在遠處向他的方向偷窺，裝作不經意的瞥視。他并沒有著急吃他的牛排和咖啡，倒是悠哉悠哉的攤開筆記本電腦不知搞什么，有時喝兩口咖啡，但對牛排絲毫未動。我猜他沒有注意到我，更沒有注意到我在各個角落里有意無意的偷看，他好像很專心的做自己的事情，難不成當真是到這里來例行公事的？我的心里不免失落。

好像今天的兩個小時比起昨天更加難熬，不知是因為沒有潘雯陪伴，還是因為邵文博讓我心不在焉。

換好衣服，我很想和大廳里的他打聲招呼再走，但被告知員工下班要走后門的員工通道，是經過不了大廳的。我于是很沮喪，好像做了一件沒有結果的事情一樣，心里惴惴放不下。

出門回學校連坐公車的心情也沒有了，反正不遠的路，不如走路回去。

“下班了？”他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我猛然回過頭，好像什么東西在這一刻豁然開朗。

“巧了，你也剛好吃完哈。”我朝餐廳方向指指，故意作出一副夸張的不期而遇的表情，然后我們都低下頭笑。盡管不知道他到底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至少我相信他真的是為我而來。好像真的是在那個時候，一種抑制不住的又漫無邊際的怪想法充斥了我的頭腦。

他提出要開車送我回宿舍，說我一個人這么晚走不安全。

“其實我想走走的。”

“那好啊，我和你一起走回去吧。”

“車不要啦？”

“一會叫司機開回去。”他調整了一下西服外套，一副鐵了心的要送我回去的樣子。我們在這個乍暖還涼的春夜，并肩走在中關村大街上，我呼吸著這里的空氣，享受著那些氧氣滲透到我每一粒細胞中的滿足感。

我說潘雯一定受不了這里的工作，上次能熬過兩個小時已經很難得了。

“她就是那個樣子，早猜到她干不長。——你一個人還是不太安全。”

“我？哈！沒有人敢惹我！除非他不想活了！”我在他面前晃了晃拳頭，一臉的不可一世，他被我的小兒科逗得笑個不止，我忽然想到他一定是想起上次我在天臺上的慫樣了，才會在笑聲中有掩飾不住的鄙視。我于是悻悻的收起拳頭，雙手插進外衣的口袋里。

宿舍門外星星點點站著依依惜別的情侶，或擁抱或親吻，我也跟著放慢了腳步。和他面對面站著，他朝我身后的大門抬抬下巴，說：“進去吧。”

“好！”我盡量讓自己笑得燦爛，“謝謝送我回來！拜拜！”我轉身跑進宿舍樓，忽然覺得腳步沉重得要命。轉進樓道，手撫胸口，深呼吸，我沒頭腦的折返回去，看到他離開的背影越來越遠，我竟然有種后悔得想哭，殷曉娜啊，你到底怎么了？收收那些胡思亂想吧，這個人和你沒關系！沒關系！

但那晚我還是沒有緣由的失眠了。

后來的幾天，我照例去FRIDAY打工，也照例“巧遇”邵文博去那里吃飯，他照例點菲力牛排和榛果咖啡，也照例送我回宿舍。

“你每天都點一樣的東西，不會膩嗎？”我問。

“你每天都看到我，會不會膩啊？”他回答得不假思索，我的臉也猝不及防的紅到脖子根。他則很享受看到我的囧態般樂得特別開心。

總歸是蜜罐里長大的孩子，我在結束第一個星期的勤工儉學后，毅然決定：學生是要以學業為主的，打工的事讓它見鬼去吧！楊洋說吃不了苦就說吃不了苦，別找冠冕堂皇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