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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統帥

  • 晉陽魂夢
  • 高采雨
  • 4022字
  • 2013-10-18 10:01:59

當出征至定陽的將士們準備攻城時,軍情急報北周的柱國韋孝寬率了幾萬兵馬進攻汾水之北,平隴一帶遇襲,于是斛律將軍率五萬騎步兵前去汾水北岸迎戰。

之后從鄴城趕來增援定陽破城之戰的兵馬亦抵達城外。這些日子雖有軍中醫官調治,但段韶病情并未好轉,反而有些惡化,長恭將段將軍安頓于帳內后,攜了我這個女扮男裝的衛兵出營查看新兵的扎營情況。

兵士們紀律嚴明,行動統一,一頂頂營帳像雨后冒出山坡的蘑菇,整齊而富有生機。突然,某個營帳外巡邏的士兵沖著我們跑將過來,“撲通”一聲就跪拜在地上。

“王爺,請王爺饒命!”一名小軍官不停地磕頭求饒著,額頭上沾滿營地里雨后的黑泥土。

我瞅著長恭,他亦是一臉茫然的樣子,不明白這個士兵為何如此恐懼地哀求饒命。

“你先起來吧,不要磕了!”王爺都說不讓他磕頭了,可這人依然兀自磕個不停,軍中隨同的幾個校尉大人只得將此人從地上拖了起來。

長恭皺皺眉頭盯著此人,顯然不認識這個人,他和顏悅色地問:“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行參軍陽士深!”他戰戰兢兢地回答。

陽士深?耳熟極了。

只聽得長恭笑道:“呵呵,原來是你呀!瀛洲一別,咱們便在定陽相會了,你既在本王的軍中,那便好好作戰吧!”

長恭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我們繼續往前查看而去。

“長恭,陽士深的名字好熟呀!”一路上我扯著長恭悄悄問道。

“若兒,為夫在瀛洲任州牧之時,記得嗎,他將為夫故意丟落的收受財物的賬本上表奏明朝廷,為夫才得罷官,他就是那位行參軍陽士深。若不是他,咱們也不能過那幾年清凈的日子呢,其實他不用擔驚受怕,為夫感激他還來不及呢!”長恭樂呵呵笑了,真是何處不見故人呀!

“長恭,你胸懷坦蕩,恐怕陽士深就不敢那么想了,得罪了王爺,得罪了他現在的頂頭上司大將軍,那不是吃不了兜著走嗎?”我搖搖頭小聲說道。

果然之后的日子,陽士深如臨大禍,每日渾渾噩噩,茶不思飯不想,眼見著一個強壯的人便煎熬成一副枯瘦如柴的樣子,如同個病入膏肓的人。他營中的將士將此事報予王爺所知,長恭去營中查探一番真是如此模樣,心中大為不忍。想不到一個有正義之感、敢彈劾王爺的人,此刻卻這么膽小。

于是長恭親自到了他所在的營內,他被人帶進來時哆哆嗦嗦腿一軟跪倒在地,長恭示意其他人等退下。

然后軍中最高級別的首領伸出雙手,親自扶起一個小小的軍官。陽士深顫抖著身子道:“王爺將軍,那年在瀛洲便是小人上奏王爺貪……貪贓……枉法,害得王爺罷……罷罷官,王爺,你就處置小人吧!”

“其實本王根本沒有想處置你。”長恭復又笑著對著陽士深的耳朵小聲說:“其實本王巴不得早些罷官呢?本王還得謝謝你那一份奏折。”

陽士深不可置信地望著長恭微笑的臉,依然顫抖著跪下去。

“王爺,你還是處置小人吧,你不處置我,我……我……”這人竟滿臉恐懼之色。

“唉!”長恭嘆口氣,這個時代的人活著太沒有信心了,更不用說尊嚴。一個將領要收拾一個小卒子太容易了,恐怕他擔心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還有他家中的老娘妻兒。

我知道長恭一向善良,心腸軟,他實在不忍心看到陽士深擔驚受怕的樣子,于是我道:“陽士深作為行參軍,那營中管理實在雜亂無章,恩……軍務混亂……”我亦挑不出這樣規范嚴明的營里有何不妥,可是……

正當我吹毛求疵,雞蛋里挑骨頭的時候,長恭懂了我的意思,他大喝一聲:“來人!行參軍陽士深目無軍紀,縱容下屬懈怠軍務,罰營中將士重整軍紀,每日訓練多加一個時辰,另外對于行參軍陽士深,更要重罰。”說著長恭意味深長地望著陽士深,“行刑官聽令,杖責陽士深二十軍棍!”

陽士深終于長吐一口氣,喜笑顏開跟著行刑官領罰去了。我想他以后該無所顧忌,又能生龍活虎勇猛殺敵了。

圍攻定陽城十天了,居然久攻不下,墻依然是墻,門依然是門。守城的幾個將領還時常跑到城門樓子上喊話示威,其中一位長恭指給我說是北周的汾州刺史楊敷。段韶不知怎得跑出了營帳,大概他打了一輩子的戰,都沒有容過一個小小的刺史在他眼前耀武揚威,他揮著長矛沖著定陽城上道:“兀那廝別猖狂!本將軍定要你們血濺定陽!”

話音才落,只見段韶身形晃動,再也坐不穩戰馬。長恭見狀飛身上馬,扶住即將墜落的段韶往營中疾馳而去。

“段將軍,太宰大人……”

營內一陣疾呼聲,可是段韶再也沒有答話,他已經昏迷不醒。

長期咳疾年老體衰又急火攻心,怕是不好了,郎中搖著頭,軍中的草藥已經不起作用。

“精騎營聽令,調一百人馬速速護送段大人回都城救治,你,還有你們這些郎中全部跟上!若段大人有事你們統統都別活著!”長恭心急火燎,那方城池堅固,這邊他最親密的戰友生死未卜。

“王爺!馬車到了!”

長恭親自抱起段韶早已瘦弱的身體出了營帳,再將段老頭子輕輕放于馬車軟榻上,眼看著我們最喜歡的段老頭子遠去,我的眼淚再也止不住噴泄而出。

“明日停戰!圍城的所有將士即刻返營休整!”長恭下令后拖著疲倦的身子而去。

“若兒,為夫得想個計謀,否則城池如此厚,可怎么破得了。”營帳內,長恭滿臉愁云,憔悴不堪,我大吃一驚,若不是段韶突然昏迷不醒被送回晉陽,長恭向來身強體壯,定不至于如此疲弱。

“長恭,今夜你要好好休息,明日不是休戰嗎?明日若兒和你一同想法子,一定有計策破城的,若兒可是熟讀兵法三十六計的。”我寬慰他道。

他點點頭,反而摸著我的腦袋說:“若兒,為夫早就說過沙場又苦又累,你偏要跟來,瞧你也不好好歇著。唉!這些年你跟著為夫東征西戰的,苦了我的若兒了。”

“哪里呀,你們在沙場廝殺時,若兒都在帳內睡大覺呢!不累!”

我心疼地看到他眼里充滿紅血絲,臉上亦染滿塵土,接連幾個月的征戰,他的確是累了,該好好睡一覺休整一下。我輕輕用熱水泡過的棉布面巾擦拭了他的臉,然后拉過薄毯蓋在他身上。不一刻的功夫,他打起了輕微的鼾聲,我悄悄離開營帳,獨自走向定陽城外的山野。

兵戈長矛,大刀長戟,這些兵器怎么能鑿開機尺厚的城墻呢?那城門亦是陳鐵鑄成,更不可能砍壞了。唉,要是有大炮就好了,一發迫擊炮過去,城就破了,可是目前這古代的夯土就輕松阻擋了進攻的步伐,雖然有攻城云梯,可是還沒等兵士們爬上城頭,就被萬箭穿心了,愁!

“若兒——”

啊?正當我苦思冥想之時,突然夜色深處傳來輕輕的一聲呼喚,在這北齊軍營中,誰還會這樣喚我呢?

順著聲音望去,月光下,一名身著普通齊軍服的小兵向我走來,那身形似曾相識,可是卻想不出是誰。

“若兒,一別數年,你可還好嗎?”

我震驚地看著這樣一雙濃眉大眼,多少年前他就是這樣癡癡地望著我。

“胡子,哈哈!你蓄了這樣的長須倒是帥極了!”我摸著他臉上從前不曾見到的長胡子贊嘆道,原來他也是個美髯公呢!

“怎么樣,是不是老了!可是若兒還是這樣年輕貌美,嬌俏的容貌多年來竟絲毫沒有變化!”他伸出雙手想觸摸我的臉頰,可是我一扭身,他的手便落到空出。

“若兒,朕很想你!”

“宇文邕,若兒也想念你這個朋友……可是,我們還是敵人,咦!你的龍袍呢,怎么穿成這個樣子?”本來還情思綿綿的,突然這美好的氛圍就被我的大驚小怪打破了。

宇文邕不由失笑道:“不穿成這樣,朕哪能見到你呢?”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的?還有阿史那公主好不好?你對她又好不好?”

宇文邕盯著我搖晃著腦袋:“你慢點說,朕記不住你這么多問題,不要問別人,先讓朕看看你,看看若兒好不好!”

我便傻笑著等他慢慢看,慢慢說,好多年不見了,這一次在定陽竟然能遇到他,心情也是好的。

他定定的看了我良久方才說道:“是五弟告訴我的,他在蹺谷見你們往定陽而來,朕忍不住想見你,便從長安來到定陽,隨后潛入了你們的陣營。”

“是宇文憲嗎?他怎么識得我?”這下倒奇了,我納悶。

“是的,還記得那張畫像嗎?”宇文邕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頭。

“噢,你是不是將我的畫像懸掛在你們未央宮的宮門之上啊,緝拿懸賞五百兩黃金之類的?”我恍然大悟,這家伙肯定偷偷看我的畫被他的兄弟知曉了,哎呀,糟了,萬一被阿史那公主見到,她豈不是會生氣了?

“若兒說笑了,朕只是藏起來,想你的時候便看看,被五弟撞見時他還嘲笑朕了呢!”

“活該呀!對了,阿史那公主好不好嘛,她沒有生氣吧?”

“朕的皇后當然好了,唉!可惜不是你!”他居然滿臉傷心頹廢。

“別這樣了,聽說你們都好,我就放心了!”我真心實意地說道。

“是嗎,若兒,可是你還來這里破我們的定陽城?”

“這是兩碼事好不好,戰咱們要打,可是私下我們還是朋友呀!”恩,連我自己說起來都很糾結,他看著我古怪的神情便笑了:“有若兒這樣說,朕便知足了。”我心下釋然,有皇帝做朋友值了。

“若兒該回去了,宇文邕你要多保重哦!”

“這就走了嗎?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若兒呢!”宇文邕神色凄然。

“千里搭長棚,沒有不散的筵席,相聚總有分別時,宇文邕你快換了裝回長安去吧,這里也不安全。”

“若兒——”

我頭也不回地跑進營地去,我知道宇文邕還在山坡下遙望著我,久久不愿離開。這一別,恐怕我們不會再見了,頓時悵然若失,半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次日,長恭盛了軍中的早飯進來,我還睡眼朦朧著。他就是這樣好,從來沒有王爺呀將軍呀的架子,別的王爺身邊總跟著一群侍候的奴仆,更衣提鞋,端茶倒水,扶馬上轎,總之事無巨細服務周到,可是長恭體恤下人,總是自己親力親為,他的跟班也樂得偷閑,慶幸遇到這樣好的王爺呢!

當然我更慶幸了,他對我寵愛之極,還為我送來熱氣騰騰的早飯呢!

“若兒快些吃!明日本帥就要破了定陽城!”他雙拳緊握,志在必得!

我是睡糊涂了,還有破城之大事呢!

現下軍中只剩下蘭陵王一個大將,斛律將軍早前去了汾水之北,段將軍病危被送回晉陽城,而蘭陵王將要獨自統率三軍了,他是整個北齊國的大統帥!

“大帥,主帥,大統帥!”我調皮而興奮地叫著他!

“統帥有什么好?軍功與為夫來說只是負累!”

“不管怎么樣,長恭來統領三軍,那就必定得打個勝戰!”

“若兒,你可知道為夫的難處嗎?輸了戰事,陛下會怪我無能,丟了祖宗的江山社稷,但是贏了戰事呢,他會懷疑為夫聲名威望過重,危及他的帝王寶座。”長恭心事重重道。

“長恭,別想了,命運既然如此,那就留取丹心照汗青吧!這一生若兒和你都無悔!”

“為夫會讓若兒好好地活著!”長恭望著我眼神堅定。

我心下道,不論如何我們都生死相隨,誰的結局不是一死了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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