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出征
書名: 晉陽魂夢作者名: 高采雨本章字數: 3591字更新時間: 2013-10-18 10:01:59
段將軍又病倒了!長恭上朝歸來眉頭緊鎖愁眉苦臉,而且帶來這樣一個消息。我料想情況不妙,我喜歡的段老頭子怕是日子不多了。
“長恭,明日你陪我去探望將軍吧?”我將鼻喉之間涌起的酸澀強壓了下去。
“不必了,明日我們將去攻打蹺谷!”
“什么?”人都病了難道還要去打仗,這皇上也太沒人性了。
“陛下圣旨已下,上個月已經升任為夫為太尉,為夫怕你擔憂便沒有告知于你。我們明日便出征,與太宰段將軍和丞相斛律將軍共同進攻北周的蹺谷。”
“還是你們三位大將軍嗎?都是邙山大戰的故人呀!”
“是的,想來我們亦是最后一次共同征戰沙場了,段韶兄他……”長恭的聲音有些哽咽,段韶如父如兄,三十年來一直陪伴長恭左右,不論在朝為官還是陷陣殺敵,他們都肩并肩走過了無數風雨。還有斛律將軍,從他的父輩到子孫,為北齊國立下了汗馬功勞。
他們三個人,即將要上演人生中最華麗的劇目,還有那璀璨如煙花的謝幕,輝煌而又悲壯。
我想要陪著他們,陪著長恭!他需要我在身邊!
堅定了信念,我頓了一下說道:“明日若兒陪你去蹺谷!”
“不行,為夫從前就說過再不帶若兒去沙場!”
“可是,這是最后一次呢,帶我去吧,蹺谷沒有危險的,相信我!”我拉著長恭的胳膊左搖右晃,撒嬌本夫人最在行了。果然他經不住我的挽求,只得點頭答應。
我那副舊鎧甲還在,藏在箱子深處,那是我第一次隨長恭去晉陽城西的沙場時所穿,也就是那個時候,宇文邕認識了我,還為我作了一幅颯爽英姿的畫。想到了宇文邕,不知現下他可好,他有沒有好好對他的皇后阿史那公主。
也就是從那次沙場歸來后,長恭給了我一個美好的婚禮,暖香紗帳依舊,人依舊,這是最幸福的時刻,只愿華年從此停頓,山川不老。
“想什么呢,若兒。”長恭瞅著我發呆的樣子嘴角浮上了笑意。
我看著他洞悉一切的眼眸不由得低下了頭,不知他從哪里取了一對罩著紅紗的油燈點在賬前,那床榻上的紗帳亦反射著紅紅的光芒。
“是不是想咱們的木屋花苑,還有成親之夜呢?今晚就讓這對紅燭帶給咱們一簾紅紗吧!”
這么溫暖的話語,恍若似夢一般,我心頭一熱,還有時間,我們還有溫暖的時刻。
“若兒,只有你在身邊,本王的心里才會溫暖起來,你摸摸,我的胸膛多么火熱!”
看著長恭雄健的肌肉,俊美的面龐不由得呆了,本想說句你的臉太美了,又覺得大為不妥,他最討厭別人說他柔美的。
“傻丫頭,在長恭的眼里你才是最美的!”
等等,這是什么情況,我的神思每到一處,他便道出了我的心事,自始至終我都沒有說過一句話,但是他所說的每一句恰恰是回答了我心中所想。
“長恭,你是不是若兒肚子里的蛔蟲呀?”
“蛔蟲是什么?”
“哈哈哈,就是長在我肚子里的害蟲,若兒想什么,長恭便都知曉了。”
“當然了,知妻莫若夫呀!何況若兒也一樣懂得本王的心,這便是難得的契合。”
“我們不僅有一千四百多年的緣分,還有上天賜予我們的默契,是這樣的嗎,長恭?”
“是的,其實本王一刻都不想離開你了,再也不想有分離,所以當你纏著要去沙場時,除了擔憂你的安危之外,本王心中亦充滿了歡喜。”
“若兒會陪著你的!還有瞮兒!”
“我們永遠都不分開……”
不知道這樣的誓言有沒有作用,那一晚,仿佛回到了木屋花苑我們成親的頭一夜,纏綿悱惻,溫情脈脈,在彼此的鼻息聲和心跳聲里忘記年月,忘記一切……
又一次踏上征程,也許將領的氣勢決定了整個軍隊的氣勢,這一排排浩浩蕩蕩的兵士們依然如同昨日的紅色激流,絲毫沒有因為歲月而削減半分殺氣,是的,有蘭陵王、段韶、斛律明月在,北周永遠打不敗北齊。
段將軍堅持在每一日集合出發之時對將士們進行訓話,他白發白須飄散在初春的原野上,那鏗鏘有力的聲音震撼每位將士的心扉。
斛律將軍成名于少年時,所以一聽到“落雕都督”的名號,誰能不膽戰心驚呢?當年他還生擒過北周名將呢!
蘭陵王自不必說,邙山一戰威名遠震,面具將軍神勇無敵,不僅北齊的軍民將他當做神明一樣的人物,亦連周邊多國將士都聞風喪膽,甚至聽到營中奏響《蘭陵王入陣曲》就軍心大亂不戰則退了。
所以,三大名將聯手進攻北周的蹺谷,一路所向披靡,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漫山遍野的紅色齊軍所到之處敵軍無不后退,隨處可見丟棄的兵戈盔甲。
“聽說這次北周將領亦是一位王爺,可這王爺同咱們的蘭陵王相比,真是差遠嘍!哈哈哈!待本將軍再生擒一位北周的宇文小兒罷!”斛律將軍正逢人生的鼎盛時期,他只是念著王爺的身份,若不然憑他生擒敵將之名還當真狂傲不羈呢!
“可惜段韶年邁病重,不能再親自入陣殺敵了。”此次再見到段將軍后,他便時常慷慨人生短暫老得太快了。
“段將軍運籌帷幄志在千里,英雄風采亦不減當年!”我在長恭身側探身對他笑道。
“還是若兒對我這老頭子的脾氣,一句話便說的我心情舒暢!王爺好生福氣!”
“段韶兄見笑了,若兒說的是實情嘛,本王亦佩服兩位老將軍壯心不已寶刀未老的英雄氣勢呢?”
這一個多月在蹺谷一帶所打的皆為勝戰,幾位將軍心情舒暢也是情理之中,可我總覺得有些不妥,就算三位將軍名頭再大,也不是神仙啊,這戰總得一對一的去廝殺,冷兵器時代不可能一炮過去死一片,更不可能一個氫彈原子彈的,一個城都沒了。“各位將軍,這敵將可是宇文邕的弟弟宇文憲嗎?”
“是呀,若兒也聽說過他的名頭?”段韶問道。
“聽說他是宇文泰的第五個兒子,宇文邕的弟弟,非常驍勇善戰,而且有勇有謀,被封為驃騎大將軍呢?若兒怕是他故意大敗,以引起我們的輕敵之心呢!”
“有道理,周軍亦懂得避其鋒芒了。”斛律將軍沉思道。
“那么離此地最近的城池就是定陽了,看來定陽有一場硬戰在等著我們,那咱們就直接去定陽,然后尋合適之地安寨扎營好好歇息,準備攻城!”
“好,咱們分頭各自去布置左中右三路軍士!”
定陽城下,此時已經綠樹成蔭,野花滿山坡了。我隨著三軍往南而來,按照路程判斷,這定陽應該在河南省境內了,難怪這五月的天氣竟悶熱得很。
定陽城守軍嚴陣以待,沒有絲毫慌亂的氣息,料得他們是有備而守,或者說是守株待兔,北周的精兵強將應該盡聚于此,等待獵物入網,可惜此時還不知道誰是兔子誰是獵人呢!
北齊三軍皆扎營于定陽城三十里之外,以防城中敵軍偷襲。大將營中,三位將軍胸有成竹,談笑風生,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
長恭捏捏我的手,今日巡查定陽城四周,他們已經發現城池守衛森嚴,估計城中人馬不少,這城必須要破,但是一定會很難!
我的眼神望向他們,這些將軍慣會心理戰術的,也許那胸有成竹志在必得都是裝出來的。
“我段韶一生最得意之事便是有你們一起馳騁沙場,斬敵馬下,然后得勝歸來一醉方休!”段韶說著端起一碗烈酒一飲而盡。
“是呀,是呀,還有我呢,若兒最暢快之時亦是看到三位將軍統帥北齊軍,凱旋歸來,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痛快!”我接著段韶的話,心中的緊張亦不掃而光,而且我也想讓這位可愛的老頭子開心一些,畢竟他現在是個生病的老人,也許這一場惡戰便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場戰役了。
“哈哈哈……”果然他開懷大笑。
“哈哈哈!”斛律將軍亦兀自笑了起來。
“哈哈哈,本王亦覺得爽快之極!”看來每個人心里都藏著很重的心事,拋開迫在眉睫的戰事,他們都是身不由己的。病重的段韶,誰愿意在料知生命將盡之時上戰場呢?斛律將軍說不定也知道人生走到最鼎盛的高處,便該是下坡路了,滿招損,盈則虧。而長恭早就從我多年的憂慮中悟到了隱退才是最明智的出路,他已經不敢再要戰功了,就連我們的瞮兒亦被他藏起來,做王爺壓根就沒什么好的。
在發泄似的笑聲里,我突然也想發泄一下,于是我郎聲說道:“自古人生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話音一落,三位將軍愣愣地看著我,我這才反應過來,這句詩在北齊還不是名人名言呢,這是南宋文天祥所寫的《過零丁洋》中的著名詩句,引用出來的確很突兀,但是我感覺很適合心境呀?難道有何不妥,為什么他們都呆住了!
“若兒!你真是長恭的知己,自古人生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長恭首先出聲,我才放心了,看來沒有不妥,他是沒聽過這樣忘卻生死肝膽相照的話。
“王爺勿怪,段韶亦覺得若兒最知心!”段韶渾濁的眼里有了濕潤的液體。
“是呀,我斛律光一生經歷無數的大風大浪,唯有這句話,才能表明我斛律家世代的忠心!”
兩位將軍若有所思,各自向營帳外茫茫原野里走去,他們沉重的身影一直印在我柔軟的心里,不可磨滅。
“長恭,我只是說了一句適合我心境的詩句,他們是不是難過了?”
“不,若兒。你也陪為夫走走吧,那句詩亦是我心中所念,他們并沒有難過,只是引起了我們所有人心有靈犀的共鳴而已,我們的故人,亦是知己好友。”
長恭拉著我的手,拉著我們一生的愛戀,在這個時代美麗的星空下漫步,營地里點點火光,溫暖著春寒料峭的沙場,此刻的沙場沒有血腥,活著便是問心無愧,保家衛國是這里每一個將士的愿望,可是他們最終所追求的還不就是這片夜色下的安寧與和平嗎?
有心愛之人伴在身邊的夜色讓人心醉,我想起白衣勝雪的長恭初次征戰沙場的身影,想起他給我們的幸福紅紗帳燃起的紅燭,想起北方的天龍山,他為我在螢思林里點亮的一片星光……
“若兒,為夫喜歡你一身白袍銀甲立于馬背之上的嬌媚身姿……”天!他又與我心有靈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