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宮斗(下)
- 晉陽魂夢
- 高采雨
- 3546字
- 2013-10-18 10:01:59
芽兒將一封書信交予我,是長恭的筆墨,他讓我去見斛律皇后。斛律將軍同蘭陵王交情不錯,又是國丈大人,他的女兒在陛下面前說話是非常有分量的,那么我可以留在皇后身邊或者出宮來。
芽兒果然是蘭陵王這邊的人,她一直在我身邊照料著我,想來我的情況她都告訴長恭了。
但是我不能去見皇后,皇后的日子恐怕也要到頭了,記得斛律明月這位著名的大將軍因權勢太重,軍功顯赫,早就受到皇上的猜忌,那些人對斛律將軍一直在暗中觀察著,好尋到個時機殺了這頭大老虎呢?萬一斛律將軍被殺,那皇后就是被廢的時候了,我跟著皇后不得連小命都沒了,不行。
我這個郡官自從太后住進冷宮后便十分清閑,于是四處閑逛尋找著出宮的機會。爬墻出去?偷個令牌?想了好幾個主意,芽兒的腦袋都搖得像個撥浪鼓。
“不行!被抓住都是殺頭的罪!”
唉!真是進宮容易出宮難啊,何況我是登記造冊在案的郡官,私下是逃不掉了。
后來我終于見到了令胡太后痛恨的奶娘陸令萱,以及那個神秘的瞎子。
原來瞎子是位漢人官員,和士開死后,他便接替了和大人的官職。據長恭所說,多年前就是這位瞎子向先皇進言而讓皇太子提前繼位的,這樣就保證了漢人傳位于嫡長子的傳統,而非鮮卑族的由兄弟優先繼承皇位。所以當了皇上的高緯非常感激這個瞎子,若不是他的話,許多比他有實力的叔叔、哥哥們都會來和他來搶奪皇位。
但是瞎子畢竟是個漢人,他也就是個侍中的官職,同樣是侍中,他說話遠遠不及陛下的奶娘陸大人呢。
功夫不負有心人,此時陸大人正和我在德陽殿外偶遇。
“若兒對吧?”這位陸大人和太后十分不同,太后注重儀容儀表,涂脂抹粉,而陸令萱可能是奶娘出身,好似個肥胖的農村婦人。太后算是個工于心計兩面三刀的人物,但卻處處路出馬腳,像個憋足的演員,但是我心中明白,萬萬不能被這位女侍中質樸的相貌所迷惑,她的手段可比太后高明多了,不然怎么能被和士開認作干娘呢?
“是,若兒拜見陸大人!”我盈盈拜倒在地。
“起來吧!”陸大人眉開眼笑,沒了太后以及和士開的作梗,此刻她不論在朝堂之上還是后宮內,都混得如魚得水,自是心情極好。
“聽聞你是被太后詔進宮中封為郡官的?”
“陸大人,小女子實在是身不由己,只盼著能早日出宮常伴爹娘左右,以盡孝心。”
“陸大人在此呀,叫祖珽好一陣尋找?!甭牭胶瓣懘笕说穆曇?,我一抬頭便看到一位身著三品官服的中年男人走過來,留著長須,有些酸儒之氣。再看他的眼睛卻雙目無神,虛無定焦之處,原來他就是那個瞎子,瞎子祖珽。
“若兒拜見祖大人?!?
“小小女官倒十分懂得禮數,可是漢人嗎?”這祖珽有些書呆子氣,整個朝廷崇尚鮮卑族,甚至連陛下都自稱是鮮卑族人氏,所以一些漢人官員被壓制著,而他又一次挑起了民族爭端,隨時在朝廷上下宣貫著漢族文化和漢族禮儀。
“是,若兒姓張,漢人。”我隨即施了個萬福禮。
“祖大人,張女官可是給你施了個漢人的禮,這下你可滿意了?”
“恩,不錯。聽說你是蘭陵王的妾室?”這瞎子還對著我問來問去的。
“不是,若兒是蘭陵王的妻子。”我不卑不亢道。
陸令萱神色一震,接過話道:“那太后將你束縛在后宮之中就太不應該了。聽說你足智多謀為她出了許多策謀才被封為郡官?”
“若兒剛才已經說過了,我只是身不由己。倘若能出宮去侍奉年老的爹娘,若兒情愿什么官職都不要?!?
“甚好,做人就該孝為先!陸大人就不要為難張女官了,何不幫她出了這后宮呢?聽聞蘭陵王多次上奏要此女子出宮,可惜太后阻擋著不放,你若幫了她,蘭陵王定會感激你的?!毕棺勇犝f我是漢人之女,又是蘭陵王之妻,便動了心思。
“唉,祖大人,這太后我也不敢招惹呀!再說我幫她,誰又來幫我呢?”
“兩位大人且聽若兒說幾句不該說的話,此時太后搬進了冷宮,便是機會來了。祖大人可以借機向陛下舉薦立陸大人為皇太后,陸大人貴為陛下的乳母又為國勞累,德智雙全,必定能母儀天下。然后再由陸大人向陛下舉薦文武德才俱佳的祖大人,陛下定會為祖大人進官職的?!?
他們倆人聽我所言后面面相覷,雖然瞎子不能看到陸令萱的神情,卻彼此都感受到一種好事來臨的激情。再者聽我為他們都帶了那么高的帽子,能不激動嗎,能不高興嗎?
瞎子暗地尋思著,他此次來找陸令萱,本就想同她示好,畢竟自己是個漢人,權勢影響還不大。如若依著若兒之言,他便是同陸令萱統一戰線了,甚好。
陸令萱亦被一個皇太后的稱號震住了,哎呀她自己怎么從來沒想過呢,好歹也是陛下的乳娘,和太后是一個級別的呀!她這一高興怎么也得回報我一下,只聽得她笑意盈盈地說道:“若兒真是機靈,我便向陛下去請旨,你可愿意跟隨我做個女官,這樣在宮中三日便可回府里歇息一日,不用再深居后宮不得出去了?!?
“若兒求之不得!”
看著陸令萱和祖珽遠去的背影,我笑了。不論你們如何爭斗,都不關我的事了,本小姐只想要出宮回家。
太后做下那等傷風敗俗之事果真惹得陛下大為惱火,當陸令萱提出來要太后身邊的一位小小女官時,陛下隨口就應承了。
“長恭,若兒終于回來了!”長恭趕著馬車親自接我出宮,他滿面笑容,手捧一束淡黃色的迎春花,那花兒在略冷的風中顫抖,散發著淡淡的暗香。
“若兒——”他將我橫抱于胸前,我們緊緊的相擁,那體溫瞬息傳遍全身。
宮外陽光暖和,空氣自由而清新,春天來了嗎?怎么覺得在宮里那么久,好像過了很多個嚴寒的冬天,晉陽宮中所度過的日子皆是冰冷而又詭異的。好在,春天終于來了。
“我不想坐在馬車里,我們騎馬吧!”好久沒騎馬了,好久沒有見到我們天龍山幽靜的山色,還有我們的螢思林,林子里春泥融化,春草淺綠,春風怡人。
“好!”長恭抱著我共乘一騎,任由馬兒自由奔跑在城外的山野間。
風略微冷,長恭為我帶了披風,細心地為我系上帶子。
“我們都不要再回宮里了,我討厭那里。”我握著他的手認真地說。
“若兒,其實我已經多次向陛下辭官了,他現下很惱怒,容不得我再分辨?!?
唉,我何嘗又不知道呢?此時的北齊國就那幾個可用之人了,就算長恭再裝得了面腫的病怕也抽不開身了。
見我面露憂色,長恭寬慰道:“若兒莫擔心,本王事事低調隱忍,想來無事的,你瞧上次瑯琊王兵變之事,二王爺和斛律將軍都跑去看熱鬧,本王就躲在山上沒進城呢!”
我苦笑著,這些有什么用呢,二王爺、斛律將軍、瑯琊王、還有蘭陵王,該死的人都得死。
“我想離開了,若兒好累!”真的,這個北齊國我實在不想待了,在高緯亡國之前我要能離開就好了。
“是呀,咱們光顧著看山景了,忘了爹和娘還在府里眼巴巴等著你呢!”長恭將我扶上馬背,然后摟著我打馬歸去,我的手伸進衣襟里,那塊冰涼的銅鏡還在,可是銅鏡從來就沒有顯過靈。
張府,我認真地望著匾額之上的大字,那朱漆牌匾的年代絕對超不過二十年,唉!那夜我用手電筒照著這匾額之時,居然沒注意那是什么年代的木料。
“若兒——”
“阿妹——”
聽著他們的呼喊我才回過神來,我在北齊已經過了十幾年了嗎,時光不論在哪個年代都這么快??墒?,時光逝去,爹和娘亦老了許多,其實我看不到自己臉上的皺紋,也許自己老得更快呢!
“若兒進宮一年多了,爹和娘總算把你盼出來了,瞮兒……”
“對,岳父大人看這兒,這兒的若水不是好好的站在面前嗎?”爹的話沒說完便被長恭截了過去,一想,賀拔宏在呢,他還不知道有瞮兒的存在,現在的情勢當然不能暴露瞮兒,就連爹和娘都沒敢再離開晉陽。
瞮兒,我們的瞮兒,我的眼淚簌簌而下。
“阿妹不要難過了,宏哥隨時探聽著你在宮中的消息,聽說你挺機敏的,連爹爹……哦,朝中的官員都對你贊不絕口呢?”
“你爹爹是罵我了吧?”我擦了眼淚收起思緒。
他訕笑道:“就是說你和太后合謀害死了藍表妹,還幫太后出了些壞主意,才辱沒了皇家的名聲。”
“哈哈,是不是太后招和尚的事兒,那是太后太不檢點了,該讓她受到應有的責罰。還有藍嬪死了的事很蹊蹺,若兒去冷宮時她是瘋了的,還說芷蕓灌過她湯藥,我從冷宮才出來,次日藍嬪就沒了,這可不關我的事?!?
“什么情況?”賀拔宏目瞪口呆,我便將宮中發生的所有事情說了一遍,他們才曉得宮里面到處都充斥著爭權奪利爾虞我詐。
“若兒不能再去當什么女官了,嗚嗚……”娘擔心極了。
“放心吧,本王已經同陸大人說好了,她一般情況下不會叫若兒進宮了,她會找機會幫若兒在開府各級官員的名冊中除名的?!?
“真的嗎,太好了!”長恭可沒有告訴我這件事情呢,一路上光顧著訴說思念之情了。
“恩,本來想著有斛律將軍呢,但是芽兒說你并未去見皇后,而是經陸大人的幫助而出宮,所以本王就去求了陸大人,她還是給了我這個王爺一個情面?!?
“我現下倒是為斛律將軍擔憂了?!北娙私阅唬瑢m里的水太深,斛律將軍就是最大的一棵樹,連他都有危險,何況我們呢,還是遠離宮廷的好。
“若兒歸來就好,宏哥獵了一頭麋鹿,交給李嬸去燉著了。”賀拔宏笑著打破這過于沉悶的氣氛。
“是呀是呀,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愁與憂?這么多年過去了,難得大家才相聚在一起,今晚就一醉方休,不醉不歸!”
我頓時豪氣干云,嚷著讓奴仆們去備好酒好菜,起碼要為這宮斗結束而喝一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