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長恭一進入晉陽宮，便遇到了白發(fā)蒼蒼的段韶，他們欣喜地緊握雙手。

“太宰大人，多年未見，身子可還好？”

“王爺，咱們到個清凈的地方說幾句話吧！”一聽長恭叫的這么生疏，段韶四下環(huán)顧見無人后拽著長恭往宮中偏殿方向走去。

“段韶兄，怎得如此憔悴，可有生病？”

“唉，身體大不如從前嘍，今日才休完病假歸來，前些日子大病了一場。王爺去青州瀛洲上任，一走就是五年呀，老頭子甚是想念，還有若兒丫頭可好？”

“情況不妙呀，我和若兒本想一回晉陽就去探望故人，可是岳丈大人一家都被人幽禁了，若兒恐怕此刻還在府里流淚呢？”

“王爺有所不知，有人怕是心懷不軌，想利用王爺呢。”

“此話怎講？”

“王爺多年不問朝中之事，自不知情勢復雜，我早該告老致仕卻放心不下呀，陛下無知，朝臣爭斗，眼看著咱們出生入死打下來的江山在狂風中搖搖欲墜，心不安啦！總不能放任不管，可是此刻才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肅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在青瀛州故意裝聾作啞，貪財妄為，還不就是為了消除陛下心中的顧忌嗎？人負盛名真不是好事！”

“陛下只知道與后妃宮女們尋歡作樂，十天半月都不上一次朝，陛下寵信阿諛奉承之輩，現(xiàn)下便隨和士開、祖珽去了鄴城，你不在的這些年，陛下在晉陽和鄴城修建了諸多富麗堂皇的宮殿，比先皇在位時多了近乎一倍呀！”

“他總歸是陛下，我們作為臣子又能如何呢？但愿陛下周圍多一些像楊愔姑父那樣的忠臣，陛下才能擔負起國家重任?！?

“若是有你姑父那樣的人才恐怕也早就被斗死了！陛下如今寵信的是他的乳娘陸令萱大人，還有先皇倚重的和士開和祖珽，以及太后娘娘，這些人頭一天還好得如蜜，第二天就彼此揭發(fā)設計陷害得你死我活，一時一個變數(shù)，竟不知誰和誰是一伙的，斗的宮中烏煙瘴氣，甚是頭疼！”

“陸大人，她不是陛下的乳娘嗎？”

“是，陛下居然任命一個女人在朝中為官，還是正三品的女侍中?！倍紊匾贿吙人源瓪庖贿厯u著頭，然后接著說：“幸好咱們的斛律將軍現(xiàn)下是國丈，還是左丞相，陛下總算還能聽進他一個人的諫言，否則陛下只聽信佞臣之言可怎么得了。”

“對了，段韶兄，你方才說陛下去往鄴城皇宮了？那此次肅復任尚書令，這朝堂之上由誰暫管朝政呢？”

“當然是胡太后了！時候不早了，咱們趕緊去覲見太后吧！”

晉陽宮德陽殿中，諸位大臣紛紛向太后稟報著一些瑣碎要務，之后陸續(xù)退下，一個時辰后，大殿中只剩下蘭陵王高長恭一人。見到如此俊美的帥男，太后心中暗忖，難怪蘭陵王盛名在外，百姓十分擁戴呢，就連他去任州牧后，北齊大軍中的將士們依然對他念念不忘。那首《蘭陵王入陣曲》愈演愈烈，絲毫沒有消減的勢頭，街市上最流行的依然是猙獰的大面，可見蘭陵王是多么深入人心。如今能將他收為己用，哀家就不信陸令萱那個老女人還能再繼續(xù)猖狂！

“蘭陵王，哀家如今在陛下面前舉薦你，并以開府儀同三司的身份許你重新入職尚書令，你可還滿意？”

“謝太后恩典。”長恭叩謝后正想詢問岳丈大人之事。始才抬頭，便聽見太后接著說起來：“蘭陵王，哀家不僅許你高官重任，還瞞著陛下將你小妾的父母救下安頓于晉陽城內，并賜宅院一座?！闭f著她故作媚笑望向蘭陵王。

“那真是有勞太后相助了，她不是臣的小妾，而是臣之妻子。請問太后我那岳丈可有什么罪過？”長恭忍著怒火反問道。

“這就要問你的王妃了？鄭妃親自舉報王爺在外偷娶妾室，并且縱容小妾私通敵國、隱瞞不報，她可是親自將人證送給了哀家，哀家見鄭妃送來的證人居然是先皇曾經(jīng)重用的張大人，而且也算是咱們的親家又豈可慢待，對吧王爺？哀家瞧著張大人一家年老力衰，不忍他們被關進大牢受刑遭審，便將他們先前在晉陽城所居住的張府重新賜給了他們，那所宅子為鄭家所占多年，哀家也是打抱不平呀，此次可將你正兒八經(jīng)的岳丈鄭大人降職了，由于事關通敵賣*國之罪，還請王爺將你那位小妾還是妻子的送給哀家親自審問為好，以免有人受了冤屈，哀家如此做，便得罪了鄭大人和賀拔大人，蘭陵王可如何回報哀家呢？”

“太后的恩典，臣自是沒齒難忘，必當忠于北齊國，忠于陛下，自然亦忠于太后娘娘。”

“哀家知道你寵愛張大人之女，更甚于寵愛鄭王妃，既然你效忠于哀家，那便將那女子帶進宮吧，哀家自有主張。”

“是，臣遵命。請?zhí)笾鞒止?，查清此事，對于真正通敵之罪人臣定不偏袒，懇請?zhí)髧兰犹幹?，而無罪之人還望太后還他們自由之身。”

“哈哈，蘭陵王你還說不偏袒呢，此事并未分清罪責，你不用急著叫哀家釋放張大人，你們且去瞧瞧，張大人和他的夫人好著呢，若不是哀家的人守著，只怕張大人早和他的家仆們一樣被殺人滅口了，你還得好好感謝哀家呢！”

“是，臣叩謝太后隆恩?！?

“哀家定會仔細查明真相，退下吧！”

聽到長恭講述晉陽宮中所發(fā)生的事情，我連忙叫家仆備了馬車，先去探望爹娘要緊。

城中的張府，不過是淹沒在各種豪華的府邸之間的一座很小的宅院。那是很多年很多年之前了，那時候若水還是幾歲的孩童，張家當時就住在這里。隨著馬車臨近這樣灰色的街巷，我頓時想起來了，這些略略熟悉的味道便是幼年的記憶，那個時候爹爹經(jīng)常會將獵物的皮革掛于屋檐下曬干，而院子內還有娘炒制的南瓜子飄出的香味，我眼眶濕潤，跳下馬車跑至門口，果然有幾個侍衛(wèi)守著府門，他們想是得了太后的指令，并未阻擋我們。

“爹爹，娘——”

“王爺、若兒，你們終于回來了?！钡湍镌趦蓚€陌生奴婢的陪同下出了堂屋迎接著我們，而小桃亦沖出來搶先抱住我大哭起來。

“別哭了小桃，爹娘你們都還好嗎？”我圍著爹娘前前后后打量了半天，這才隨他們進屋說話。

“爹，娘，你們怎么跟著鄭芷蕓走了，害得我回到府里嚇了一大跳。”

“怎么？李叔和李嬸他們不是都在嗎，我給他們留話了。”爹說道。

“留什么話呀，府里一個人都沒有！”我沉不住氣，便想將過程一吐而快。

“??？那府里的家仆們呢？”

我正欲開口，王爺便使勁握住我的手腕，接著道：“哦，若兒只是見不到爹娘嚇了一大跳，不知爹娘為何下山而不歸，尋常娘是不輕易離開府里的?！币婇L恭的眼色，我才反應過來，頓時又嚇了一大跳。這里可不比天龍山，這兒到處是太后的眼線吶！幸好他及時制止我，不然被人知道張府的仆人都被救了那還了得。

“哦，芷蕓說若兒前些年去長安是犯了通敵大罪，可是為娘的知道若兒是去找王爺了，她就說讓我進宮里對太后講清楚，這樣若兒就沒事了，誰知道太后便派了人將我們安頓到這里來，這舊張府早就歸了鄭家，雖說從前你爹娶我的時候付過銀子買下了宅院，但是大哥總說這宅院是鄭家產(chǎn)業(yè)，幸好先皇賜了松濤院張府給咱們這，這張府不要也罷。可是現(xiàn)下我們又住在這里這如何是好？門口的侍衛(wèi)又不讓我們離開！嗚嗚……”說著娘就哭了起來。

“姝元，別哭了，不要給孩子添亂了。對了，王爺，你們可知曉太后為何將我們關起來嗎？”

“哦，太后娘娘是為了保護爹和娘，事關通敵之大事，怕有賊人要來毒害爹娘！你們放心吧，等太后查明事情的真相，就會讓你們回松濤院去的?！?

“那若兒有事嗎？”爹娘關切的目光都投向我而來。

“沒事，你看若兒這不是行動自如，一切都好好的！”

“看到爹和娘都無礙，我和若兒就放心了，本王已經(jīng)回到朝中任尚書令一職，你們亦不用掛念，安心在此住著吧！不日我和若兒便來接爹和娘回去。”說著長恭拉了我便急急往外走去。

“小桃，你要照顧好爹娘！”臨出門我又囑咐了一句，沒想到我們都身陷圈套之中，長恭生怕哪句話說得不妥，被人報告給太后，這才拽了我出來。

好在我們還有一個木屋花苑，此刻賀拔宏已經(jīng)在此等候多時。

“姨娘和姨父怎么樣？”他亦很焦急。

“身體安好，只是被軟禁了。”我心煩道。

然后我們又一次將所掌握的信息重新歸納總結并分析了一遍。

“總的來說，還是胡太后棋高一著，她不費吹灰之力就利用鄭芷蕓帶來了我爹爹和我娘，用他們倆作為籌碼來要挾長恭成為她的人，或許下一步要針對陛下寵信的其他臣子，包括那個陸大人，陛下的乳娘陸令萱?！?

“對，有道理，段將軍不是跟王爺講過此刻朝中重臣爭斗激烈嗎？和大人，祖大人來分權，而陛下的乳娘是女侍中，又哺育過陛下，恐怕感情深厚得要超過太后這位娘親了?！?

“那么，她就同時唱起了紅臉和白臉啊，一方面殺了家仆抓走岳丈大人，另一方面在本王面前演戲，說是她救了岳丈，要不是她出面派人保護，那么岳父岳母就要被人謀殺滅口了，這不是暗指鄭家嗎？鄭氏姐妹才和細作接過頭，若兒根本就不知情。”

“是呀，我只是受騙者，太后恐怕很清楚，她這出戲的目的想來就是讓長恭對她死心塌地，一起對抗其他人呢！”

“但是太后又要若兒進宮去，怕是沒那么簡單吧？”賀拔宏依然很疑心。

雖說我們感覺目前迷局已經(jīng)基本解開，但是依然有許多疑惑之處，看來，我必須進宮了。

“若兒進宮后，我會找可靠的人暗中照顧若兒?！遍L恭又盯著我認真叮囑道：“但是一切你都要謹慎應對，莫不可大意，遇到危險一定要來找長恭，千萬不可私自行動。”

“還有來找我，賀拔宏會永遠站在阿妹這邊，即使芷蕓和芷藍亦是我表姐表妹，但總不及阿妹親近些，再者，她們詭計多端，實不是若兒能應對的！”

“恩，明白了，放心吧，究竟誰才不好應對，誰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一個，咱們走著瞧！”從前我是不屑于理她們，如今都威脅到我們一家人的安危了，難道還要忍讓嗎？從未來而來的我怎么能斗不過這些古代的凡夫俗子，進宮就進宮，咱們就來一場轟轟烈烈的宮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