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晉州刺史設宴為大軍取得的勝利而慶祝時，別都晉陽快馬傳書而來。

“肅宗孝昭帝駕崩，詔令長廣王繼承皇位！”

聽聞此言，舉座皆驚，報信者還氣喘吁吁跪在地上。

“別跪著了，究竟怎么回事？”

我在心中暗自嘆息，這不又是一個短命的皇帝嗎，高演剛把自己的親侄子殺了不久，皇帝的寶座還沒坐熱乎，自己也緊跟其后去見閻王爺了，唉。

報信者繼續稟報：“陛下近日騎馬去打獵，突然墜馬而傷，太醫們極盡所能亦不能醫治。現下，現下長廣王已經接受了傳位遺詔，將于本月十五的吉時舉行新皇登基大典。”

“陛下有子，不應該傳位于兄弟的?！苯恢荽淌芳{悶地小聲咕噥。由此可見這位官員是漢人，只有漢人才認準皇位嫡傳。

“九皇叔德高望重，才能出眾，繼承皇位自然是理所應當。”長恭對著他朗聲說道，接著又對晉州官員說：“多謝晉州刺史多日款待，我軍明日將班師回晉陽，為新皇繼位大典助陣。”

返程途中，長恭將晉州各級官吏贈送的美酒瓜果與軍中兵士們共同分享，大家一路開懷暢飲，盡享晉南美味，同時也頌說著王爺不費一兵一卒擺平邊界事端的高明。

長恭隨行帳中的行李也多了一些大木箱，鑰匙他隨即給了我。

一路上我思忖著這一兩年內換了幾個皇帝了，對長恭的未來應該還沒有大的影響，竟一時無暇顧及他交予我保管的鑰匙。

行至一日傍晚扎營后，長恭忍不住問道：“若水，你掌管那么多鑰匙，也不把寶箱打開來瞧瞧？”

“呵呵，”我傻笑著：“難道還有什么好吃的嗎？”

然后這才引起了好奇心，挨個兒打開。

哇，居然是滿滿的金銀珠寶啊，果真是名副其實的寶箱。看來巴結王爺，行賄受賄歷來就有了。

“長恭，發財了！”我呆呆地望著他，他笑瞇瞇瞅著我。

“都屬于你了！”

“真的嗎？我最貪財了哦！”

然后我摸出各個珠釵步搖項鏈欣賞一番，這些東西帶到現代都是千年古董啊，那得多少人民幣呢？

“喜歡嗎？把這個帶上吧？”他從我手中選了一件銀項圈，中間鑲嵌著一大塊橢圓的碧玉，油脂般的柔潤，鮮嫩欲滴。我的確很喜歡這個項圈，設計簡潔，卻顯得高貴。

他把項圈掛于我脖頸中，伸手想將我的銅鏡拿掉。

我猶豫了一下，他是害怕這面銅鏡嗎？帶了這么久這鏡子也不曾將我送回千年后，還是不要拂了長恭的心意吧。于是輕輕摘下銅鏡用絲巾包裹好貼身收了起來，然后他仔細將綠玉銀項圈擺正。

“我會好好戴著的，項圈我最喜歡，可是銅鏡是護身符嘛，能帶來好運的?！?

“依你，銅鏡便好好收在身上吧?！遍L恭總是對我百依百順，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他輕輕摟著我，說著：“若水，這次回到晉陽，本王就娶你，讓你光明正大住進蘭陵王府?！?

我點點頭，終于云開霧散，給他施壓的皇帝高演死了，接著做皇帝的高湛大概還顧不上管這些吧。

從晉州北上，沿著汾河流域行軍，途中路過很多小縣城，城里城外總有一些流離失所的老百姓們，我便非常大方的將寶箱中的金銀奉獻了出去。

其實我不習慣古代的金銀計算方法，不知一錠銀子的購買力是多少，反正一捧捧，一袋袋，就那么往外送，把營中將士們看得目瞪口呆。長恭趕緊補貼他的部下們一些銀兩，我笑話他：“你也會籠絡人心了哦？”

“遠不如若水你慷慨啊！”

其實我每次送窮苦人家銀子的時候也會說：“這是蘭陵王贈送給大家的。”幫我家王爺增加些人氣。

可是長恭謹小慎微慣了，囑咐我千萬不要說他的名號。后來我一想，這個皇家太殘忍了，萬一長恭威望名聲超過皇帝，不是惹來殺身之禍嗎，我頓時罵起自己做事太得瑟了。

千金散盡換來一路的快樂，窮人家老人舒展的眉頭，孩子們毫不設防的笑聲，還有他們發自內心的感激，這些都是我不曾感受過的，連長恭這個王爺都連連贊賞我有憐憫天下之心。

“若水，你總說自己長相丑陋，其實在我眼里你才是真正的美若天仙，細想起來，你的美里包括一顆善良的心。”

“可是長恭，你千萬不要太善良，王爺是胸懷天下，做大事業的人，該狠就得狠，哈哈！”我打趣著他，做著咔嚓抹脖子的動作。

“那我回去就將那個鄭芷蕓咔嚓了！”經過這幾年，鄭家與皇上的威逼利誘，長恭已經對她不厭其煩了。

“不，不行！她又不是仇人，她只不過是個弱女子！”我心中不知不覺總對芷蕓表姐有一種愧疚，雖然她曾去府里大鬧，和我還打了一架，但是這兩三年時間過去了便也不再計較。

“看看，若兒，還是你心太軟，要知道她耽誤了我們多少好時光呢，等九皇叔登基后長恭就向他請旨，正式封你為蘭陵王妃。”

我不忍掃他的興便點點頭。蘭陵王妃，多少女子羨慕的名號呀！其實做王妃和做普通女子有什么區別呢，人并不需要天天山珍海味，仆從成群，也不用華服錦衣，高床玉枕，能吃飽穿暖，有愛人相伴，即使在陋室也是快樂幸福的。

歸來，晉陽城又是一派喜慶熱鬧的景象，新皇登基，處處粉飾一新，大典禮儀繁瑣，奢華鋪張，街市上多了許多巡查點，而且要上繳新的稅貢。近幾年接二連三換皇帝，如此折騰，誰也承受不起，老百姓們一定很無奈。

長恭進宮忙碌了一些日子，又將蘭陵王府裝飾一新，當然，很多裝飾意見都是聽我的。這樣古色古香的府邸，太令人喜歡了，我在府里自由自在，仆人們都早已把我當做女主人。

偶爾也會親自下廚做點小菜，雖然沒有府里的廚師們做的復雜唯美，卻也是來自現代的不同味道的食品，比如涼拌土豆絲，長恭居然喜歡吃土豆，酸辣味道的。

正當我們沉浸在小小的幸福之中時，新皇帝高湛也迎進宮一位新寵愛的美人。

北齊的皇帝都好色和好酒，如此兩大嗜好，都是要亡國的，唉！

一夜，爹爹很晚才從宮中歸來。他們這些散騎常侍幾乎淪落成了皇帝的陪酒人，以往他懂得保護自己，幾乎不曾醉過，但是這一晚，他醉得語無倫次。

“鄭美人，呵呵……”他就這么念叨了幾句后倒地不起。

我不放心爹爹這個樣子，便陪著娘幫爹爹盥洗，等爹睡好后，我和娘覺得很蹊蹺。

“鄭美人是誰？”

“我也沒聽說呀，誰能讓爹念念不忘呢？”

“明天起來再問問吧，若兒先歇息去吧?！蹦锎呶胰ニX，她近來為我和爹爹的事情操心焦慮，鬢角都多了很多白發。

“嗯，娘也早點睡?！?

我從她們的臥房出來，望著朗明星稀的夜空，山下不遠處是蘭陵王府，長恭不知道在做什么呢，前日他淡淡地提了一句，說皇帝得了個新歡，難道這個新歡就是鄭美人？

一夜未成眠，次日，太陽升了老高才清醒過來，我趕緊爬起來找爹爹，還好，爹爹也未曾去上朝，他也才酒醒過來。

“爹爹，鄭美人究竟是誰？”我急切地望著他。

爹的眼神突然從惺忪中變得憂慮起來：“你聽說了嗎？

“爹快說呀？昨夜你醉酒回來就念叨鄭美人了，娘都擔心半夜了?！?

“不是爹念叨她，唉，是……是鄭芷藍！”

是她，我心里狠狠被擊中。

“啊？大哥怎么舍得讓芷藍進宮了？”娘的聲音掩不住膽戰心驚。

“姝元，其實你大哥他們從來都沒把你當做親人看，他們處心積慮升官發財，更不惜將女兒送進宮去，你以為那是受罪，他們覺得那是夢寐以求的榮華富貴呀！只是，我擔心咱們若兒……”

“爹，娘，你們不用擔憂，芷藍進宮也不過是皇帝身邊的美人之一，哪能永遠得寵呢，皇帝稀罕幾天就該換人了！”我憤憤地說道：“再說，她能將女兒如何呢？女兒又不曾得罪于她！”

話雖如此，卻也不得不防，我起身洗漱裝扮，然后匆匆下山去往蘭陵王府。

長恭此時卻不在府中，我有些心急便叫仆人快馬前去并州營中相請，一個時辰后仆人歸來回報，王爺不在營中，被皇帝傳旨入宮了。

“什么，還有圣旨？”

“是的，營中侍衛是這么說的。”

“下去吧！”

我揮揮手，一個人呆在嶄新的府邸里。墻上都是我胡亂涂鴉的字畫，任由長恭極為認真地裝裱懸掛，此刻，他不在身邊，心中隱隱不安。

直到太陽落山，府中廚娘擺滿了一桌晚餐，長恭才風塵仆仆地歸來，不過是進一趟宮而已，卻仿佛他跋山涉水而來，滿臉憔悴與失落。

“怎么了，來，長恭，先吃點王嬸做的菜?！蔽沂掌鹚呐L，拉著他的手說道。

長恭的臉色依然非常難看，他擁我入懷，對著我的耳朵，一字一頓地說著：“若水，今夜我們就離開晉陽，從此后天涯海角，比翼雙飛?！?

我再次緊張地握緊他的手問：“告訴我，發生什么事了？”

“陛下居然下旨讓我正式立鄭芷蕓為王妃，并入住蘭陵王府?！?

我聽了終于放心，冷靜地說：“陛下沒有威脅到你的安危就好，嚇死我了！”

“你不生氣嗎？聽到這話還能這么平靜？若兒真是與眾不同的奇女子！可是我想給你一個我們共同的家，而沒有外人……”他說著緊緊抱著我，生怕我此刻就離他而去一般。

“你的安危，遠比一個王妃的虛名更重要?！?

“若水，原來你愛我勝過一切，我也愛你，只愛你一個人，所以我們永遠都不會分開的，什么王爺，我棄之如敝屣，現在，我們就走！”長恭說著便去房中收拾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