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恭果然在并州營內大發脾氣，我知道不能直接提娶親的事，便對著他悄悄耳語。

“你說什么？”他警覺地喝退部下。

我從懷里掏出那封正月初十從嘉福殿偷出來的被蠟封了的裴謂之的信件。

他顫抖著啟封，我看著他陰晴不定的臉色，不知信中有何秘密之事透露出來。

他大罵一聲“狗賊！”然后傳侍衛速去各位王爺府里請他的幾位哥哥過來。

我生怕自己弄巧成拙，也許這件事情比娶親搞砸的事更重要，這叫轉移思維。

“王爺，我那日去府里偷聽了你和二王爺他們的談話，便于正月里人宮參加夜宴之時偷偷潛進嘉福殿，這次是闖了大禍了，你知道我以前做宮內侍衛的，有個侍衛也一起幫我做了這事，所以求你一定要保他的安全。”我又將那日如何盜取密函的過程對他敘述一遍。

他回過神來望向我：“如鷹，你太傻了，你遭到懷疑便去做危險的事情來澄清自己嗎？你出事了，我怎能安心？”

“我只是想幫你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本來覺得偷個信件沒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不想又牽扯出什么段昭儀李皇后什么爭寵的事情，還牽連了我的好朋友李柱。”

“如今你還顧著別人的安危，那你自己呢？別以為你叔父救過陛下，陛下就能饒過你們！”

“怎么，我和李柱去偷東西，還要牽連我叔父？”慘了慘了，古代犯罪動不動就株連九族的。

此時，二王爺火急火燎地趕了過來，迫不及待讀了信件。

“四弟，果然是高洋做的，裝瘋賣傻了那么多年，居然殘害手足。”

長恭得空將我冒死偷取信函的過程告訴了二王爺。二王爺盯著我看了良久，突然眼神犀利看得我脊背發毛，他終于說道：“如鷹，很感謝你為我們所做的事，如此大的功勞，你想要什么，不妨直接說出來，只要本王能辦到的，一定滿足你。”

“兩位王爺，如鷹本來無所求，只是盡自己的忠心而已，可是現下，我有個親戚叫賀拔宏，他被四王爺關押了，求四王爺饒了他。”

“哼，提到這個小人，我恨不得現在就宰了他！居然敢欺瞞本王，騙得本王娶了他的表姐，可惡至極！”

“四弟，大事當前，你那些小事就不要妨礙了。不就是娶個女人嘛，你那新王府建起來住多少女人都不成問題！不要再節外生枝免得引起陛下留心，他早年封了大哥為河南王，封老三為河間王，又寵著年幼的老五，偏偏咱倆受到他的壓制，也許他早就起疑心了！”

原來除了長恭以外，這位二王爺也還沒有被封為廣寧王呢，幸好我沒有唐突。此刻的長恭看起來悲痛不已，身為皇室家族，親情都太奢侈了。親人之間為了皇權互相殘殺，互相算計，在這個時代雖是平常事卻也很殘忍。

而我，是為一個拐了很多彎的親戚來求情，同他幼年喪父遭親叔叔打壓的悲慘際遇相對比，心中不知泛起多少種滋味。

他收起悲哀，將牢房的鑰匙給了我。

長恭的心腸也忒好了，一個侍衛的求情，居然這么簡單就成功了。

“如鷹謝過王爺！”

“且慢！”長恭想到了我的安危道：“你說幫你偷到信件的李柱，他為段昭儀收買是要陷害李皇后的？看來段昭儀雖未拆看各種密件，但是數量一定是統計過的，少了這一封恐怕瞞不過去了。”

“這信函是真的嗎？如果是真的，說明段昭儀和李柱都沒有說謊，我一直擔心的是這些東西是陛下設的誘餌，怕對兩位王爺不利。”我不知不覺中流露出自己的擔憂，這擔憂不是對自己，不是對哪一方的人，而恰恰是四王爺。

“如鷹，對不起，本王錯怪你了，難得你這么有心。這信的確為裴謂之絕筆，陛下尚未看過，不然早就銷毀了。這些年陛下飲酒作樂果真不顧一切了，幸好他未看到這內容，段昭儀相比陛下來說就好對付了。”二王爺居然向一個侍衛道歉了，看來這兩位爺比他們的叔叔善良多了。

“不要這么說，王爺，日久才能見人心。對了，恕我冒昧，難道您的父王是您二叔也就是皇上害死的嗎？”我又犯了好奇的毛病。

二王爺一愣，沒想到我會這么問。

“二哥，別介意，如鷹向來心直口快的。”長恭幫我圓話我卻沖著他吐吐舌頭。

二王爺見我倆如此隨意又有些親密，不由得恍然大悟般，慘了，難道他又想到了斷袖的傳聞，我們真不是同志呀。

“此事說來話長。”他給我講起了往事。

當年大英雄高歡控制了東魏皇帝，建立晉陽別都，他未盡的天下霸業在他去世時交給了他最欣賞的兒子高澄，因為高澄不僅繼承了他英俊的外表，而且承繼了他的器識不凡與雄才謀略。高澄的母親婁昭君也特別偏愛這個大兒子，稱高澄如虎。而老二高洋就不受待見了，這個兒子從小淌著惡心的鼻涕，瘋瘋傻傻的，是高家唯一沒有遺傳帥哥基因的兒子，丑陋愚蠢，做了十幾年的流鼻涕的傻瓜，直到高澄遇刺的那天，高洋轉眼就變成了精明的王爺。

長恭的父王高澄在即將當皇帝的前一天，在鄴城同親信的大臣陳元庚、楊愔等策劃逼迫東魏孝靜皇帝禪讓帝位給自己的大事，因而遣走了大批侍衛。此時，一名叫蘭京的廚師借口送飯菜端著盤子進來，被喝退時蘭京從盤下抽出一把利刃，刺向高澄，同時沖進來的還有五個同謀，這六個刺客殺死了為高澄擋刀的陳元庚，又亂刀刺死即將做皇帝的高澄，楊愔等逃掉。

事情發生后，裝了十九年傻瓜的流著鼻涕的高洋突然出現了，他馬上平息了叛亂，剁了那六個人。傻瓜轉身變成了老謀深算的政客，繼承了高氏家族的偉業，順利當上了北齊皇帝。

據裴謂之秘密書信透露，刺客蘭京的一個同謀便是高洋的貼身帶刀侍衛，而且刺客居然一共六個，六個人同時出現在那晚宮內侍衛被遣走之時進行行刺，成功率高達百分之一百二，高澄被刺死后高洋馬上出現，各個事實證明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謀殺，高洋謀殺了親哥哥，篡奪了皇位。

“我們去綁了高洋，逼他認罪！”在二王爺講述完后，兩位王爺都情緒激憤，準備立即行動！

“王爺息怒，且聽如鷹分析。高洋從小便裝成傻瓜迷惑眾人，他的野心早就處心積慮，為人又兇殘無比，現在雖然他每天飲酒作樂不問朝政，但事實上軍權依然握在手里，他身邊的侍衛眾多，且武藝高強，寢宮層層疊疊戒備森嚴，如此貿然前往，必然禍及其他王爺，還有你們的母親。”

“父仇必報，豈能猶豫？”

“四王爺莫急，如今是天寶十年，高洋日日飲酒身體早就垮了，怕是命不久矣。”

“如鷹，聽你前面見解還很敏銳，怎么又迷信起來，怎能相信外面的測字傳聞？”

測字？其實我是想起來所看的北齊歷史，公元559年發生的重大事件便是高洋死翹翹了。按照高洋的身體狀況暗示一下兩位王爺，反正他就要死了，也不必急于一時，再惹來其他禍事，此時總不能說我提前知道歷史，只好接著長恭的話說：“測字有時也是極準的，您能說說這字具體是怎么測的嗎？”

“十年前，陛下廢除東魏建立了北齊國，他想給自己創建的王朝起個大吉大利的新年號，有人提議名叫天保，讓老天爺保佑北齊萬年萬年萬萬年的意思，眾人齊聲叫好。高洋卻說道，好是好，可這‘天保’兩個字拆開來不就是‘一大人只十’嗎，你們是笑我在位只有十年啊。眾大臣一聽此話都嚇得跪地求撓，誰知陛下卻哈哈大笑道，沒事，沒事，這是天意，不怪你們，我有十年皇帝做就不錯了。”

“哈哈，這皇帝果然有意思。”我口中說著有意思心里卻驚奇這預測未免太準了。

“還有更有意思的傳說呢！”二王爺與我已經沒有隔閡，便接著長恭的敘述又講了一個故事：“有一年，陛下帶著李皇后上泰山拜謁，向一位老道問卦：‘你看我有多少年的皇位可坐？’老道不暇思索地說‘三十’。高洋面露喜色地對皇后說：‘你看，老道也說我只有十年的時間了。’皇后不解地問道：‘老道不是說三十年嗎？’高洋解釋道：‘這三十是指十年十月十日，三個十加起來不就是三十嗎？’”

太令人驚奇了，天寶十年十月十日，這日期和歷史記載高洋駕崩的時間居然一模一樣。這位皇帝不但知道自己在位幾年，甚至連何年何月何日將壽終正寢也曉得。

不論如何，兩位王爺最后在我的勸說下不再沖動，他們商議謀策了一些行事計劃，在距離這一年的十月，即高洋預測的死期之前先按計劃做好準備工作，不輕舉妄動，而我和李柱也要依計分別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