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王爺！”一名侍衛遠遠過來跪在門口。

“說！”長恭轉頭看過去。

“段老將軍拜見王爺已至營外?！?

“傳——”

侍衛轉身出去，我插空問道：“是段韶將軍嗎？”

“哈哈，看來段將軍威名遠揚?。　遍L恭說罷便出去迎接。

我回想著歷史資料，據說這位段將軍出身軍官世家，擅長騎射，將才偉略，文武雙全，當年跟隨長恭的祖父高歡征戰四方，深得高歡的信任。

以前聽李柱說過一段故事，大概在魏末起義時期，高歡與爾朱兆決戰，當時作為太原王繼承者的爾朱兆兵多勢眾，高歡有些害怕，段韶便鼓勵他道：“得天下之心謂之眾。爾朱兆殺主立君，殘害天下，國人不恥，且親近奸邪小人，疏遠才俊之士。將軍伸正義，清君側，順天意，合民心，豈有不勝之理？”高歡聽了段韶的話，雄心大起，率領將士向敵人發起猛攻，很快就取得了勝利。后來段韶還在西魏大都督的長槍下，救出了高歡，聽說段韶馳馬一箭遠射對方致死，射技高妙，后來高歡賜給他鞍馬、黃金，并進爵為公。

老將軍輔佐了長恭的祖父高歡、父親高澄，為建立北齊國立下了汗馬功勞，現在長恭的父輩已逝，聽說段老將軍便和四王爺長恭是最要好的。

如此神勇的老頭子，我當然要一睹為快了，于是，我飛一般地沖了出去。

“撲通！”

我從營帳沖出去的那一刻，撞上了一個人。唉，真丟人！整個兒闖進了長恭溫熱而寬厚的胸膛里，他一時就那么愣愣地擁著我，甚至下意識地抱緊了我瘦小的身軀。雙目緊對，我臉紅了，他的臉紅程度估計也不亞于我。

“哈哈哈，王爺這是給老夫演的哪一出??？”段韶豪爽地大笑。

長恭這才松開了我說：“如鷹，看你著急忙慌的，沒事吧？”

碰上他詢問的眼神，我又臉紅了，不自在地立于一旁。

“沒見過這位小兄弟啊，王爺啥時候添了個隨行小侍衛啊，哈哈！”

“將軍見笑了，這位是御前散騎常侍張甫虔的遠房侄子?！?

段韶笑起來頭發胡子亂顫，我這才仔細端詳，果然是身經百戰，老當益壯的主兒，雖滿頭白發，滿臉皺紋，卻精神矍鑠精氣十足。

見我盯著段將軍看來看去，長恭忙吩咐：“還不快向將軍問安？”

此時我才收回不禮貌的目光，坦然問候：“段將軍好！久仰將軍大名，如鷹十分敬佩！”

將軍聽了我恭維的話也夸道：“張甫虔大人英勇過人，這侄子果然也是個不平凡的小子呀！”

“段韶來，咱爺倆議一議。”長恭走過去同段超盤坐在營帳內的木幾前。

看來他倆是不分老幼，直呼其名，忘年之交如同兄弟。

只見段韶端起茶碗一飲而盡，指著木幾上的軍事圖表說：“近來突厥受北周宇文護的挑唆，屢屢侵犯北齊邊境，礙于我們軍事實力強大，那突厥可汗阿史那燕都卻極為狡詐，他們不用軍隊來正面進攻，反而喬裝假扮成強盜，于我西北方城鎮外掠奪百姓的牲口等財物，軍隊又不能時時出兵去保護百姓，假扮的強盜訓練有素，捉拿不易，使守城將領非常頭疼?！?

“強盜并不進城，只是在城外強搶民眾，一方面他們不以突厥人的面目出現，使我們出兵無名，另一方面，突厥地處蠻夷之地，物資貧乏，能搶來東西便都歸了自己，這樣一來，搶奪的人會越來越多，的確不好辦。”長恭眉頭緊皺。

“何不在邊境城池的城墻之上布滿投石機呢？呂梁山脈之中巨石非常多，號召兵士或者城內居民去山中運石，置于四周城墻和城門之上，若有強盜過來便投巨石砸過去，他們這幫蠻匪不死也殘廢了?！蔽乙粫r忘乎所以，便接著兩位大將軍的話，說了個以逸待勞的辦法。

“好，說下去！”沒想到老將軍和長恭都異口同聲，鼓勵我講下去。

“王爺，將軍，我妄論軍事，請贖罪?！?

“但講無妨！”老將軍目光慈祥并沒有介意。

長恭意味深長：“如鷹，這辦法能以逸待勞，的確不錯，你說說這投石機怎么制作？”

“投石機？”我此刻滿腦袋涌出來玩過的游戲，帝國時代里面不是有攻城武器嗎，那個投石器不僅射程遠而且攻擊力超強的，想想也不過是桿杠原理而已。于是我很有信心地講道：“投石機嘛，可用木材固定成高高的三角形支架，然后在頂部用韌性較好的木頭，嗯竹子也行，做成縱向發射裝置，一端套有皮革做成的網兜，內置巨石，另一端用繩索系下來，一個人或者幾個人向下拉拽，嗖，巨石就飛出去啦！”

我得意忘形，想象著居然我也可以造出來個威風凜凜的投石機，然后在他們吃驚的目光里接著說：“當然，那根用于發射的木頭、竹片，越長射程就越遠哦！”

“太好了！戰國時期就有投石機，如今反而不見了，如鷹，你太聰明了，竟然想出這等好法子！”長恭贊許地望著我。

“咱們這就去西部的汾州城試試！據汾州刺史匯報近日在汾州也出現了和北方朔州、恒州相似的狀況?！倍紊嘏d致勃勃。

“段韶老爺子，西行的軍隊已經整裝待發，本來是去西山行獵，如此正好去汾州布置投石機啦！哈哈！”長恭這個十八歲的大男孩此刻滿臉陽光。

“若是見效，在北部各城與突厥交界之地都設置投石機，他們敢來就受苦吧！”

“汾州與周交界，先給周一個下馬威！”

說著我們紛紛上馬，列隊向西飛馳而去。

清晨出了晉陽城，清風徐徐。深秋了，這般涼爽的風，卻也很冷，幸好細心的長恭遞給我一件夾層披風，月白色的絲帶系于脖間，隨風飄飄，披風亦是月白，錦緞細密，布料隱約暗藏的花紋間彰顯出一種高貴的氣質，這高貴披在一個瘦弱的近身侍衛身上亦不失風采，反而有些仙氣十足，引得段韶夸贊：“這位小將不愧是張家的公子，俊俏得很呀！”

長恭于馬背上回眸望著身后的我，滿眼欣賞。這一次回眸，突然讓我想起那次晉陽城長街初遇，他于人群里回眸，久久不曾轉身不曾收回那樣火熱的目光。

我低眸淺笑。這一低頭才發現這件披風居然還有一圈柔軟的狐貍毛，圍在脖頸周圍。雪白的毛圈，柔柔地撫摸我的面頰。這樣的裝飾，不是屬于女人的嗎？而此時我又驚訝地發現，這披風的尺寸大小，居然正合我身，難道，難道是他專門為我裁制的嗎？

長恭的侍衛也恭敬地送前來另一件披風，那是單層的薄而飄逸，他呼啦啦一抖，系于身上，居然也是白雪飄飄般。

一前一后，兩騎白衫，飄然于長長的一隊土黃的軍中，十分扎眼，我心亦飄然。

從來沒有這樣長途跋涉過，我說的是騎馬，而不是汽車火車飛機。從日出行至日落，汾州城才從呂梁山中漸現。其實一路上長恭多次要求我坐進馬車中，可這軍中哪有人坐馬車呢，我也不能讓長恭小瞧了，自是不肯，倔強地騎在馬背上，任馬兒飛馳，顛簸不堪。雖然心中一直憤憤，不過是從太原到離石嘛，開個車高速路最多兩三個小時就到了，可惜這是在一千多年前的北齊，一路騎馬騎到屁股疼痛，火辣辣的和受了杖刑差不多了，屁股裂開花哦。很想齜牙咧嘴，但是偷偷瞧著長恭心疼我的模樣，便忍住了。原來他對于我這樣一個被監視的人員還會心疼，不由偷笑。

暮色沉沉時分終于到了汾州，當地官員什么刺史縣令的早聽到消息出來隆重迎接了我們，晚餐自然非常豐盛，跟著王爺出來就是不一樣，于是我顧不得體面，狼吞虎咽般吃了很多特色飯菜，看得長恭目瞪口呆。沒有哪一個侍衛敢坐在王爺身邊如此放肆，管他呢，吃飽喝足才能補充體力嘛！

暈沉沉睡了一夜，還是不習慣早起，何況騎了一天馬，渾身散了架。等我醒來，日上三竿，居然沒人喊我。從州衙門跑出來找人，便有一個小兵領我去了城墻之上。原來長恭他們已指導完如何制作投石機，汾州官員執行任務的速度也相當快，刺史已將手下各種能工巧匠匯集起來，已經制作完成了大小各異版本不同的投石機數十種。我登上城樓，一眾人正在測試投石機的威力與射程。

登高望遠，整個汾州城以及城外山水盡收眼底。古代沒有高層建筑，所以瞭望塔還是很實用。

遠山，哪一片密林是后世的我踏足過的呢？我知道龐泉溝就隱于其中，千年后這些密密麻麻的層巒疊嶂都沒有了，僅剩了一點點旅游區。人類開發自然實在是太過于兇猛！

據汾州刺史述說，西周探子經常光顧這片土地，西周的先遣部隊也隔三差五在城墻四周擾亂，若有松懈，估計西周大軍就會由此挺進北齊了。汾州城是晉陽的西大門，也是周與齊交界處的必爭之地。所以，長恭這個兼任并州刺史的王爺對汾州相當重視，經常親自過來巡查。

經過試驗，他們改良了投石機，發射裝置改為雙弩，攻擊力和射程都提高很多。

從汾州歸來后，多次接到書信稟報投石機效率極佳，軍士們不僅以逸待勞，于城墻之上屢屢將敵軍擊敗，使之紛紛逃遁，而且老百姓還在城外設置誘餌，引來探子以石擊之。

長恭安排人去往北方諸城推廣投石機制造術，解決突厥擾民之事，想來也是很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