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對了，不是有明如晦軍師的錦囊嗎？”淡月覺得就算去找了蕭諾，估計也行不通，便提醒明檀還有個錦囊。

明檀抓到了救命稻草，連忙找出錦囊，結果里面的字條上寫的是這四個字：“打道回府。”

明檀氣得把字條撕得粉碎。打道回府也趕不上救他們的性命了。但是郁明檀也沒有把這錦囊當一回事，或者說一直沒有想起來這個錦囊，所以也談不上有多沮喪。

弄到最后，郁明檀還是決定去找蕭諾。還道要處理城中事務，疏星淡月便跟著他去了。

巫醫蕭諾，有天下第一神醫之稱。不過說他是巫醫，也著實有些冤枉他。他本是燕國負責祭祀的官員，因此名號中帶個“巫”字，但也只是子承父業罷了，醫術絕頂，師承于神醫雁到，不敢說醫死人肉白骨，但是在他這里，還真沒有什么不治之癥，至于各種毒藥自然不在話下。疏星也是雁到的弟子，可是及不上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蕭諾。

雖然淡月并不知道蕭諾的具體住處，蕭諾住的地方并不難找。郁明檀換了衣服，偽裝成平民百姓的樣子，向人一打聽，就得知蕭諾住在谷城官府后面的巷子里。

“公子，真的要去找他？”疏星淡月跟在他后面。他們怕蕭諾會因為這場戰事恨上郁明檀。郁明檀雖然武藝高強，但蕭諾那是可以在無形之中就毒死人的。

“不管怎么樣，試試吧！畢竟我和他曾經也有交情。”話雖然這么說，郁明檀可是很清楚，大概是一年前，蕭諾突然隱居不出，慕容浩登基后他就遠走他鄉了。明檀姑且可以覺得是蕭諾作為天官，不滿慕容浩弒兄的行為，可是一年前突然就窩在家里不出來，這是為什么？

不過現在他沒心思想這些。

蕭諾的居所，嗯，居陋巷，一簞事，一瓢飲……昔日錦衣玉食的蕭諾，居然也能這么過日子？明檀看著破敗的半遮半掩的木門，看著空空蕩蕩的院子，青苔鋪滿了地面爬上了墻壁……門匾上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醫者蕭諾”才讓他敢確認，蕭諾確實住在這兒。

以蕭諾的本事，就算棲身于小城，也該在某個顯眼的地方開個醫館才是呀！

郁明檀叩了叩門，沒人理睬。

再次叩了叩門，還是沒有人理睬。

又一次叩門，結果從里面飛出一把小刀。若不是郁明檀眼疾手快，那飛刀就直接戳他面門上了。

“進來吧，郁將軍。”從里面傳來一個不帶感情的聲音。郁明檀心里一沉，這蕭諾，顯然是恨上自己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郁明檀眉頭一皺，推開門就進去了。

“谷城的百姓都知道，進我蕭諾的家不必叩門。叩門的自然是外地人，外地人里面也只有你們了，一天之內就攻下谷城，并且封鎖了所有出路的唐軍。”蕭諾就站在主屋的門口。與所居之處格格不入的是，蕭諾依然是錦袍華服，昔日的貴公子之氣一分不減，臉孔仿佛是用玉石雕成的，精致無比，卻透著冷硬幽寒。

“說吧，找我有什么事情？”蕭諾帶人進了屋子里，還奉上了三杯香茶。疏星接過，確認里面沒有任何問題才給了郁明檀和淡月。

“我的手下不知道有多少人中了水龍吟之毒，這是蜀中排名頭號的劇毒，疏星也沒有本事解，現在離毒性發作只剩下一天了。我知道你就在這城中，所以來找你，希望你能幫幫忙。”說的時候，郁明檀是底氣不足的，但是蕭諾的話給了他一份指望。

“水龍吟？疏星再沒有本事，也是能拖延幾天的。現在只剩下一天，所以，這毒是好幾天前就被下的？所以，你們攻打谷城，也有一部分是因為我這個神醫在谷城里？”

“不錯，的確有這方面的原因。你到底是救還是不救？給個準話吧！”

“這就不耐煩了。那好，我是不會幫忙的，請走吧！”

郁明檀早知如此，很失望，但是也不能說什么。蕭諾又不是燕國人，哪里要管你唐軍的死活？就算反過來罵自己背國叛族也未嘗不可。

疏星淡月可就生氣了，敢情你在耍我們？想要發作，又想起之前郁明檀說：“這事情不管怎樣，都是我們沒理。他不管說什么，你們都不準發火。要是真惹急了他，下點毒藥，疏星也未必看得出來。”他們也只好忍了。

“走吧！疏星，你再想想辦法！”郁明檀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向蕭諾作揖拜別，“蕭公子，郁明檀告辭。”

待到出門時，卻聽見蕭諾哈哈大笑，隨后就是一陣嘲諷：“郁明檀，你真是沒用，不敢殺戰俘，便寧可破壞自己的名聲；明明你的武功遠勝于我，手底下也有一個醫毒雙絕的疏星，卻還是拿我沒辦法，或者說不敢拿我怎么樣。郁明檀，你到底是怎樣做將軍的？離了你父親，你還真是什么都做不了，現在你的手下又要……”

話音未落，蕭諾就聽見自己的骨頭在咯吱作響。

“蕭諾，我再怎么不占理，也不是你在我心上戳刀子的理由。”郁明檀的聲音低沉得可怕。

郁明檀清楚蕭諾的性子，就算他威脅他，也沒有絲毫作用。

之前經過疏星的刻意試探，郁明檀已經清楚地知道，中了水龍吟的共有八百七十七人，其中五百二十三人屬于原來的輔翼軍。在谷城之戰中，折戟的六十五人幾乎都是中毒的人。

郁明檀失魂落魄地走出蕭諾的院子里，到了駐軍之地時，卻發現軍隊已經集結好了。站在最前列的，都是他們。

“將軍的好意，我們心領了。只是這谷城里的人，怎么會愿意救我們？我們不知道還能活幾天，所以請將軍帶著我們繼續攻城拔寨，不要讓我們白白丟了性命。”領頭的人是穆將愉手下一員裨將，名喚秦覺。

原來他們還以為自己還有幾天呢。郁明檀張了張嘴，卻什么都說不出來，嘴里苦澀澀的，鼻頭一酸，眼淚就要流下來。

現在急行軍到下一個城鎮，就算趕得上，也不值得那么多人的性命。

明檀自嘲地想，都什么時候了，你居然在計較這些東西？

見明檀久久不言，秦覺也大概猜到了；“將軍，是不是我們已經沒有幾個時辰了？”

明檀無法回答他們，倒是疏星很干脆地告訴說：“你們只有十一個時辰了。”

只有十一個時辰了。

“難道我們真的就這樣等著毒發而亡，什么都做不了嗎？”

中毒的將士們互相看了看。秦覺想了想，鼓起勇氣問了問：“軍師給的錦囊，難道沒有什么好方法嗎？”

明檀想起了“打道回府”四個字，心里一陣火大。心里想什么，面上嘴里也就順了出來：“軍師故弄玄虛，簡直就在糊弄人……”一邊說還一邊搖搖頭，但是突然福至心靈，明檀覺得好像有一道閃電從心里劃過。

“打道回府”，他明白軍師的意思了，不由得又是悲哀又是振奮。

“兄弟們，”明檀有些吞吞吐吐，“我懂軍師的意思了。我知道如何不浪費兄弟們的性命。但是，大家到最后，終歸是逃不掉的。我，對此我無能為力。”

說完他松了一口氣。

“那將軍趕快說吧！總比真的就這么死了強！”秦覺振臂一呼，其余的士兵們也隨之大呼：“我等愿意死戰！”

“好，大家聽我說，現在我們改變策略了，各位千夫長百夫長到我營帳中來，我們要在午時之前離開谷城。時間緊急得很……”郁明檀站在高臺之上，英秀的面容上悲憫且激昂，語聲雖然不大，可是聽他說話時，那些清楚地知道自己這是最后一戰的士兵們，也覺得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