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時間那么短，您覺得我們可以嗎？”還道見眾軍行色匆匆，迅疾如飛，只覺得心里暗沉沉的。

“其實我真的不想連快死的人都不放過。但是，如果不這樣的話，只怕他們到死都不能安心。而且，你忘了嗎，昨天攻城戰死的那些人，全都是中毒的。我唐軍將士，哪有坐等斃命的道理？”郁明檀言語之間極為堅決。他也覺得自己真是極為心狠。但是，為了大唐基業，他必須抑制心里的愧疚無奈。

由于有將近三千具尸體就躺在離摩天嶺約莫一日一夜距離的路上，這堆人中還有郁明檀、還道、秦覺等有畫像對照的面孔，蜀軍也就放心了，哪里會想到就在當天夜里遭到突襲呢？

晚上戌時的時候，他們已經到了蜀軍營帳之外。蜀軍白天才和唐軍打過一回，輸得倒不是很慘。而且由于唐軍水路上并沒有撈到好處，蜀軍反而有些得意洋洋了。

郁明檀帶領的唐軍此時已經全部換上了谷城里找到的蜀軍衣甲。途中他們還殺掉了一隊前來支援的蜀兵，混了幾百人到敵軍中。郁明檀混了進去，而秦覺則帶著大部分人在外面，夜里舉火為號，里應外合。

“身體無礙的人，和只能活一個時辰的人，于我大唐都是一樣的?！迸R行前郁明檀特地這么說了一句話。不過有一部分原因是怕到時候中毒的人爭相赴死，反而亂了陣腳。

但是現在不清楚的就是主力的情況。郁明檀也在猜測，大唐主軍知道這件事情嗎？或者說明如晦確實是這個意思嗎？明如晦從哪里知道他們會中毒呢？如果是自己會錯意了，這三千人可都要葬身于此了。但是很快，淡月帶來的人讓他打消了這個疑慮。

那是個三十來歲頗為英武的漢子，淡月混在蜀軍里見到他時，他正操著一口川中話和同僚交談，還向淡月要了一點水。之后，淡月在營地里準備夜里的戰斗時被人襲擊了。雖然淡月很快就制住了那人。他看清了偷襲自己的，正是晚上向自己要水的人。

他想自己是不是被識破了身份，那人卻勾唇一笑：

“在下孫書玟?！?

孫書玟？作為郁明檀的手下，淡月可是聽過這個名字的。

“你想干什么？怎么，原來不是逃兵是叛徒??？我現在就殺了你?！闭f著，淡月拿起匕首就朝他心口軋過去。

孫書玟見此陣仗，雖然焦急，卻還是在匕首刺進皮肉里之前說：“是軍師派我過來的！我也沒想到你們這么快就到了。”

“哼！”淡月收了匕首，“現在就什么都別說了。跟我去見將軍?！?

從孫書玟口中，明檀知道自己真的有點是會錯意了。軍師并沒有想到他們會在剛剛出發的時候就遇到這樣的事情。不過“打道回府”確實是那個意思。夜里面是以吹角為號令，里應外合，前后夾擊，一定能把劍門關這地方打通。而且蜀軍主要兵力就是集結在劍門關和楚王峽。劍門關一破，楚王峽是水軍不說，也根本來不及救援。

是夜，一切如計劃進行。唐軍很快就把衣甲換了過來。

火光沖天，號角連營。蜀軍忙著解救糧草的時候，前方的后方的里面的外面的蜀軍都行動了。

血與火的戰場上，喊殺聲陣陣，然而郁明檀還是聽到了一聲長嘯，痛苦又凄厲，接著是刀槍刺透鎧甲戳進皮肉的聲音，然后那聲音就湮然無蹤了。

明檀知道，那是一個水龍吟提前發作的士兵。

這樣也好，好過半個時辰的折磨。

燈光火影里，郁明檀看到自己投映在營帳上的影子旁邊有一個橫槍的影子，知道有人從后面襲擊，便一劍揮過去，那人應聲倒地，脖頸里的鮮血蹦見到了郁明檀的衣甲上。

郁明檀來不及為自己的手下感到悲哀惋惜。因為而后，這樣的長嘯聲不時地便會響起。郁明檀覺得好像有很多很多，又覺得好像還不到一百個。廝殺半夜，他不知道為什么自己還能分出心思想這個。

大概到了寅時，天已經微微地透出一絲亮光了。蜀軍營里的火也快滅了。郁明檀率軍和穆將愉合兵一處，忽地轉頭，就看到了公孫盧。

“郁將軍，好久不見?！?

“公孫將軍?！?

郁明檀其實挺佩服公孫盧的不講信用和不要臉，畢竟他和他認識的人中，只有公孫盧做得到。

不講信用他雖然不能接受但是能理解，可是他從來不明白為什么有人能不要臉到這個地步。

比如這個時候，公孫盧提出要和自己這個老朋友比一場，如果公孫盧贏了，穆將愉就要放他回蜀國，不然他就要帶著自己剩余的士兵決一死戰。

穆將愉嘴角抽了抽，果斷拿出弓箭來就要射死他。公孫盧推出手下來擋箭。穆將愉見蜀軍那么多，這些天打了那么久也覺得他們挺有本事的，覺得要是能留下來收編進自己隊伍里就好了。正這么想呢，就看到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竄進了蜀軍陣營中，身形極為靈巧，一把就將公孫盧提了過來。穆將愉咋一瞧以為是郁明檀，畢竟太像了，但是郁明檀好端端地坐自己旁邊呢！

那是郁明梧，年僅十五歲的郁明梧，天真還是個孩子的郁明梧，武藝高超不懂排兵布陣的郁明梧，躲過了蜀軍的槍列箭陣，生擒了公孫盧。

穆將愉用嘉獎的眼神看了看郁明梧，又看了看郁明檀。

正當唐兵大獲全勝歡天喜地的時候，郁明檀后面又有人長嘯不已，但是不少人都掣劍自刎了。蜀軍見此狀況，本以為有機可乘，但是見唐軍巋然不動，只好做罷。

“這是怎么回事？”穆將愉其實在戰場上的時候就驚慌不已，但是面上沒有絲毫顯示，到了唐軍自己的陣地，就趕緊詢問。明如晦也極為奇怪。

“水龍吟。川中劇毒，無藥可解的水龍吟，聽說只有雁到曾經成功為人解了毒，可惜藥方并沒有傳下來。我曾經請雁到最得意的弟子蕭諾幫忙，但是他恨我攻破了谷城，不愿意為大家解毒。”

“巫醫蕭諾？”

“嗯。我跟他還有幾年交情呢！”

接下來便是尷尬的沉寂。他們都已經死了，再去追問原因、過程，又有什么用呢？

“下面我們再遇見河流什么的，一定要經過軍醫驗毒確定無事后才能喝。這次是我大意了，見溪水清冽，四處沒有毒蟲穢物就以為無礙。若不是明梧發現溪水居然洗掉了他臉上的易容藥劑，只怕我們所有人都會被毒死。”明檀打破了沉寂，主動說了當時的情況。

“又是發現水有毒，又是生擒了公孫盧……你弟弟這回可是立了大功??！”明如晦想轉移話題來著，但是郁明檀顯然也不會在水龍吟的事情上糾結。

“鄭蓬怎么樣了？我當時讓歸鴻親自送信給元帥，讓元帥注意他來著的?！?

“哦，鄭蓬啊，我也沒發現他有什么問題啊！但是你既然這么說了，我也就多加注意，前幾天一直派人盯著他，今天不是大獲全勝了嘛，所以就……”

“什么，元帥……”郁明檀話還沒說完，就風一般地沖了出去。

穆將愉不解，明如晦倒是想起了了：“是公孫盧。郁將軍是擔心鄭蓬會去放了公孫盧！”說著，明如晦也飛一般地出去了。穆將愉也只好跟著出去。

監牢里，公孫盧果然不見了。公孫盧不見了不要緊，蜀國那幾個比較能打的悍將也不見了。

“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