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郁家兄妹
- 江山不易主
- 秋風倦客
- 2609字
- 2016-05-06 22:28:19
李臻之前就派人調查了,很快便傳來了答案。其實也不用怎么勞心勞力地調查,因為消息瞞得并不緊,只是郁家逃得太快太猝不及防了。細作很快就呈報上來。原來郁家一直暗中輔佐燕國大皇子慕容淵,眼看就要成功了,結果老皇帝在齊燕戰場上舊病突發死了,遺旨居然命令大皇子自殺十三皇子繼位。雖然這遺旨很明顯有問題,可是迂腐的慕容淵居然真的自盡了,平日里不聲不響的慕容浩很快掌握朝局。郁家可沒有在失去主子的悲痛與震驚中沉溺,很快反應過來,估摸著新皇帝一定會對郁家下手,就馬不停蹄地跑到唐國來了。
當然,沒有全部逃掉,比如說身為大將軍的郁齡逋,郁夫人王蘊采,身為大公子的郁明蘭,與其說是留在那兒掩人耳目棄卒保帥,還不如說是自損八百余部突圍。結果,裝病的二公子郁明檀、不起眼的孿生兄妹郁明梧和郁明桐率領寒林騎逃了出來,父親和大哥卻是自殺了。
郁明檀不知道唐國的君臣會怎么看自己。他也清楚,自己的歸降方式也未免太過囂張。無聲無息攻破北境邊防,再以所帶一萬輔翼軍駐守在彼,然后幾乎是沖到唐國大殿里,說:“臣愿歸大唐。”朝堂之上,幾乎沒有哪個大臣相信自己,這唐國皇帝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明檀并不會怕。沒有哪一種恐懼,抵得上失去一直呵護著自己的父母和兄長。
這幾天,郁明檀一直在做噩夢,夢里盡是郁家滿門被滅,父母長兄飲鴆自盡的樣子。郁明檀并沒有親眼看到家人死去,夢境卻在一遍遍勾勒著他們凄涼慘烈的情狀,英風凜凜的父親,恬雅美麗的母親,雅量高致的長兄,不過兩三天時間,便都沒有了。
燕國的冬天是那么冷,雪花如席,寒風如刀,他在千里冰川中一路策馬向南,連一聲告別都說不出來。衣甲上,雪化成了水,凝結了血與灰,他卻一點都不覺得可怖。他在還不能稱為少年的時候便上了戰場,殺過許多人,有唐國的有北狄的也有蜀國的,而今不過是沾上了燕國人的血,又有什么呢?對于郁家人而言,只要爭奪中原的是中原人,那么投靠誰都不是錯的。郁家向來只有八分忠心,留下兩分余地,給自己活的機會。
皇帝給他安排了一處宅院,是昔日的秦王府,也是李臻原本的府邸。郁明檀知道外頭肯定對自己議論紛紛。他自己不推辭,也絲毫不著急,每日該干嘛干嘛。兩個還未成年的弟弟妹妹也早早研習兵書,攻讀翰墨了。
秦王府其實是稱得上簡素的。此刻正是冬天,蕭瑟得緊,王府里的風景自然也不會好。枯藤纏在石墻之上,有些可怖。明梧坐在那里看書,明桐也坐著,手托著腮,抵在石桌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見到他來,明桐緩緩站起來。
明梧還是不愿意理他。前幾天他們發生過一次爭吵。明梧是個懂事的孩子,一向尊重甚至崇拜這個二哥。那時候他們還在燕國境內,還道帶來了家人的死訊。明梧紅著眼睛沖到正在處理軍務的他面前,揪著他的衣領就發火。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我知道什么?”
“你早就知道爹娘和大哥會死,不是嗎?你早就知道慕容浩要殺我們?所以你讓我們拋棄爹娘和大哥,還要我們去投奔敵國。你甚至把寒林騎都帶走了!如果寒林騎還在,他們就不會死了!二哥,你怎么能這樣?”明梧聲嘶力竭,話也說得有些亂。
明檀并沒有向弟弟解釋這一切,只是命令護衛把他帶走:“還道,把小公子帶下去,讓他換上盔甲,我們要連夜離開。”現在明桐正在氣頭上,就算解釋了他也聽不下去,過幾天他自然會明白的。
明梧掙脫了還道和歸鴻的束縛,拔出腰間的長劍:“你給我說清楚了!”
“你還不如明桐懂事!難道你真的不明白?慕容浩就是想要我們一家人的性命!就算寒林騎在又怎么樣?能對抗得了禁衛軍嗎?所以我們不能留在京中,否則郁家真的會被滿門皆滅!我們日夜兼程,才到這兒不到一天,爹娘和大哥就------就------留在燕都,我們全家都要死,我們救不了他們的。”
“那我們就全家一起死!”果然,他根本就不聽。明檀嘆口氣,聲色俱厲地吼道:“把他帶下去!他要是真的不走,就把他扔在這里,別耽誤了我們的事!郁家剩下的兒子不止一個,他要是自己找死,還有我!”明梧還想說什么,但是被還道和歸鴻硬拉走了。
“哼!”明檀“拍的”把劍摔到桌子上,一卷文書都被摔下來了。
之后的幾天,明梧都是一副氣鼓鼓冷冰冰的模樣。
“二哥——”是明桐的聲音。明檀有些茫然地抬起頭,從思緒里回過神。
“二哥,”明桐走下臺階,“既然我們已經投靠了大唐,那么,報仇就只能依靠大唐一統中原的戰爭了。”郁明桐十五歲了,與郁明梧雖是雙生子,模樣氣度卻不怎么像,郁明桐則更像那個已經死去的長兄郁明蘭,眉目冷艷,氣度清雅,遇到什么事情都冷靜默然。郁明檀在十三歲之前,是和郁明梧一樣眉眼里透著飛揚神采的少年,如今還是有少年人的美秀,卻沒了那活潑明麗的神氣。
“唐國與燕國,終究是要歸于一個天子的。從很久以前就注定了,說著同樣話,穿著同樣衣服,吃著同樣飯,讀著同樣書的人,終究是要同歸在一個天下的,甚至,只要朝廷愿意,愿意費心力去征服那些曾經不屬于他們的土地,愿意對華夏夷狄一視同仁,那么,即使不是他們的,也還是會屬于他們。明桐,我們的仇非報不可,但是未必要手刃仇人。讓李家一統天下,慕容浩淪為亡國之君,那就夠了。”
明檀神色復雜。他沒想到這個妹妹竟然會這么冷靜。家人死去還不到十天,自己作為而今的長兄自然要強忍悲痛,明梧每日依舊紅著眼睛泣不成聲,可是明桐已經能安靜地繼續學武讀書了。郁家的人,從來是越冷靜便越瘋狂。明檀不知道這個本來便清冷幽獨的妹妹會變成什么樣子。
“我自然明白。天下大勢,分久必合,西蜀齊國本就貧弱,不足為慮;南詔一向與中原交好,遲早會并入九州;唐國新盛,大有北進齊燕橫掃中原之勢,而燕國——慕容浩能把燕國弄成什么樣子?那個只知道兒女私情的昏君怎么可能掌控天下?”郁明桐順手從枝葉間拿下一片朽掉的葉子,手指輕輕一捻,朽葉便破碎了。她看似雅靜,其實是實打實的將門之女,面容雖然清麗秀美,意態神韻卻是冷厲至極。
出事之前她性子還是很溫雅的啊。明檀心里很是愧疚。
“慕容浩能把燕國變成什么樣子我不清楚,同樣,北狄我們也不清楚------等等,你說慕容浩只知道兒女私情?你這是什么意思?”郁明檀覺得明桐的話,實在是奇怪。
“沒什么意思。與其說是兒女私情,不如說是沉湎美色吧!在燕國的時候,我也有幾位好友,她們中有人接觸過這位十一皇子。”郁明桐沒想到長兄會這么問,拈著樹葉的手略略抖了一下。
“哦。”郁明檀不再懷疑,思緒移到了大街上的情景,多么溫暖祥和啊。這本是個亂世,明檀卻覺得大唐境內,秭陵城里,是世界上最平靜的地方。明明這里也住著一個大權在握生殺予奪的皇帝,明明也有重重宮墻,熙熙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