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朝春色追巷晚 幾許血染白玉紅(1)
- 風情匯東宮
- 冬望
- 3735字
- 2013-07-04 09:47:00
中武房,只有我與孫轍兩人過招,他的劍術很好,每一招都沒有留情。我明白他是為我好,才沒有敷衍。
我喘息著坐在臺階上,他則是穩穩地坐在一旁不出聲。他心里記掛著郎平全族的安危,卻不好意思再問我什么。我用衣袖抹了一把額前的汗水,聲音逐漸恢復平靜,“明天晌午去送他一程,父皇準許他告老還鄉。至于左大將軍一職,由郎楚繼任,族人亦是無罪釋放。”
孫轍看我的眼神帶著不可思議,言語很是激動,“多謝殿下……”
“父皇乃是千古難得一見的明君,你們應該謝的是父皇的仁厚。”他再說下去,危險的就是我。所以我不得不打斷他的言語,認真無比地看著他,“孫將軍與郎將軍,別忘了親自到御書房謝恩。”
“是,殿下。”孫轍頷首抱拳,定然明白我言語中的意思。中武房很大又四下無人,他還是用進我們兩個聽到的聲音對我說道,“殿下完全可以袖手旁觀,為什么要答應微臣?微臣那個理由,足以打動殿下嗎?”
“誰都會有大禍臨頭之時,本宮只是希望今后能有個人相互照應,不至于最后蒙冤含恨死于非命。”我的聲音也很輕,僅夠孫轍一個人聽見。看著他的臉色一變再變,我微微一笑。“本宮活到這個年紀不容易,如今又是眾矢之的。僅憑父皇恩寵,搖搖欲墜如軒轅王朝,本宮不得不為今后做打算。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本宮對將軍很是敬仰。將軍將本宮之言記住便可,其余的本宮都不需要。”
“殿下深思熟慮,微臣佩服。今日殿下推心置腹之言,微臣定當銘刻于心,致死不敢忘。”孫轍是多么正直忠義之人,我明白。他一言九鼎,說到做到。對他,我沒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起身一笑,朗聲道,“本宮累了,今日便到這兒。多日來孫將軍教導辛苦,本宮資質愚鈍,有勞費心。”
“微臣不敢,恭送殿下。”孫轍的聲音里透著恭敬和冷肅,與平常無異。我安心一笑,如此一來我就不怕父皇疑心我已經開始結交大臣。父皇萬萬不會想到,在他除掉異己的時候,也將最衷心的臣子推向我的這邊。那么順理成章,水到渠成,不動聲色。
出軍機閣的時候,黃昏才臨,夕陽中金碧輝煌的乾寧宮恍若九霄中的神殿。看著自己小小的剪影落在青磚地上,似乎東風刮過便能解決我的小命。不管我是多么小心翼翼,在我沒有脫離父皇掌控之前,這都是事實。踩著自己落在地上的影子,我慢慢地散步回光明宮。
直到我落在青磚地上的影子與另一道影子重合,我猛地抬頭。心里微微一愣,才開口,“你怎么來了?”
冷漠的氣息,挺拔堅毅的身姿,靜靜地站在我面前的不是隆彥默又是誰!他看看我,才后知后覺地行禮。我也不攔著他,退后兩步離他大概三尺的距離,看他單膝下跪行了個標準的宮禮,“回殿下,芍弋姑姑讓奴才來看看殿下何時回宮。”
原來是這樣,我說呢。就他隆彥默那一幅愛理不理人的性子,怎么可能來這兒等我。我抬手道,“起。”走在他前面,并且交待他,“日后出來與人結伴,玉霄城內不比你府中,走錯一步本宮都救不了你。”
“奴才明白,多謝殿下。”一成不變的語氣和話語,聽得我耳朵都快長繭子了。等級的差別應該在每個人的心中,而不是整天掛在嘴里。
事實告訴我,早退是需要付出代價的。后宮嬪妃每天都會到皇后宮中晨昏定省,早晚請安。有些存心接近父皇的妃嬪便會在黃昏時分逛乾寧宮東側的御花園,企圖偶遇父皇得到寵幸。我和隆彥默便在開滿血紅海棠的御花園中,與乘著轎輦的兩位嬪妃狹路相逢。
因為從未接見后宮妃嬪,所以我分不清誰是誰。以前遇到時,都是芍弋在我身旁提點。我側頭看看隆彥默,他才進宮一月有余,比我還不如。以至于,現在的我根本不知道轎輦上坐著的是誰。
身為光明宮太子殿下,玉霄城中我的地位僅在父皇一人之下,連那個人老珠黃的皇后娘娘對我也是恭敬有加。看著他們并不打算讓道,我不悅地蹙眉。難不成讓我讓道?這是存心示威的話,轎輦上兩位明艷的女人未免過于蠢笨。
“太子殿下。”衣著寶藍色抹胸繡白月桂紗衣的女人漫不經心地挑著自己的血紅丹蔻,明晃晃的寶石步搖在腮邊晃動。“本宮聽聞你管教甚嚴,怎么身邊的小奴才連請安行禮都不會?還是說要本宮的奴才教教他?”
隆彥默退后一步欲要行禮時,被我揮手制止。揚起一抹溫和的笑容,“娘娘既知本宮身份,又知本宮管教甚嚴。那么可知,后宮嬪妃見本宮都需下拜讓道。”她們兩人愣神的片刻,我轉而冷冷地掃過她們身邊的宮女太監,稍微提高聲音喝道,“狗奴才,娘娘們不懂規矩也罷,你們是第一天進宮嗎?”
“奴才參見太子殿下,殿下萬福金安。”一瞬間黑壓壓地跪了一地,抬著轎輦的太監由于落轎時不穩,把兩位嬪妃嚇得花容失色。
她們互扶著站起來,那個原先先開口的嬪妃還硬著口氣,可見是平日里飛揚跋扈慣了。欠了欠身,很不甘愿地道,“太子殿下。”
“兩位娘娘的教習姑姑真會當差,進宮時就教兩位娘娘如此禮數嗎?”我隨意一指指著其中一名年長的宮女,“你,給你主子做個示范,讓她當場學。”
“是,太子殿下。”那名宮女膽子很小,顫顫巍巍地在我正對面三尺遠處站下。微提宮云百褶裙,露出卷云軟底宮鞋前的卷云,雙膝同時下跪,雙手伏地額頭緊貼鵝卵石的地面,“嬪妾參見太子殿下,殿下萬福金安,千歲千千歲。”
我滿意地一笑,“會了嗎?”
“本宮乃是皇上寵妃,怎么能夠對你一個黃毛丫頭行此大禮。”她一抬腳將那名跪著的宮女踢到在地,“你個吃里扒外的東西,出了詠春宮就忘了自己是誰!”
“太子殿下,本宮二人與你相禮相讓,不好嗎?”輕柔的語氣,加上柔美的面容,當真是國色天香。緋色的衣裙在夕陽下絢麗奪目,珠翠滿頭更添貴氣。
詠春宮是莊華夫人的宮殿,那么這個女人是誰。我冷冷一笑,見到常威與芍弋帶著十名赤拳錦衣衛來接我。他們站在我身后,一句話都不敢說。“本宮不敢當,黃毛丫頭爾。”
刷地一聲,連帶著隆彥默也跪在了鵝卵石的道路上。獨獨剩我與兩為妃嬪對立,她們的神色有了些許慌張,似乎明白自己惹到了不該惹的人。莊華夫人立即欠身道,“殿下,嬪妾一時口誤。”
“口誤啊。”我玩味地一笑,“賞你胭脂醉,可好?”
“胭脂醉?”莊華夫人有些莫名,倒是她身邊的女人臉色蒼白地急忙跪地。“什么胭脂醉?”
“回莊華夫人,所謂胭脂醉便是拿一尺長三指寬的手杖用盡全力擊打鼻以下下頜以上的部位。直到口吐鮮血嘴里的八顆牙齒脫落為止,稱為胭脂醉。”常威跪著回答莊華夫人的話,周圍頓時只有抽氣聲。
“殿下,嬪妾錯了,再也不敢了,殿下恕罪。”莊華夫人急忙磕頭求饒,哭得梨花帶雨,讓人心疼。
我微微一笑,“錦衣衛,拖下去行刑。芍弋,你去看著。”莊華夫人已經嚇得昏死過去,錦衣衛沒有憐香惜玉之心,像拖一條死狗一樣將她拖走。
“殿下,嬪妾該死。”她倒是聰明,把額頭磕在鵝卵石上,一下下都真真實實的。我揮手讓其他人起身,這樣跪著氣氛很是壓抑。
抬起腳步走到她身邊站定,她額頭抵著鵝卵石不動,等著我發落。我輕聲一笑,“娘娘,你我相禮相讓,何必這樣客氣。”
“嬪妾不敢冒犯殿下,請殿下開恩,饒恕嬪妾。”她顫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風中的落葉,瑟瑟發抖。
“血色海棠開得不錯,娘娘就不用再去染紅了。”我抬手讓她直起身,看著她布滿淚痕驚慌失色的蒼白臉。嘴角勾起一抹笑,“娘娘切記,會叫的狗咬不了人。起來吧,您還是本宮的庶母呢。”
“嬪妾多謝殿下不殺之恩。”她磕了三個頭,才搖搖欲墜地起身。
我朝她只是微微一笑,抬起腳步帶著隆彥默和常威穿過血紅海棠院,直接回光明宮。見四下已經無人,我問常威,“她是哪個宮里的妃嬪?”
“殿下,那是瑯秀宮的姝華夫人。是前年進宮的,很得寵。”常威邊走邊俯身回答,“她與詠春宮的莊華夫人是表姊妹,很受皇上寵愛,難免驕縱些。今天得罪殿下,實在最該萬死。”
“回頭送盒珍珠潤膚膏到瑯秀宮,至于莊華夫人送去冷宮,想必父皇對失去八顆牙齒的女人沒什么興趣。”我說道,心里早就有了打算。
常威笑道,“殿下仁厚,奴才明白了,一定辦好此事。”
“你辦事,本宮很放心。”我對于這個八面玲瓏的大太監很是欣賞,他服侍過皇后在宮里二十多年,自然面面俱到。隆彥默依舊是一言不發,默默地跟著我身后,真是人如其名。
光明宮的正殿,白玉地踩上去清涼一片。常威立即去傳膳,而我身后的隆彥默突然腳下一軟差點摔倒。我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才發現他的臉色已經是青白一片。我心里小小震驚了一把,“怎么了?”不會是把人給嚇著了吧?
“奴才……”他眼神復雜地看著我,努力地靠著自己的力道站住。我也樂得輕松,坐到了太子寶座上,等他開口說話。卻不料他卻問,“當初在尚武堂,奴才是不是罪當處斬?”
回想起他那百折不屈的回答,那冷漠的三個字“隆彥默”,我認真地點頭。他冒犯的是一國儲君,按律當斬。當時所有人聽到他的回答時,都緊繃著身體生怕我降罪。其實我倒是不在意,規矩是死的,人才是活的。因為一句話殺人,我做不出這樣的事情。“現在才問,你不覺得晚了嗎?”
“你,究竟是一個怎么樣的人?”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幾乎微不可聞。不知道是在問我還是自言自語,我還是聽得很清楚。
我見還沒人進殿,才告訴他,“我是什么樣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在父皇面前你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得罪我,可能活。得罪皇帝,必須死。”我迎上他驚愕駭然的雙眸,毫不退縮,告訴他這句話有多么地重要。
不是一定死,而是必須死。天威不可犯,天意不可逆。誰都不能得罪玉霄城的主人,誰都不可以。在整座宛如地獄的皇宮中,只有一個人才有任性妄為的權力,那便是皇帝。
“奴才,記住了。”他的聲音很沉重,讓我冰冷的心有種難言的刺痛。如此不平等的等級社會,讓我們這些稚齡孩子過早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