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花紅柳綠總有時,人生如夢情如風(3)
- 風情匯東宮
- 冬望
- 4908字
- 2013-07-04 09:47:00
父皇今年六十四歲,依舊老當益壯,健步如飛。可見,是他武功精煉的緣故。他伸手抱起我在懷里,“朕來得不是時候,鳳兒正在用膳。近來,吃的可好?”
“父皇放心,兒臣一切皆好。”父皇抱我在懷里,坐在原先我坐的地方。笑呵呵地拿起象牙筷喂我吃飯,我只是笑盈盈地吃著。
芍弋小心翼翼地端來一碗奶葦濃湯,父皇親自接過去喂我喝湯,“鳳兒,這道奶葦濃湯是御膳里新添的湯膳。這四個護衛,可還滿意。”
“兒臣自己選的,當然滿意。”我自己抽自己嘴巴子,疼得眼淚汪汪卻有苦難言。天真的笑容為了使他降低戒心。
“那自是很好,身邊的人定要用得順心才好。”父皇的笑容很難見到,不過我卻司空見慣。“文茂說你四書已然讀過,可知文意否?”
“太傅學識淵博,兒臣不能讓他丟了顏面,自然笨鳥先飛,以求父皇寬心安慰。至于文意,兒臣尚未精通。”我小心應答,四書文意我早就知曉,但是文茂不會告訴父皇這些,我也樂得打馬虎眼,不顯山露水。
“不急。”父皇的高深莫測,我望塵未及。“你們四個從明天起便跟著太子上書房行走,太子身邊的人還是懂點文墨的好。下午中武房行走,隨著右大將軍孫轍練習武藝。護住太子周全,朕許你們一世榮華富貴。”
“奴才多謝皇上恩典,萬歲萬歲萬萬歲。”異口同聲的話語,聽不出什么別的情緒。
父皇揮揮手,“起吧。你們倒是明白了規矩,不像昨日里在尚武堂的樣子。”
耳目果真那么多,帝王的權謀之一啊!聞此言,他們四個才離地的膝蓋差點再次著地。我趁機笑道,“尚武堂都是些硬漢,難免不受規矩約束。父皇難得來一趟,兒臣陪您在御花園走走,如何?”
“甚好。”父皇點頭答應,抱起我走向殿外,“都在這兒候著,不必跟來。”
走到御花園內,他還是抱著我。“誰都可以背叛朕,誰都可以謀反,鳳兒,你不可以。你是父皇和軒轅王朝最后的期望,定要萬事以江山社稷為重。”
“父皇打算如何處置幾位皇兄和大臣?”我用最無辜的語氣和眼神問他。
“殺無赦!”斬釘截鐵,中氣十足的答案讓我心里發憷。我再次告訴自己,抱著我的是軒轅王朝乃至天下最有權力的男人,他的一個字就能抹殺千萬生靈。迎上他冰冷陰鷙的目光,我渾身克制不住顫抖。“怎么?你不認同?還是說……你有話要講?”
“兒、兒臣知曉父皇英明,并無其他意思。”我的聲音傳入我的耳中,慢慢地沉淀著我的心。
“為人君者,理當無情。”父皇抱著我的手收緊,讓我有一種快要窒息的錯覺。他的聲音就像是從地獄傳出來的千古詛咒,讓我的心永難安寧。
為人君者,理當無情。他就是用這樣的八個字坐穩軒轅王朝搖搖欲墜的江山,從八歲登基到如今六十四歲高齡。斬朝中重臣一批又一批,大臣們膽戰心驚,無不敬畏懼怕天子龍威。**案更是一樁接著一樁,皇子大臣們都盼著這位老皇帝早日歸西。
“朕有十六個兒子,二十個女兒。**的**,枉死的枉死。如今,已經所剩無幾。”他的言語中多了很多嘆息,“鳳兒,扶晚帝姬已經到了出嫁的年紀,你看朝中何人適合?”
“兒臣上次遙遙看了一眼,覺得左青光祿大夫龐兆不錯。”我有問必答,才能讓他知道我的城府不深。快言快語,是小孩子的通病。果然,父皇的笑聲明朗。
垣熙五十六年四月十三,垣熙帝軒轅暄下旨:琚郡王、善郡王、翼郡王、申郡王、安郡王**罪成立,府內家眷十五歲以上一律斬殺,十五歲以下男子充軍邊疆,十五歲以下女子充為官妓。賢妃、淑妃、舞妃教子不善,勾結前朝,**國本,貶為宮婢入住冷宮。
父皇的旨意讓聞風而動的人都收斂鋒芒,不敢再做些什么。只是對于五大臣并沒有下旨裁決,而是送到了天牢,等候宣判。
藍曠跟著我一起進入中武房時,孫轍震驚又疑惑地看著我,很是訝異為何藍曠并未獲罪。我只是微微一笑,裝作不知。藍曠的精神不是很好,垂頭喪腦想是擔心家中之事。借著孫轍前往御書房回話的功夫,我幾步走到他身后,他并未發現我的存在。我坐到他身邊的臺階上,“外臣謀反要經過刑部三堂會審,依照證據多寡定罪。你放心,藍賀大人最多充軍邊疆,罪不至死。”
他驀地抬頭看我,眼中含著淚,眼眶底下還有明顯的烏青色。顫抖著唇,聲音里有著些微的泣音,“真的嗎?”
“真的。”我篤定地告訴他,父皇不會斬盡殺絕。如果要治罪,他便不會容忍藍曠在我身邊,更不會將此案交給與藍賀交好的刑部尚書裴萊審理。父皇有意放藍家一馬,如果這點我都看不出來也活不到現在。
“我相信你。”藍曠努力一點頭,硬是逼回到了眼角的淚。
垣熙五十六年五月十五,一個多月的審理,終于有了判決。
平章政事藍賀充軍邊疆,永世不得回京。其家眷三族以內,無論長幼充軍塞北。其子藍曠因侍奉太子,免其罪狀,改名為藍仲。
左大將軍郎平褫奪封號,終身囚禁天牢。三族以內,十五歲以上男子充軍邊疆,十五歲以上女子變賣各府。幼者,皆入宮為奴。
龍尉驃騎將軍保嬰褫奪封號,終身囚禁天牢。三族以內所有人,斬立決。
龍尉御林將軍曹璋、兵部尚書孟翔私自調兵,罪在不赦。午門之外,五馬分尸,鞭尸三日以儆效尤。五族之內所有人,斬立決。
圣旨到光明宮的時候,正是晚膳時分。藍曠,現在是藍仲,他因為家中變故突然昏迷不醒。四下無人的時候,我被另外三人堵在寢殿內,看他們的陣仗我反而笑了笑,坐在榻上等他們開口。
“殿下,他們是冤枉的。”說話的是肖北,他比我大兩歲,是四人之中最小的。他的聲音壓得很低,我似乎以為自己是幻覺。
“殿下,五大臣皆功在社稷,您一定要救救他們。”尉遲庸的話里多了很多急切,明顯將我視為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隆彥默一向不多說一句話,只是垂手靜立在一旁。他用沉默和冷漠告訴我,他的堅持和決定。
我看著他們三個搖頭,“冤不冤枉本宮不知道,本宮只知道一切皆已成為定居。誰都無法改變,包括父皇。”他們太高看我,我只是個年僅六歲的孩子。
“殿下。”常威躬身站在寢殿門外,“右大將軍宮外求見。”
我心里一突,立即站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傳,正殿接見。”邊整理著邊對他們三個說,“肖北,你去看看藍仲如何了。尉遲,隆彥默,你們隨我去正殿。”
我還沒有在大殿坐穩,孫轍就直愣愣地跪了下去,脊背挺直。我喉嚨一塞,才道,“孫將軍有話請起身再說,夜涼當心膝蓋受寒。”
“殿下!”孫轍很少這樣情緒激動,拱手道,“求殿下出手相救,郎平冤枉。”
郎平冤枉!哼,誰不是冤枉的,這不過是父皇為了懲戒皇子與外臣勾結。喜好殺伐的他,隔段時間就想要鮮血染劍。五大臣不過是正好撞到刀鋒上,何況多多少少總有些結黨營私的嫌疑。他來求我救,真是看得起我。
我萬分抱歉地道,“孫將軍,本宮年幼不懂得這些,愛莫能助。況且父皇已然下旨,君無戲言。”
“微臣相信,您能做到。”他抬眼堅定地看著我,那種眼神似乎要把我燃燒。正殿里靜得很,連外面落花的聲音都能夠聽得見。
我坐著未動,只是捻著袖口的一朵火焰祥云,像是用鮮血沾染一樣的祥云刺眼得很。用極為嘲諷的言語陳述著一個事實,“我只有六歲。”不知是嘲諷著誰,還是嘲諷著這個世界。連,代表身份的“本宮”二字都沒有用。
“五歲的您便能打敗十六位皇子,榮登太子寶座,入主光明宮。何況,如今的您已經六歲。”孫轍的聲音帶著激動,更有著對我的期望。
是啊!我打敗了十六位優秀的皇兄,成為亙古未有的女太子。原因有兩個,一是我最好控制,能夠成為父皇手中最聽話的玩偶,任他擺布。二是我出生時的批語,成為我終身擺脫不了的宿命。這與我的年齡沒有關系,與我的心性也沒有關系,只與我的智慧有關。
父皇知道,除了我再也沒有人能夠平衡皇子與外臣之間的結黨營私,沆瀣一氣。也沒有一個皇子皇女,能夠由他一手調教成為一國之君。父皇想要的是,一個年輕的我成為他的翻版替身,代替他繼續看管這風雨飄搖的軒轅王朝。
燭火撲哧的聲音格外大,就好像飛蛾撲火時燃燒身體發出的最后聲響。“可以告訴本宮一個理由嗎?為什么要救郎平?”
“因為,他曾救微臣一命。”孫轍堅定的目光看著我,咬牙一字一句地說道,“一命,還一命。”
“本宮,答應你。”我淺淺一笑,轉過眼眸。他的情義讓我感觸很深,我雖然還是個孩子,但是早就不知道人情是何物。
孫轍眼神一動,鄭重地磕了一個頭。“殿下此恩,微臣永志不忘。”
“還有一刻鐘,宮門便要下鑰。”我微微頷首,抬手讓他起身。“夜涼如水,孫將軍一路走好。”
“多謝殿下,微臣告退。”孫轍退后幾步欲轉身離去時,又深深地看我一眼。我只是給他一抹笑,彼此心照不宣。經過這件事情,孫轍便是我的麾下之臣。父皇對此,只能笑,不能怒。
我拂袖起身,在他們兩個面前站定。他們比我高出一個頭,我只是看著太子寶座說話,“明日還要去上書房,早些休息。”
“殿下!”兩人難得異口同聲,看我的眼神有種莫名的情緒。
“還有何事?”我希望他們不要問什么不該問的問題。
“藍家,是您救的?”隆彥默開口問我,冷漠的言語卻增添了些許不解。尉遲庸也是如此,似乎也是這么想的。
他們倒真是聰明,我輕笑出聲,“本宮沒有那么大的能耐,藍家的福氣罷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結果,才是最重要的。
父皇在午膳過后,再次踏進光明宮。沒有屏退左右,而是陪我一起坐在寢殿的榻上交談。“昨兒,孫轍怎么進了你宮里?”
“父皇將孫將軍的兄弟終身囚禁,他自然是要求救的。”我趴在案幾上笑著回答,手里剝著核桃。“父皇那里求救無門,只有找兒臣。”
“你……答應他了?”父皇的言語很是沉重,這是他生氣前的預兆。但是我并不害怕,殺了我他找不到第二個。
“兒臣以為父皇讓孫將軍進后宮,便是默許兒臣應允搭救郎平。”我臉上的表情要有多無辜就有多無辜,歪著腦袋問他,“父皇不是這個意思?”
父皇看著我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撫著我的腦袋道,“怪父皇,沒有知會你。”
“若是如此,兒臣便不過問此事,畢竟兒臣年幼又非君子,自是可以食言而肥。”我笑笑,提出建議。
父皇笑出聲道,“鳳兒乃是儲君,君無戲言。”轉而嘆息一聲,“郎平是個忠臣,放了他也無可厚非。他修建熙陵有功,三代皆為朝中重臣。功過相抵,讓他離京卸甲歸田去。他的長子郎楚戰功赫赫,承繼左大將軍一職,家人亦無罪釋放。”
“眾臣若是非議父皇處事不公,該是如何?”我故意問他,這樣才能顯得我是無辜的。“兒臣不愿父皇為難。”
“朕是皇帝,有這個權力。”他枯老若樹皮的手握住我的手,“鳳兒愿意為父皇考慮周全,朕老懷安慰。御書房還有折子要看,你歇息一會兒去中武房,不必送朕。躺著吧。”見他下了塌后,為我拉過一旁的薄毯蓋住。
一片恭送之聲后,我才閉上眼養神。這就是年紀小的好處,可以裝糊涂裝無辜裝可憐。他縱然是再英明神武,也想不到六歲的我有這個心機。不過,應該謝謝他,他教會我這么做。
“殿下,妍華夫人殿外求見。”我張開眼好奇地看著芍弋,她解釋道,“藍護衛是她的表侄,她來看望藍護衛。”
“是嗎?”我眼眸動了動,“藍護衛很好,不需要她來。告訴她,回去。光明宮,不是她能夠來的地方。”
“是,殿下。”芍弋一定是明白了我話中的意思。
“為什么不見?藍仲正傷心,這時候見到家人一定會好過些。”肖北心直口快,不解地問我。
我坐起身,“你確定她是來看藍仲而不是沖著本宮來的?今天你們不用去中武房,照顧藍仲便是。”
“謝殿下。”他們似乎都欲言而止,心生怨念是常有之事,我不在意。說實話,他們四個人不可能成為我的得力助手,因為他們都太高傲,他們都不會心甘情愿地輔佐我。
醉微捧著勁裝進門,“殿下,時辰不早,請您更衣。”
“奴才告退。”奴才?這座玉霄城內,除了父皇每個人都是奴才。不想成為別人手中的棋子,整天殫精竭慮,生怕走錯一步。
只有,取而代之。
成為玉霄城的主人,成為軒轅王朝的帝王,成為天下的掌權者。
這,就是我一生的追求,一生的目標。
月白色的勁裝,腰上只是束著及膝的黃錦帶,還有左右兩枚白玉環佩呼應。頭發用銀白色的發帶系著,像是這兩月來長長了許多。擺弄著發帶上的翠玉蝴蝶,忽然想起昨日讀到的詩詞,不覺得喃喃吟出,“指點辰光月西移,繁華誰道,終不過鴛鴦蝴蝶夢。”
“殿下,你說的這個是什么意思?”醉微很迷茫地看著我,眼中閃動著失落和從未有過的傷感。“奴婢從沒有讀過書,一點也聽不懂呢。”
“本宮也不知是何意,不過是想到便說出來罷了。”知道意思又如何,告訴她又如何。個中滋味,只能是自己體會。怕只怕,終我一生,不過是做了一場夢。不同的是,我的夢里不是鴛鴦蝴蝶的想往,而是問鼎天下的野心。
我用母親的命換來走出冷宮的機會,便告訴自己,有朝一日定要登高一呼,將天下掌握在手里。萬事萬物,供我驅使,包括我的父皇,軒轅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