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皇恩
- 亂世嘉人
- 符幸子
- 2896字
- 2012-09-22 22:17:02
剛進城便見到荀彧,他沖著我笑了笑。
“先生怎么會在這里的?”
“剛好視察到這里,看來奉孝已經拿定主意了。”
“先生,您這話什么意思?”
“若雪,我都告訴你之后希望你不要怨我。”
我點點頭,我怎么可能會怨他呢。
他說他當初在潁川找到郭嘉勸他投靠曹操時,郭嘉說曹操太兇殘,不愿過來。是荀彧說我在曹操這里,他才過來的。但是曹操聽說他來了,親自出營十里去接他,并且與他同車而坐回營,他被曹操的真誠打動了。
“那么先生為什么要告訴我你不知道奉孝的行蹤呢,您騙我嗎?您一直都知道他在哪里的對不對?”
他嘆息一聲說:“是的,若雪,對不起,我騙你了。”
“為什么?您是知道我有多么想要見到他的,那些時候支撐我活下去的動力就是再見到他。”
“是的,我知道,可是主公特地吩咐過,我不敢違抗。”
“曹將軍?”
“是的,當他知道你和郭嘉的事后很生氣,命令我不許讓你們見面,他說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你見到奉孝。”
“所以他就把我關在房間里嗎?”
“他確實那么做過,但是才過兩天他便不忍心那么做了。”
“那奉孝呢?他為什么不主動找我呢。”
“他一直在找你的,一直問我你在哪里,只是我也一樣沒有說。”
“是嗎?既然是這樣,那天我被許褚打傷后他怎么還對我那么冷漠呢?我隔日去找他時他怎么還對我那么絕情呢?”
“若雪,那天在回廊里你和昂公子擁吻是有目共睹的事情,奉孝也在場啊。更何況那天晚上,主公還特地見我們,他試探奉孝,說他們父子都喜歡上你,問奉孝該如何是好。”
“那他怎么說?”
“他只是笑了笑說那是主公的家事,雖然他說得很平靜,可是看得出來他心里很難過,出來的時候,他不停地咳嗽,咳到吐血。”
我垂下頭,有太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我誤會郭嘉了,都以為是他把我遺忘了,竟不知因為我讓他的內心受了那么痛苦的煎熬。
“若雪,等主公從宛城回來,我會勸他成全你和奉孝,你也幫忙勸勸奉孝吧,曹將軍真的是難求的明主。”
“先生,您放心吧,奉孝會為將軍盡忠的。”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若雪,抱歉,讓你受那么多苦。”
“先生,您別這么說,我哪有受什么苦,謝謝你能告訴我這么多,否則我會一直對奉孝誤會下去。”
我們一直聊著,不知不覺就走到將軍府前,他建議我暫且還留在將軍府上,等主公回來后再去郭嘉那里,不然對大家都不好。
真的很感謝荀彧能告訴我這些事情,讓我知道郭嘉他心里一直都是有我的。心中的一個結算是解開了,可是還有另一個結,子修……
曹公到宛城后不久便向朝廷傳來捷報,張繡知道曹將軍去攻打他,害怕將軍的威武,直接投降了。
朝廷上下都在夸贊將軍的神威,我的焦急和無奈又顯得那么得格格不入。
許都宮殿,陛下的寢宮和朝堂已經竣工。
早朝后,宮中的太監突然到府上說陛下宣見我,我確實有些遲疑,但還是進宮了。
皇宮還在建筑過程中,所以整體看上去很亂,不過到處都有禁軍把守。
我見到獻帝時還是跪著,沒有看他也不開口說話。
“你起來吧。”
我便站起身,抬頭看了他一眼,他正對我微微笑著,笑容端莊優雅。他還很年輕,才十六七歲而已。但是這張年輕的容顏上完全沒有了稚氣,反而布滿了飽經風霜的滄桑。我從心里佩服這位少年皇帝,誰人能有這樣強大的忍耐性和完美的心態來面對如此輾轉的命運!或許他在心底還希望自己只是那個陳留王而已吧,這樣他看著漢室江山毀在自己兄長手中,或許只要長嘆幾聲或者悲痛一陣,而不用承擔太多。可是現在自己身為帝王就有了太多的身不由己。沒有人愿意做亡國之君,他也一樣,只是他繼承皇位之時恰逢這個朝代的氣數到了盡頭,這個誰都無可奈何。
“你叫伊若雪?”
我點點頭。
“為何不說話呢?”
“因為我害怕說錯話冒犯陛下。”
他苦笑了一聲說:“怎么會呢?再說朕聽冒犯的話都已經習慣了。你是曹操什么人?”
“我并不是曹將軍什么人,只是兩年前我被毒箭射中,剛好遇上將軍,他不僅救了我,還把我留在府中。”
“原來是這樣?那么你是哪里人?”
哪里有過我的家,我應該就是哪里人吧,我說:“我是潁川郡陽翟縣人。幾年前,家園毀于董卓等人手中才不得已流離至此。”
他嘆息一聲說:“是朕害得你失去家園的,天下蒼生的苦難都是因為朕的無能啊。”
我“撲通”一聲跪下了,膝蓋撞到硬硬的地面真痛,我覺得我說錯什么了。
“你起來吧,不必這么惶恐。”
“陛下,對不起,我沒有見過什么世面,不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
“你并沒有說錯什么,起來吧。”不知道什么時候他已經走過來了,用一直手扶著我的胳膊,我便站起來。
“朕特許你以后不用跪我,也不用跪任何人。”
我謝了他。
“其實,朕今天宣你進宮是想聽你彈奏那首曲子,你的那首曲子剛好能照應朕的心境,雖然有些哀傷,但是哀傷過后很舒服,不知你是否愿意為朕彈奏。”
我說這是我的榮幸,他便吩咐太監去將軍府把我的琴搬來。他還問了我很多問題,但我真的有些緊張,所以說話的時候刻意地去小心翼翼。
我又彈奏了一遍那首《秋思》,我完全可以理解他說這首曲能照應他的心境,它本來就創作于我最彷徨、最失落的時候,帶著一種怨天、怨地、怨命運的無奈情緒……
次日,獻帝又宣我入朝,天未亮我便跟著荀彧入宮。但是我并沒有參與朝政,而是在堂外候著。這么早起對我這種嗜睡的人來說很痛苦,我在殿外瞇著眼睛打盹。好一會兒才聽到太監宣我進殿。
雖然獻帝給過我特權,但是這么多人面前我還是跪下了。
“若雪,起來聽封。”
我起身,隨后他身旁的太監便開始宣讀那卷詔書,用文縐縐的字眼夸了我一番,并且要封我為郡主。
而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讀詔書的太監提醒我領旨并且謝恩,我看了一眼荀彧,他也微笑著示意我這么做。
我便接過詔書,躬身謝恩。
退了朝,我捧著那卷詔書心思重重。
荀彧說應該開心才對,怎么會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我知道他一直都心系漢室,他是名副其實的漢臣。可是我不一樣,誰的江山都與我無關,我一點都不想跟朝廷、皇帝扯上什么關系。然而我并沒有說這些話,我只是說感覺自己配不上這樣的殊榮。
而他只是笑了笑。
獻帝將我封為郡主,特許我不用下跪任何人,并且可以自由出入皇宮,這就意味著我的身份一下子變得很尊貴了。
之前那些地位比我高的人見到我都要客氣有加,地位比我低的人就要對我行禮,尤其是下人若是覺得哪里冒犯了我也會很惶恐地給我跪下。
我好幾次見到丁夫人,她都對我客氣有加,其實我不笨,我知道她還是在為曹昂做盤算,我若以現在的身份和曹昂在一起對他很有益。
可是她并不知道曹昂不會再回來了,我的心也糾結在那個叫“宛城”的地方。
不久,又傳來敗報:張繡投降后又反悔,曹公當時與張繡嬸嬸尋歡,對于張繡的反擊措手不及,曹昂公子,曹安民公子和典韋將軍都遇難,曹將軍自己也受了箭傷。
整個許昌城都被無形的黑暗籠罩著,丁夫人聽到這個消息時當場暈了過去,但是醒來后又堅決不相信有這么一回事,她說一定是謊報軍情,她要等曹將軍回來。
只有我反而顯得很平靜,該發生的總會要發生,命運是無法阻擋的。
“……燈昏昏,帳深深;淺淺斟,低低吟;一霎歡欣,一霎溫馨;誰解琴中意,誰憐歌中人……”我還能記得看過的《三國演義》里宛城之戰時插曲《淯水吟》的這幾句詞。
“明日淯水水頭,遺韻埋香魂”,我不知道那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子,她當時是真的愿意跟隨曹操,還是只是充當了賈詡和張繡軍事計劃的一枚棋子。但是我知道,這天淯水之畔,被殘留的韻律所埋葬的不僅僅是香魂,還有那些英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