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簫道：“柔城在哪里？”陳彥絮倒是很佩服這一點，這兩個人真是奇怪，看似無情到了極點，可牽掛面前生死度外；看似多情之極，可紛爭之間其身旁立。這般的感情，叫人說不出來是真是假有意無意。

陳彥絮本意決不肯說過，現(xiàn)在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為性命堪憂無奈之舉：“他早就追出來了，被韓莫用計困在這積葉林里，林子太大，具體什么地方，我記不起來。”

衣簫問：“什么陣法？”

陳彥絮道：“只為了困住，怕是沒有危險。”衣簫示意衣玉安放陳彥絮走，道：“今日之事，少不得明日后悔，她亦不知道自己出路是哪里。”衣簫這樣沒頭沒腦說話，已經(jīng)三次，陳彥絮早是疑竇叢生，問道：“這么三番兩次到底什么意思？說出來痛快！”

衣簫笑道：“我怎好意思讓你痛快？大小姐，衣簫覺得，所有去莫回頭的人，最應(yīng)該問的不是別人，乃是自己。雖不比三生石上前世今生，總也知道江湖往事熟親熟遠。”

衣簫行路不便，瞧著衣玉安彎下腰要背自己，躊躇許久終于爬上他的背。父女二人近二十年沒有這般親近過。腳下黃葉沙沙，諸般往事都在喉頭，使兩人沉默無話。

積葉林很大，盲目地尋找一個人很不容易，韓莫目前可能還不知道衣簫身邊多出了衣玉安，雙方如果遇見，少不了廝殺。衣簫努力回憶當(dāng)時自己離開的方向，試圖計算出韓莫追擊過來的方向，包括韓柔城要進入積葉林最可能的方向。可到最后亂成一團糟，當(dāng)時為了布疑，自己七拐八拐，早記不清多少個彎，更別提什么方向了。

忍不住問衣玉安：“父……親從何處來，如何找到我。”沒成想，結(jié)結(jié)巴巴的一句父親，竟清晰地感覺到衣玉安身體一顫，自己頓時生出一番五味雜陳來了。

許久，衣玉安才道：“不是巧合，我訓(xùn)練了一只老鼠，她能嗅出你身上薔薇花的味道。”這個人無情，從記事起就貼上標(biāo)簽放在腦子里。因為他殺了自己的妻子——結(jié)成連理時叩拜天地死生不棄的妻子。衣簫很長一段時間晝夜輾轉(zhuǎn)的原因就是她怎么都理解不了，大義在他心中到底是什么？她怎么就凌駕于親情人性之上，讓他揮手殺妻？到最后只能歸結(jié)為一點，他本就無情，本就冷血。

那么這樣又算什么？腦海里忽然都是母親，她雖一直借口是為母報仇，可從來沒有這樣去思考過母親：

她現(xiàn)在想象著母親在白云山頂偶遇大俠無雙并蒙其傳授武藝的情景，那時候母親還是個乳臭未干的小女孩，大俠無雙是否是因為母親像自己的妻子或是情人才會對一個小女孩青睞，亦或者是母親骨骼清奇是個武學(xué)之才？也或者只是脾氣相投？

而母親遇見這位傳奇人物，到底是禍還是福？若是沒有遇見他，母親就只是雪峰頂最最普通的弟子，有可能一輩子待在雪峰頂?shù)陌}皚白雪里。她不會遇見父親，不會遭遇殺身之禍。母親臨死時候，到底是怨是恨還是悔？有沒有可能，她無怨無悔的；有沒有可能，父親舉刀落下那一刻，愛比恨多痛苦比大義多？

這些，從來，她都不敢去假設(shè)！假設(shè)母親無怨無悔，假設(shè)父親有情有義，那么自己豈不是天大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