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從來，她都不敢去假設！假設母親無怨無悔，假設父親有情有義，那么自己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事實上，從她開始殺第一個人，這個假設就壓在心底里。如果這個人沒有在寒掌下喪生，他的親人舉起的刀刃，是愛多些還是狠多些？也許更早吧，在她用這種方式的時候，她的內心深處已經察覺。想來，自己錯了。

但她仍然想要親口問一問：“母親到底為什么非死不可？”

衣玉安道：“那時候你母親已經時日不多了，她害怕她死后那些人為難你，所以求我親手殺了她，用一份看不見摸不著的大義，保你一個清白出身，讓江湖人無借口可尋，好護你一生無憂。

偏偏你走了一條你母親最不愿意看到的路，你被金鈴搶去后，我上過無數次雪峰頂要回你，都沒有成功，她們害怕我一怒之下做出出格的事情，把你送到你舅舅那里，我后來也去過很多次薔薇坡，直到你失蹤。那些年你舅舅在找你，我也在找你，誰都沒有想到你會在水獅會。

我得知你在水獅會，心里憤怒和你舅舅打了一架，那次你舅舅受了傷，后來竟一蹶不振，沒幾年過世了。我害怕加劇你心里的仇恨，不敢在你面前出現。你舅舅之死確是因我，你若怪我，我如今已是無話可說。”

這么多年兩手浴血，竟是為了這么個可笑的結果，為此，犧牲了年少天真良善，埋葬了愛情親情，得來一身交易泥足深陷。這樣的答案對衣簫來說，無疑是一桶冰水從頭澆下。

衣玉安道：“我看你在水獅會這么多年做了這許多的事情，很有你母親的風范。往事如何，都已經過去，如同你起名的莫回頭酒肆一樣，往前走，路是跟著心的。”

衣簫伏在衣玉安背上，許久無話。她腦中一下子空蕩蕩的，什么也記不起來了，眼里亦是一片空洞，半晌不轉。衣玉安也不再多言，這么多年來，父女二人第一次相見，亦不知道該說什么。

積葉林的黃葉真多，如果每一片葉子都曾經有一段過往，那該醞釀出多少故事？這故事里是否也有怨？喜悅多些還是悲傷多些？這些經歷過了的故事，紛紛落下來，也就是最最普通的黃葉。不是不懂，是曲折婉轉都在別人心里。

“所以，我以為的，竟不過是猜忌。”

衣簫晃過神兒來，只覺得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浸透了悲愁，她終于這么一刻悟了。只是不知，這是哀默還是心死。

衣簫沒有看見衣玉安馴養的小老鼠，但看著他兜兜轉轉好幾圈，真的看見韓柔城在面前了。并看不出是什么陣法，只看見韓柔城站在樹林間四處張望，他手里寶劍出了鞘里，不停地砍樹干樹枝。于是揚聲喊道：“柔城。”

韓柔城轉過來，急急問道：“簫兒可好？”他講話急，心里也急。大步朝衣簫這邊走來，面前是一片開闊，可韓柔城明明是走來的，可是卻越走越遠一般。他揚手揮劍，砍斷幾棵小樹，越過樹來忽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