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掖庭的人都睡了。戚南枝走出房，一夜無風(fēng)，月光皎潔，傾灑下來，隔著很薄很薄的輕紗，星光若影若現(xiàn)。難得的好夜晚。

一時睡不著，她搬了矮凳，坐在院子里。兩手托著臉頰，回想著白天的事。印象最深刻的，便是他的眼睛，很深很深，卻似水柔情。她記得自己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很久，如同欣賞一塊稀世美玉，先是宏觀，再是細(xì)微，從光澤、亮度、通透度各各方面下手，舍不得移開目光。反應(yīng)過來時，他饒有興趣的笑望自己，一句“好看么”把自己的臉龐弄的火燒火燎。

現(xiàn)在想來……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兩人坐了很久，但也沒聊什么，大多時候，都是沉默。但那沉默卻并不令人感到不適，相反，各自都希望時間能走的慢一些，再慢一些。

中途她問起過戰(zhàn)事，“勝了么？”

“勝了。”他點頭。

“……很幸苦吧？”她又問。

他望了她許久，最后輕輕說道：“我現(xiàn)在不想談戰(zhàn)場上的事。”

“哦。”她低下頭，再度無言。

恍惚記得，他坐了一下午。可現(xiàn)在想來，一下午的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離開的時候，他將手悄然覆在她手背上。寬厚的手掌，暖暖的罩在她手上，隱約能感到他手心的繭，大概是常握兵器磨出來的。他輕輕拍了兩下，便起身離去。

……

好像，有什么不一樣了。這一次久別重逢，兩人之間起了變化，這變化又是令她欣喜的。戚南枝不自覺的微笑著。

而在下一秒，她又換了副戒備的神情，她盯著掖庭的大門，問：“誰？”

門外的人想必是聽見了她在里面的發(fā)問，于是在大門上輕輕叩了兩下。戚南枝疑惑的走去開門，這大晚上的，有誰會來掖庭呢？

一開門，她一愣。不過隨即又收拾好自己的神態(tài)，恭恭敬敬地向來人行禮：“皇上萬福。”

李上卿沒帶隨從，獨自一人立在門前。看著她行禮也不應(yīng)聲，等她直起身子后又一言不發(fā)地打量她。還是亦如當(dāng)初那般，不卑不亢，即使在掖庭也是如此。他一笑：“看來你在這生活的不錯。”

借著月光觀察到她面色甚佳，又問：“心情很好？”

戚南枝盯著地面，默不作聲。

李上卿倒不理她的沉默，繼續(xù)說道：“聽說今日欽堯大將軍到這掖庭來了，還在你房中留了半日？”

戚南枝沉默許久，然后點頭。

眸色一沉，李上卿面無表情抓起她的手腕，撩起她的袖管，素白纖弱的手臂暴露在空氣中。嫣紅觸目的守宮砂與白皙的皮膚形成鮮明的對比。李上卿看后滿意一笑，將她的手放開。

“沒忘記朕說過的話吧？”

——這輩子我都不會來碰你，但也絕不允許你去招惹其他男人，你會老死在皇宮里，到最后都無人相伴。

怎么能忘呢，這是他要給她的下場，也正因為如此，如今她才會被關(guān)在掖庭里。

“奴婢沒忘。”

“也希望你能記清楚自己的身份，一介掖庭奴役怎配得上天朝戰(zhàn)功赫赫的欽堯大將軍？”他笑的溫柔，溫柔的幾近殘酷，“再告訴你一句，和太妃已經(jīng)為他相中夫人了，他要娶的是和太妃的外甥女，先帝親封的長和郡主。至于你，還是安安分分地做你的掖庭奴役，興許有一天朕高興了大赦天下，還能放你出宮。”

其余的戚南枝沒聽進(jìn)去，她只聽到了“和太妃”三個字。

是啊，和太妃早就安排好了。她投池，引起了皇上的注意；李衛(wèi)池戰(zhàn)勝而歸，衛(wèi)嬤嬤告訴她今天下午他來過掖庭，于是和太妃又安排了長和郡主。李上卿今晚來了掖庭，衛(wèi)嬤嬤勢必還會去向和太妃報告，這不是她喜聞樂見的么？

一切的一切，都跳脫不出他人精心的安排。

明白了這一切，戚南枝輕輕一笑，微微福身行禮，站直后正視李上卿：“皇上所言極是。夜深了，外面風(fēng)大，請皇上早些回宮就寢。奴婢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