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皇上。”

手指條件反射地一緊，在被子下緊緊抓住床墊，表面上看不出任何變化，內心已經是波濤起伏。

他怎么會救我？哦，差點忘了，那池子本來就是他的。現在豈止是那池子，整個皇宮都是他的，天下所有人的生殺大權都掌握在他手里，他不讓我死，我便死不成。

戚南枝垂下眼睫，默默地盯著放在床沿的那明黃瓷的藥碗。

“該怎么樣就怎么樣，少去想其他的心思，其他的我就不多說了，請姑娘好好休息。”衛嬤嬤端著藥碗出了門。

靠在床上，她閉上眼。天意如此啊。

良辰不想自己再入后宮，和太妃又一心想讓自己做她后宮里的勢力，按自己目前掖庭小奴的身份，任何一個九品小妃都能取自己性命。兩難之間，她選擇了死，她想以這種愚蠢的方法來逃避一切，然而卻更引起了李上卿的注意。

老天在她身后輕輕一推，將她送到和太妃的那一邊。而自己又是不甘讓他人擺布的人……如今之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過幾天就是臘八了，我帶蕓兒晉兒進宮來看看你。”

陪著倫敏長公主走在御花園內，李上卿淡淡一笑，“皇姐有心了。萬戶侯身體還好么？”

“還是老樣子，太醫一直用藥調理，這幾年也沒見個起色，一直不能下床。”倫敏公主李長平輕輕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這幾年幸苦你了。”李上卿站定在池邊。

倫敏公主搖了搖頭，溫柔淺笑，“至少他給了我蕓兒和晉兒，再如何幸苦我都心甘情愿……登基這么久，你有那么多妃嬪，怎么到現在都沒一個子嗣？父皇在你這個年紀，都有四個兒子了。”

“深宮險惡，朕還不打算讓無辜的孩子也犧牲在此。”這些女人光是為了空缺的后位就爭個你死我活，要是再有了孩子，又得為儲君之位斗的烏煙瘴氣。

“……別怪姐姐多嘴，這皇后還是盡早立了好，不然這后宮就一直沒得安生。”倫敏公主道。

李上卿凝視著平靜的池面，輕喃似的一語：“后宮本就沒有安生的時候。”

“你身邊那個蘇玲瓏倒是德才兼備，只可惜是青樓出身。麗妃的背景不錯，是和太尉的侄女，和太妃的娘家人，只是人性刁橫，不識大體，沒有一個做一國之母該具備的賢良淑德。而那個良辰，性格溫順，乖巧懂事，但出身掖庭，沒有才識，大字也不識幾個，若是那個戚南枝還在的話……也不行，她現在可是罪臣之后。”

“要當皇后，可沒那么簡單。”李上卿以這句話結束了關于后位的討論。

一陣風過，刮落了不少梧桐葉子。倫敏公主咳了咳，邊上的侍女立馬將披風送上。這天氣，一日冷過一日。李上卿依然凝視著池水，沒有陽光的天倒映在水面上。風吹皺了水波，他忽而又看見了那日在水中端詳她的情景——

他注意了她好久，本想去御花園散心，卻發現自己的池邊立著一個瘦弱的背影。初冬的風挽起她的青絲，她就這么靜默地立在那。天，人，池，他莫名地不想打擾這份寧靜的莊重。屏退了跟隨的太監宮女，獨自一人觀賞她的孤清。而后，他便看到了，她倒向池水，攪碎冰冷的池面，卻沒有半點掙扎。

提步上前，說不清是什么心理，既不緊張也不擔心，他只是想看看。

他看到她在水中蜷起身體，雙臂環抱著自己，發在水中如藻纏綿。她竟然是微笑的。解脫了么？還言之過早。

他跳下池子，潛入水底，找到正在緩緩下墜的她。這水真是冷的，連他都在發顫。在水底，她的發絲像紗帛，如海藻，有種纏綿朦朧的美，輕輕蹭到了他的面頰。癢癢的。他拂開她游蕩的發絲，捧著她的臉。她一直閉著眼，看來是已經失去了知覺。仔細凝視她的眉目，沒想到她竟然還是這么干凈，亦如他最初端詳她那般，美的耐人尋味。他攬著她的腰，將她帶回人間。

………

“給我給我，是我先拿到的——”

小侯爺晉兒跌跌撞撞，跟在姐姐蕓初郡主身后慢吞吞地追著。

“才不呢，這東西本來就是姑娘才戴的。有本事你追到我呀，追到了就給你。”蕓初郡主手里握著一樣東西，跑在弟弟前面。兩人追追鬧鬧，跑進了御花園。

“小心點，別摔著。”倫敏公主慈愛的看著兩個孩子，不忘叮囑，“蕓兒你讓著點弟弟——”

“娘，姐姐欺負我，她搶我東西！”小侯爺跑不過郡主，癟著嘴到娘親跟前來告狀。

蕓初郡主一看也不樂意了：“這手鐲本來就是女孩子的東西，干嘛給他。別仗著自己小就任性！”

“好了好了別吵了，讓娘看看，那是個什么東西。”倫敏公主向蕓初伸出手，問她要那樣東西。蕓初不樂意的撅起嘴，不情不愿地把手鐲放在娘親的手心里。

“這手鐲真漂亮啊。”倫敏公主端詳著這銀鐲子，雕工細致，上頭還刻了許多米粒大小的字。她將那手鐲轉了一圈，念出最后那一行小字，“……詩歌詩酒是生涯……”

李上卿本來并未注意，聽到她這一念后，不由把目光投向那鐲子。他向倫敏公主要了來細細端詳，認出了這的確就是他送戚南枝的那一個。

“你們是從哪兒拿到這鐲子的？”李上卿問。

“安嬤嬤給的。”小侯爺答道。

“安嬤嬤？”

“對呀，司庫房的安嬤嬤。”蕓初郡主點頭確認。

“這樣，”李上卿蹲下身子，親切微笑，一反往常道，“皇帝舅舅跟你們打個商量，把這個鐲子給舅舅，舅舅再送你們每人一樣玩意兒，你們自己去朕書房里挑，怎么樣？”